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七章不可失众心

,太平记物语

延原景能所言和临来前,他与长船贞亲分析的完全一样,浦上宗景会甘心坐以待毙心,要破网,首先的目标在……,延原景能道:“西备前。”

“灭掉松田家,收复津高、赤坂、上道三郡,可以联通备中、封锁吉备山道。一旦成功,新宫党再无南下可能。”

此其一,第二层意思,延原景能没说,宇喜多直家心知肚明。赤坂、津高两郡一旦被拿下,浦上家数万大军数日可至经山城下。

这种情况下,儿玉党必将再次落入浦上宗景的掌控之内,分化拉拢之下。

镰仓众、贺阳众豪族肯定会趁机脱离宇喜多直家的支配,转身投靠,甚至反过来帮着浦上宗景来压制宇喜多直家的扩张。

但是这个问题反过来看,对宇喜多直家也有利。攻打松田家,说起来轻松,做起来难。

高天神城一动,立刻打破当前的均势,尼子诚久和浦上宗景的人马,定然不会壁上观。可以预见,松田家绝非旬月可定。

由此引发出两种可能的局面,一则,顺利消灭松田家,儿玉党偃旗息鼓;二则,发展为一场混战,五方势力争相吞并。无论是哪一种局面,浦上家肯定都会受到不小损失。

宇喜多直家可以借此机会,再从备前国夺取一部分领地,拉拢更多的豪族投靠过来,此消彼长,实力就会再上个台阶。

自然,纵使如此,最乐观的估计,他仍不能同浦上宗景相抗衡。

浦上宗景纵横山阳道近二十年,宇喜多直家崛起区区一年半载,两者本来就没有可比性,再加上财力不济,豪族不服等内在原因。

但是,无论如何,总是壮大了儿玉党的声势,就算短期无法脱离浦上家,那进一步当上实权家老也是好的,不知道是不是浦上宗景觉得自己难以压制。

宁可将他从家臣行列放出,抬到附庸国众的地位,也不肯给他家老的职役,从根本上断绝了宇喜多直家对于备前豪族的拉拢。

长船贞亲的原话:“有军阵、就会有变数。有变数,儿玉党就有从中牟利的希望。”可以说,讨伐松田氏,对目前双方来讲,都是最好的选择。

“松田家?松田家。”浦上宗景看着地图,沉思片刻,道,“三郎,你的意见呢?”

宇喜多直家附和道:“臣下没有异议,此等军国重事,唯主公独自断之。”

浦上宗景呵呵一笑,道:“事关重大,本殿一人也决定不了。这就遣派信使,请岛村丰后守、明石伊予守回来,议定了再说吧。”

延原景能道:“主公明断。吉备告急,砥石城也勾结播磨反乱。岛村丰后守奉命前去讨伐,但是丰后守为人过于念旧情,只是一味笼城,不肯督催加紧围攻。和泉守,你怎么看?”这是什么意思?忽然冒出一句:岛村盛实不肯围攻砥石城。

宇喜多直家瞬息间了然,猜出了隐藏在这个问题背后的含义。

浦上家原本的暗斗,随着浦上宗景借口美作国战败问罪,逐渐变成了明面相争。

岛村盛实等人长期把持权势,早就引起了各方不满。自从昨日浦上宗景宴请直到今日,他见过的尽是浦上宗景的亲信近臣。

过往再高天神城内四处张扬的岛村派家臣,一个都看不见,想来都被遣散驱逐出去,但这这些家臣虽然不在城内,不代表他们手下的武士没有再城中。

很明显,延原景能这是在请他站队。

浦上家内忧外患,不管进取松田氏,抑或肃清内部,都离不开儿玉党。值此大变局之际,宇喜多直家的态度至关重要。

两方势力几乎快要撕破脸面,即便是岛村盛实明知道同宇喜多直家,多有仇怨,却也无法将他给忽视。

这也是为何让中山信正前往备中国,一方面是想让宇喜多直家保持中立,另一方面则是看看有没有几乎将他逐去美作国,免得过来相助浦上宗景。

不过岛村盛实三人都没有想到,浦上宗景会一纸文书,将儿玉党召回备前国,更没有想到宇喜多直家会用反间计,一夜就夺取了号称坚城的石山台。

宇喜多直家返回备前国内,有一半原因就是为了对付岛村盛实三人。

面对近乎直白的暗示,宇喜多直家毫不犹豫,道:“左马助所言甚是,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浮田国定此人反复无常,犹如三姓家奴一般,当真使得我宇喜多一门家名蒙羞,正该先行剿灭,以来振奋军心士气。”

浦上宗景笑道:“攘外必先安内,三郎所言不差,本殿正是这个打算。岛村丰后守毕竟年纪大了,老成持重,倒也不能算是过错,我听闻他在砥石城下,甘冒杀身,亲自入城劝降,虽然未曾成功劝说,但这份忠心耿耿,本殿都看在眼中。诸位,当效仿之,当效仿之。”

宇喜多直家心道:“这是在暗示于我,必要的时候可以连岛村盛实一并除掉么?”随着诸人一起,躬身应诺。

谈到现在,浦上宗景找宇喜多直家来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

众人闲聊几句,浦上宗景轻轻打个哈欠,吩咐:“上茶。”上茶送客,宇喜多直家、大田原长时自拜辞而去。

今天对谈的五个人,只有大田原长时在正事儿上一言未发,他是奉行,看似无用,实则大用。

浦上宗景叫他来,无非给宇喜多直家点压力,日后两人还得长时间相处,随口乱说容易,但是也容易被人抓到把柄。

看他二人去远,刚奉公不久的川端家长道:“主公对宇喜多直家,太过客气,要按着小人的意思,根本用不了这等麻烦,有何事情直接让他去做也就是了。”

延原景能倒是有些钦佩,道:“不管和泉守究竟何为,能率领儿玉党军势前来援助,足见一片赤诚。”

在场三人皆为亲信,一侧伏案埋头的两个同心众也都是近臣,浦上宗景不必隐瞒真实想法,他扶着腿,慢慢走了几步,活动身体,一边道:“浮田三郎为人处事,肖似当年的能家公,‘智而擅守,有奇计谋策’,更兼‘勇而能威,极得将士心’。

“儿玉党军势强横,正该‘厚结其心,恩威并行,尽量收为己用’,得之不亚于新宫党;况且南备中也是本家屏障,有其在此正可牵制三村家亲,作为抵御尼子家的第一道防线,待收回赤坂、津高两郡后,以区区三郡之地,难道还能翻上天不成。”

儿岛、御野两郡肯定是要收回来的,不可能真的坐视宇喜多直家再备前国内肆无忌惮的吞并扩张。

川端家长面露不忿,道:“夸的恁般大,俺却也没见他有甚高明之处。昨夜及今日,不都老老实实的上了主公的套儿么?”

浦上宗次道:“却也不然。昨日宴请,用的烈酒,诸人敬酒也急,敬酒又是主公亲口提议,他仓促而回,能不喝么?哼哼,小人倒是怀疑,他究竟醉了没。伏在案上,足足睡了一个时辰,呼噜震天,任谁叫他,都装作不知。”

浦上宗景点了点头,道:“醉,或者不假。他敢喝,只说明他对自己酒后的习惯甚是了解,不怕醉后失言。这也无妨,本殿本意,就不在‘酒后真言’这四个字上。”

延原景能笑道:“主公的本意,应该在借其酒后,闻其大志,而观其言行,再定对策。”

浦上宗景一笑,默认,道:“呵呵,不过,他最后所讲的志向,倒是颇叫人意外。”

川端家长道:“吞吞吐吐,哼哼,反正俺就没听懂。”

浦上宗次问道:“请问主公,既然如此,可已有对策?”

浦上宗景沉吟,道:“今日对谈,宇喜多三郎的表现,恩,差强人意。他年轻虽不大,甚有城府,比之当年的能家公却还是稍逊一筹,但却很有点以不变应万变的意思,看他的样子,想自立不假,却也能够看清形势。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他既有自知,本殿就有将他重新收服的可能。”

延原景能疑虑,道:“主公向来识人甚准,怕不养虎为患?”

浦上宗景笑道:“欲成大事,怎能没容人之量?他宇喜多直家,纵然有些异样心思,却也不能说是过错,毕竟五郡之地都是他一点一点打下来的,本家没有给予多少支援,换作是谁,也不会心甘情愿的拱手相让。”

“本殿再是不近人情,也是没颜面因此怪罪。大相国为何不杀镰仓公?若因妇人之仁,则道杲为何三赦宗尊?”道杲即镰仓八代执权北条时宗,宗尊亲王即镰仓幕府第六代征夷大将军。

宗尊亲王三次试图推翻北条家,甚至在元朝来袭时谋划在关东举兵,围攻幕府所在的镰仓御所。可称得上丧心病狂,置家国天下于不顾,但最后也不过是被幽禁终生。

延原景能读过些书,对此若有所思。

浦上宗景笑了笑,不再多说。他心想:“弹正中毕竟武将,眼光不及。”

决策当在上位,家臣之言,善者从,不善者不从。宇喜多直家岂能轻易杀之?他恭顺前来,浦上宗景一刀杀之,则置国内豪族于何处,岂非失却国众士心。

眼下岛村盛实尚未除去,怎么能够冒然再添变数。

这且不提,就说眼前,杀一个宇喜多直家不难,问题是儿玉党数千军势能否罢休,就算城外这数千人不来报仇,多半也会星散四逃,在备前国内大肆抄掠作恶。

凭借浦上宗景的实力,不计损失的话,的确可以强行将这数千剿灭。但得手之后呢?

实力折损,三面皆敌,内部还有叛乱,早死和晚死的区别罢了。实在是下的不能再下的下策。

不杀宇喜多直家,有儿玉党做外援。外有援军,那么军心便可稳;不但如此,浦上宗景还能再趁机利用儿玉党这支军势,在除掉浮田国定之余,还可来进一步削弱岛村盛实、中山信正二人的势力。

然后压服松田氏、攻克室津城,后顾无忧:可进兵美作国、笼守吉备,守险要而拒出云;可西进山阳道,借口援助宇喜多直家,插手备中国。有三备、播磨四国之地,山阳太守,未尝不可为之。

如果说以上为公,为势;再往私里、往浦上宗景本意来看:至于会不会养虎为患,宇喜多直家有多少亲信?人马才多少?几个月前,一个小小的武士团総领而已,聚集一群乌合之众,就号称两万大军。两万?他有十万又怎样?

儿玉党内有多少善战的常备足轻?用军役众?各郡豪族会乖乖听令么?宇喜多氏既非备中国人,又不是什么武家名门,那什么去号令国人众。

好在,他知道用盐饱水军和美作兵为主力,以备中军役众为辅助,没有昏了头,这一点上做的不错。

也抓住了快速成军的诀窍,不计伤亡地以战练兵,很打过几场恶战,姑且算有了些战斗力,但军队并非士卒敢战就能成为精锐的,得有一整套的管理。

他小小的个国人众,一跃到如此高位,没经历、没经验,懂么?即便有人才相助,短时间内,他能做到么?他有那么多的底层组头、番头么?他有经验丰富的带军的足轻大将么?

一支成熟的军队,家臣团的职责不仅在参谋军机,还得有管实务的,比如:选拔奉公武士、管功劳、管地图、管钱、管马、管粮、管书信、管文案、管军籍、管军械、管辎重的一大堆奉行、同心众等等,没几十个人根本无法打理得井井有条,他有么?

说完军队,再说地方。别看他声势鼎沸,四面征伐,一时之间似乎无有敌手,但要是真的无所可畏,拿怎么一纸文书久乖乖见参。

他有治理地方的人手么?在浦上宗景的印象里,也就一个长船贞亲、一个明石景季,两个人有些实际才干。

可这两个人,再有才干能起多大作用?从管理郡乡上来讲,一个才干绝佳的家臣,远远不如一百个平庸奉公的同心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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