第六百九十二章 皆非自由人

邵曦说完这句话,自己都觉得有点后悔,说自己迷路,这得是个多烂的借口?

一个大活人在白夜国的王宫之内,就算是真的迷路了,随便找个人问问都有人带他离开王宫,他能一路逛到这里明摆着是有意避开了所有的耳目。

如今当着莱米丝的面却说自己迷路了,这个谎撒得着实不太高明。

不过让邵曦意想不到的是,莱米丝听到他这句话之后,反而看上去好像很开心。

也许在莱米丝的眼里看来,只有动了情的男子才会用一些蹩脚的借口与自己心仪的女子见面。

此时邵曦谎言的不高明,看来倒是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让莱米丝觉得邵曦的确是对自己动了心思。

莱米丝抬手摘下了自己的面纱,露出了那张艳丽动人的面孔,轻轻地抿嘴一笑。

“邵大人可真会迷路,竟然迷路到了这么僻静的地方。”

邵曦也知道莱米丝是在打趣自己,尴尬地笑了笑,故意岔开话题。

“王妃殿下怎么会一个人在如此僻静的湖边独处?不是应该有一大群侍女跟着你才对吗?”

莱米丝被邵曦这么一问,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淡淡的惆怅,转身又看向了湖面。

似是有些忧郁地轻声说道:“虽然每日锦衣玉食,前呼后拥,可我活得并不快乐,所以平日里不喜欢身边有那么多人跟着,我喜欢一个人在这里静静地呆着。”

自从邵曦在那皇家护卫头领的口中得知,这位王妃并非是当地名门望族的小姐,而是拜希麦外出之时捡回来的,他就已经猜到莱米丝的身上一定是有故事的。

如此年轻美貌的女子,出身并不高贵,却被拜希麦娶进王宫做了王妃,若是寻常女子必是欣喜若狂。

而莱米丝表面上看起来风情万种,实际上此刻才应该是真实的她。

看得出眼下的生活并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嫁给一个老头子,虽然这个老头子是白夜国的国王,可是莱米丝却未必是心甘情愿的。

然而出身低微的她对此无力反抗,想必除了无奈,剩下的就只有怨恨了。

或许他暗中与努嘉哈勾勾搭搭,也正是出于对拜希麦报复的想法。

既然自己生了一副美丽的皮囊,命运却无法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如今她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进行报复。

也许这就是面前这个女子最大的悲哀吧?

那么她如此主动地对邵曦进行诱惑又是出于何种目的呢?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天生放荡?

虽然邵曦并不知道她真正的动机,但她对自己表现出的兴趣,倒是让邵曦觉得这是个可乘之机,自然是要主动迎合。

“看来王妃是在这王宫里待得太久了,向往着外面自由自在的生活,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何要嫁入这王宫呢?”

邵曦的明知故问,就是想通过揭莱米丝的伤疤让她放下对自己的戒备。

当一个人最脆弱的时候,也是心理防线最松懈的时候,这个时候正是探知一个人内心深处最真实情感的机会。

莱米丝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双眼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湖面,只是淡淡地说道:“王宫外面又能比里面好到哪里去?这世间根本就没有真正自由自在的地方。”

邵曦明白莱米丝指的是什么,对于一个身份低微的穷苦人来说,外面的世界才更加的残酷。

莱米丝有机会住进这个金丝鸟笼之中,在很多人看来是何等的幸运?

想必莱米丝在进入王宫当这个王妃之前,也曾经面对过这世间最残忍的一面。

只是阴差阳错之下进入了王宫,要面对的却是另外一种残酷。

穷人的烦恼只有一个,那就是怎么活下去,而如今衣食无忧的她所要面对的烦恼也许会更多。

当初拜希麦觊觎她的美貌将她带进这个王宫里,而努嘉哈与她之间这个不清不楚的关系,谁又知道是不是她自己情愿的呢?

每日周旋于这父子二人之间,也许比在外面忍饥挨饿更让她感到痛苦。

“王妃殿下,我个人觉得一个人是不是自由,与他身处在何处的关系并不大。”

莱米丝似乎对邵曦的话来了兴趣,转过头用她那美丽而又充满诱惑的双眼看着邵曦。

“那又与什么有关系呢?”

邵曦伸出手指朝着前胸上指了指。

“心!”

“心?”

“是的,心!如果一个人心都不是自由的,那么就算把他放在再广阔的天地里,他也依旧是生活在牢笼之中。

“可若心是自由的,无论在何时何处都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关住他,真正的自由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他人能禁锢的只是身体,而能将心禁锢的人只有自己,所以王妃觉得自己的心是自由的吗?”

莱米丝再次转头看向湖面,似在自言自语地说道:“心是自由的,人就是自由的,那么我的心是自由的吗?难道是我自己将自己囚禁了?”

邵曦笑了笑,同样将目光看向了那片平静的湖面。

也用自言自语的口气说道:“王妃是不是将自己的心关了起来,我并不知道,这个问题只有王妃自己才能回答。

“若是自由只是指身体上的自由,那么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自由的人,每个人都被这世间某种东西操控着,也都被某种东西禁锢着。

“种地的庄稼人被禁锢在土地上,经商的生意人被禁锢在财富上,朝堂中的文武百官,甚至是一国君主都被禁锢在权力上。

“而像王妃这么美丽的女子则是被禁锢在这王宫的花园之中,没有哪个人是自由的,只有内心自由的人才是这世间真正自由的人。”

莱米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的湖面,仿佛是在心中揣摩着邵曦刚刚所说的这一切。

她觉得邵曦说的似乎有些道理,别人能控制的只是自己的身体,而真正没有放过自己的人也许正是自己。

莱米丝突然笑了,此时的笑容中并没有以往那种妖艳、妩媚,而是笑得如此自然、平静。

她开口对邵曦问道:“那么邵公子是个自由的人吗?”

“我?我当然也并不自由。”

邵曦没想到莱米丝会突然间反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但他还是很快给出了答案,只是他的这个答案似乎让莱米丝感到有些意外。

“邵公子这样一个看上去洒脱不羁之人,怎么会不自由呢?

“你如此年轻,便能在景元帝国身居高位,成为‘敬承司’的督检史,手中掌握着莫大的权力。

“身为中原的官员,你竟可以如此自由自在地往来于中原和西域之间,难道这不是自由吗?

“我看邵公子是个心胸开阔,性情爽朗之人,与人相见总是谈笑风生,难道公子的内心不是自由的吗?”

邵曦笑着摇了摇头,淡然地对莱米丝说道:“这都只是王妃殿下看到的,其实还有很多东西是你没有看到的。

“不错!我的确是身居高位,深得我朝圣上的信赖,甚至可以个人的身份前来西域,表面上看起来我是自由的。

“可无论是身在朝堂,还是像如今这样身在异国,我一切的所言所行同样要小心谨慎,若是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杀我的人未必手中提刀,有可能在上一刻还与我推杯换盏,谈笑自如,也有可能刚刚还在对我百般夸奖,赞许有加。

“手中的权力越大,所要承担的风险也就越高,一个活得战战兢兢的人,王妃觉得会是自由的人吗?

“我自有我的烦恼,我的心中也有爱恨情仇,这些也是囚禁我的东西,只不过我会时不时地放过自己,暂时不去想那些东西。”

莱米丝再次转过身面对着邵曦,从头到脚又将他重新打量了一遍,仿佛此时她才真正的开始认识邵曦。

“想不到像邵公子这样潇洒之人也会有自己的烦恼,看来之前是我自己太过矫情了。

“邵公子说要时不时地放过自己,我觉得此言甚是有理,也许这正如你们中原的那一句话——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可能很多的苦难、烦恼都是我们自找的吧?不过,有些事终究是要解决的。”

邵曦闻言挑了下眉毛。

“这是自然!若总是在内心中自我妥协,那便是自欺欺人了。

“消除烦恼,恢复自由的最好办法就是将面对的那些难题都解决掉。

“无论是谁,都应该努力地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也许做了未必会成功,但若是不做那就注定失败。”

莱米丝又笑了,她笑得无比灿烂,似乎邵曦的话让她打开了自己的心结,又坚定了某种想法。

此时她看向邵曦的眼神含情脉脉,显然是对邵曦产生了倾慕之情。

“公子果然是个有趣之人,这些年从未有人像公子这样对我说过这些话,也从未有人像公子这样令我如此动心,公子果然是能够走进我心中之人。”

莱米丝的话说得如此露骨,也幸好是此时身边没有别人,否则以她的身份对邵曦说出这样的话,若是被拜希麦知道了,恐怕将会有杀身之祸。

可她偏偏就如此毫无忌惮地向邵曦坦露了心声,这多多少少地让邵曦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邵曦是有计划、有预谋地主动接近莱米丝,可当莱米丝真的对自己表白的时候,邵曦的内心还是感到有些慌乱的。

因为他自己很清楚,接近莱米丝只是想利用她来制造拜希麦父子之间的矛盾。

若是这女子对自己动了真情,无论是从哪种角度上说,自己都干了一件禽兽不如的事情。

莱米丝身为王妃,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自己都不应该与她产生太多的交集,而且如今自己的这种做法也的确是有些对不住梅若嫣。

此时邵曦觉得当初老吴说自己出卖色相,其实也并不为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不就是在欺骗莱米丝的感情吗?

邵曦在心中暗骂自己不是人,可是骂归骂,眼下的事情还是要进行下去,总不能到了这种程度半途而废吧?

于是邵曦连忙躬身拱手,对莱米丝说道:“在下何其有幸!能得王妃殿下的赞赏,若是王妃愿意听在下讲话,在下便时常来王宫给王妃请安便是。”

说这话的时候,邵曦把自己都给恶心到了,如今真的就是把自己当块肉,主动送到人家的嘴边。

只希望这位王妃也是逢场作戏,可千万不要当真了,否则的话,后面指不定还有多少麻烦事?

这会儿邵曦多少有些开始后悔当初想出的这个主意,就这件事将来指不定会被老吴怎么拿来取笑自己呢?

倒是莱米丝听到邵曦这话之后显得十分的欢喜,竟主动走上前来,身体几乎与邵曦贴在了一起。

将嘴凑到邵曦的耳边,轻声说道:“公子若是肯来,我便每日在此等候公子,希望公子可要说话算数,别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空等。”

此刻二人以近乎耳鬓相磨,彼此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脸颊上所传来的温度,能够嗅到对方身上的气息。

莱米丝吐气如兰,温柔似水,搞得邵曦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如此美艳动人的女子,如此近乎于投怀送抱的举动,但凡是个正常的男子都不可能毫无反应。

但邵曦心中十分清楚自己接近莱米丝的目的,他想的只是逢场作戏,可没打算要跟这女人动真格的。

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邵曦都必须要与莱米丝保持一个最恰当的尺度。

最好的办法就是一直吊着她,让她觉得自己有机会与邵曦发生点什么,可又没那么容易得手。

只有这样,双方才有可能达成合作的默契,虽然各自都有着自己的目的,但大家追求的结果是相同的。

莱米丝与努嘉哈眼下这种勾勾搭搭的关系,便证明了她对这父子二人其实都心有恨意。

只是无奈自己是一个柔弱的女子,所以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进行报复。

那么只要邵曦与她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利用她在拜希麦父子间制造矛盾这件事自然也就水到渠成。

邵曦连忙后撤一步,躬身行礼道:“只要有机会,在下必会来王宫中探望王妃,今日就不久留了,在下告辞。”

说完,邵曦行了一礼,便转身匆匆离去了。

看着邵曦离开的背影,莱米丝微红的脸上又露出了妩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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