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死还是想活？”
日后，被赐名为白胡的白当羌头人回想起自己这段往事时，总是不由自主的流下冷汗，因为他清楚记得，当时，自己只是稍微一个犹豫，那个眼神里没有一丝生命气息的人就将手上的奇怪短刃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这不是白胡这辈子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候，但绝对是他此生最恐惧的时候。
“我想活！我想活！”生活在大秦的边境日久，这些羌人多多少少都会一些秦人的语言，赶忙用蹩脚而又奇怪的语调进行求饶。
章邯将虎爪从这人脖子上挪开，笑道:“居然还是个会秦语的，之前接触了八个部落，只有两个部落首领会说秦话，你这厮倒是不简单。
恬五百主，让人停下吧，给他留些人口。”
蒙恬眉头一皱，但是却没有在这外人面前表现出任何不满，命令手下停止这单方面的屠杀，待白当羌首领被带下去说服自己的残存子民投降时，蒙恬才来到章邯身边，问道:“邯兄为何要我放了这些人？我们接到的命令是肃清敌人啊。”
按照此时秦国的军法，中原六国的人，一旦投降就不再被允许斩杀记功，但是与中原六国不一样，这些羌人即使做了俘虏，斩了首级也算军功的。xuqi.org 海豹小说网
换句话说，章邯一句话就几乎让这一战巨大的军功消失了一半，别看似乎作战时摧枯拉朽，势如破竹，但是将士们冒着的风险也是极大的，新式的骑兵武器是否有效，在这一战前谁也不知道。
章邯远远看着正在平息的火势，还有一点点聚拢的白当羌人，对着蒙恬正色道:“恬，你可曾想过，为何公子非要我陪你兄弟二人出征？这支心腹中的心腹，精锐中的精锐大军都交给你们了，难道会是公子不信任你们？
不是的，公子此次安排我随军出征，就是为了留下一些可以拉拢的人。这也是未来我郿县乃至大秦对外族的基本策略，即剿抚并用。
再者，你想想，几十天内，方圆百里的十数个小部落直接被灭个干净，那些原本对于大秦边境不怎么在意的大部落会怎么想？”
蒙恬的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看，因为他知道，那些大部落一定会感觉到恐惧，接下来就是联合起来，对抗大秦。
即使有郭嘉发明的马鞍和马镫，加上长枪，为默军创造了巨大的武力优势，但是人手上的绝对劣势，导致目前大秦注定无法和那些大型部落硬碰硬。
可是蒙恬也有别的考量，这些小型部落都有自己的马群，这点从白当羌出战二百人个个都是骑马为战就可以看出，蒙恬认为，把这些小部落全部消灭夺取马群，郭嘉手下的骑兵力量即可暴涨，到时候也未必不能一战。
章邯可以说是郭嘉手下最懂人心的将领了，一眼就看出蒙恬的心思，解释道:“我知道你想壮大骑兵队伍，公子手下的人里，治骑兵者唯你一人，你若是能聚拢一千人，直接升任二五百主也不难。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公子手下的人有多少可以马战？若是选捡一些不熟悉骑术的人慢慢培养，能跟得上你的速度吗？能配合你的战法吗？退而求其次之，引来羌人大部落进攻，咱们也许挡得住，但是郿县的农耕如何进行？
再有就是，扩大了骑兵规模，若是其中有些心思不轨之人，公子这马上二宝若是泄露了，恬，你要如何面对公子的信任？”
蒙恬刚刚一场大胜的喜悦顿时全消，有些惭愧道:“蒙恬还是太过年轻了，若不是邯兄你在一旁提点，险些误了公子的大事啊。”
“无妨，算上这白当羌，目前这些战士不超过三百人的部落已经有三个被我掌握在手里了，正好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让他们前往其他小部落求援，我们准备以逸待劳吧。”
“这……”蒙恬有些震惊，除了这白当羌，居然还有羌族部落在暗中被章邯掌控，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公子亲信，到底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做过些什么？难怪私下里大家认定的第一亲信公孙仲见到这章邯也要带着三分客气。
“邯兄，这等战略决策，按军规不是该飞马回报公子请公子决断吗？”
章邯摆摆手，说道:“公子说过，各军大将于阵前有临机专断之权，你既然带兵出征，此地就是阵前，我作为你的贰副，提出这样的建议没有任何违背军法之处，咱们这叫做因地制宜，你也是一方将领，莫要因循守旧。”
“好，都说邯兄智谋超凡，今日蒙恬就索性不多思量，一切全都依照邯兄的意思办。”
章邯却不客气，因为，身为郭嘉身边唯一情报网的掌控者，他有资格接受这样的夸奖，隔着战甲摸了摸手臂上一道早已结痂的伤口，章邯会心一笑:“主公，邯必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春耕在即，咸阳宫最近忙的很，沉寂了一个冬天的咸阳城在一点点变得热闹，就连王宫内的侍女们也都在一点点忙碌起来，让偌大咸阳宫显得生机勃勃。
王子政的宫殿内，一个小儿穿着厚实的衣衫，正拉着比他高了两个头的少年在院子里跑，边跑边叫:“王兄快看，这些鸟兽们都开始打起精神了，教授师傅们说了，这是春天即将到来的征兆啊。”
一大一小两个少年，正是嬴政与成蟜，大秦国最大与最小的两位王子。而院子里时不时跑动的一些奇奇怪怪的鸟兽，则是许久前成蟜听手下建议，为嬴政恢复身子准备的玩物。
一旁的赵高双手搭在身前，静静看着这兄弟俩在院子里的玩闹，在外人传言中，神志不清的王子政在这些鸟兽玩物的陪伴下，缓缓恢复了神志。
赵高则心里清楚，这是因为自己暗中找的人手开始在卫缭的手下受训了，郭嘉在郿县的一切也都走上了正规，王子政不能再装傻充愣了，丰实自己的羽翼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
忽然，赵高看到一只体型娇小的飞禽缓缓飞落到院子里，眼力非凡的赵高立马看出，那正是用来传递与郭嘉之间消息的信鸽，而这只鸽子的腿上正好绑着一张纸条。
“王子成蟜身边人多眼杂，若是让人看到这封纸条，怕是要出大事啊。”想到这里，赵高也不再顾忌什么尊卑贵贱，一个闪身来到两位王子身边，反手将正在靠近王子政的飞鸽搂在怀里，在翻身落地时暗中抽走了鸽子腿上的纸条，并且在鸽子的腹部狠狠一按。
成蟜的侍卫们冲了上来，就要拔出刀剑，成蟜拦下了他们，挥手让人退下，看着面前战战兢兢的赵高，还有他手里的鸽子，发现赵高衣物上的不洁之物，笑道:“你们紧张什么，这赵高是担心我被这畜生的粪便沾染，你们都回去吧。”
见侍卫们退下，成蟜看了一眼赵高紧紧握着的右手，说道:“赵高，你很好，真的很好，王兄让你来照顾，本王子很满意。”
赵高敏锐地察觉，这位小王子似乎是知道了些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何，却在暗中照拂着自己。
“谢王子夸奖，奴才不敢当。”
成蟜轻笑一声，拉着嬴政的手，轻声说道:“王兄，你是兄长，不论别人怎么说，咱们都是亲兄弟。”
嬴政有些疑惑，下意识地拍了拍成蟜的手背，成蟜抱着嬴政，准备告别，却忽然在嬴政的耳边说道:“吕不韦送了个人进了王后宫，他们似乎在密谋些什么，对你不利，你母亲不值得相信，我不是离间你们，真的，要小心你的母亲。”
说完，成蟜松开手，对着嬴政与赵高挥手:“王兄，成蟜先回了，日后春耕时我来带王兄去亲耕，我宫里可是有墨家的新农具呢。”
一直不肯说话的嬴政，在这时说了一句:“我等你。”
成蟜听到这句话后，不知为何，笑了出来，轻轻点头，带着自己的人手离去了。
见成蟜一行走远，嬴政拉着赵高返回房间，“谁传的信，说了什么？”
赵高却谨守本分，没有查看纸条，而是递给了嬴政，嬴政打开纸条，扫视许久后，拦下去拿密码对照册的赵高，“不用了，我闲来无事已经把密码册背下来了，无需对照。”
赵高看着自己刚刚拿到手里的书籍，这是卫缭亲自送来的，总共有字六千余，看似不多，但是赵高是知道这密码对应的方式的，三个数字才代表一个具体的字，这三个数字分别表示页数、行数和列数，可以说，赵高之前绝对没有想到还能这样传递密信。
按照这样的方式，想要盲翻出密信内容，必须要精确地记下这本六千字的书籍里每一个字所在的页数与具体位置才行，这一切又哪里是简单的一句过目不忘能形容的，这已经是有若神助。
“王子高明！”
“别说这些虚的，信是嘉寄来的，说是已经给了卫缭师兄一笔大财，足够训练你送去的人了，他现在派出军队在肃清郿县周边的羌人，预计春耕前会完成，其他事情也会在春耕时分完成部署。”
赵高心中一喜，目前嬴政已经“恢复”神志，不论是否自愿都要卷入一些麻烦之中，但是没有钱财支持的王子政，必然会因此处于不利之地，现在郭嘉先是解决了训练人手的经费，而之前来信里提到的神秘商业街一旦完成，那么将会有源源不断的财富流入王子政的府邸。
“公子嘉能文能武，还懂得生财之道，果然是当世人杰啊。”
嬴政一脸与有荣焉的样子，笑道:“那是自然，对了，刚刚成蟜告诉我，吕不韦往母后的宫殿里送了人，似乎在谋划些什么，你可有消息传来？”
赵高犹豫了半天，一咬牙还是说了出来:“回王子殿下，咱们的人手还在受训，不堪大用，倒是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但是国尉那边倒是给了咱一个名字。”
“入宫那人的名字？”
“正是，此人名为嫪毐。”
嬴政的眉头不自觉的皱在了一起，“为何感觉，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赵高战战兢兢地回答道:“殿下，您让我搜集咸阳城内各色风云人物，无论是朝臣还是民间侠士，都要搜集信息，这嫪毐，就在其中。”
“哦？这么说，此人居然还是咸阳的风云人物？”
“殿下，此人乃是咸阳的风月场所中，一个男宠式的人物，男性的特征比常人大出许多，因而在咸阳黔首之间，传着一个大阴人的名号。”
“够了！”嬴政一声暴喝，制止了赵高继续说下去，他已经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咸阳城最出名的男妓，贵妇们深闺中的谈资。
“吕不韦，畜生！”装傻时嬴政就时常看到人家对着自己的宫殿指指点点，不时传来些风言风语，说吕不韦与后宫有染，但是想到自己的父王都没有说什么，估计是谣传。
没想到，在自己恢复神智，父王身子日渐变得不支的时候，这吕不韦居然敢带着这样的人入宫，当秦王是死的吗？当我嬴政就那么好欺负吗！
“那嫪毐现在在哪里？”嬴政说着就把手伸向床边的宝剑，一副择人而噬的表情。
“回殿下，国尉说了，那人入宫后被国尉的人打了，还没安排好差事呢就被扔回吕不韦的府邸了。”
放下手中的宝剑后，嬴政平息了愤怒，但是转而感觉有些奇怪，按赵高的话说，这人刚入宫就被卫缭发现，想要潜藏到王后宫殿但是却没有成功，为何成蟜会知道这事？
“恐怕，卫缭用的所谓他的人手，就是藏在成蟜手下的人，一来避免传出丑事，二来，还要看看成蟜的心性到底如何。”
“赵高，人手训练好后，给我盯好这嫪毐，吕不韦要是再有动作，直接宰了这阴人。”
“这……”
“怎么？有问题？”
“没问题，高必然遵从王子之意。”赵高心里一阵发苦，外人私入宫廷这样的罪名连卫缭都没有宰了这人，说明了什么，说明吕不韦罩着此人呢，他赵高，要怎么宰了人家啊，这真是给自己出难题，但愿吕不韦别找事，否则我赵高这条命就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