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三日玲珑棋盘

趁战星晚跟白鹤去汲水沏茶,谢君山也把宋风眠带到一边的空档。

没人留心之际——

黎黛抱着怀里的小奶猫一闪身,也去了正殿后另一处僻静地。

小奶猫虽不怎么抗拒黎黛,但一时半会儿也不太适应突然就换了个人的怀抱。

弓起身子,拱了又拱,努力调整。

想寻找一个跟之前谢君山怀里一样舒服的角度。

黎黛见状,纠结半晌,最后心一横,战战兢兢伸出了直哆嗦的手。

——想学谢君山那样捋捋小奶猫的毛,安抚它一下,让它舒服一些。

黎黛之所以纠结的原因是,她再清楚不过,对方不是温顺小奶猫,而是凶猛大老虎。

——捋老虎的毛可太考验胆色了。

而她大人物面前一贯怂。

……小奶猫察觉了对方再明显不过的意图,虽然是好意。

但还是摇头示意不必。紧接着气闷低哼:

“我想过这事没这么简单。

但是抱歉啊,我赶回来龙窠寺的时候已经晚了,而且彼时尚未恢复修为,帮不上什么忙救你出来。”

小奶猫沉默了一会儿,一脸黯然垂下头,继续补充:

“我利用你跟宋风眠本意只是想让战星晚知道真相,一点点剥落上天庭底细,捣碎上天庭虚伪的面具。

但没想过他们卑鄙至此,竟然把你抓去顶罪。

再说,这惩罚也忒重了!

就算是宋风眠,他没真的犯下什么大事,也不该担这么重的惩罚。

上天庭那些人不知道怎么想怎么算的???”

又踌躇了会儿,小奶猫神色别扭道:“不管怎样,我有过错。黎黛,对不起。”

黎黛脑内火光四溅、一片空白。

刚刚她听到了什么?尊贵的魔界三皇子居然低头向她道歉???

这一幕怎么感觉这么熟悉?

——对了,上一次谢君山也向她这么诚恳道歉来着。

魔界三殿下是受谢君山影响了?

不不不。千万不能把他们再联系到一起,三殿下对谢君山可是有杀机。

黎黛摇了摇头,看了下四周,担心旁人听见,声若蚊咛道:

“三殿下言重了。此事虽然不是我做的,但是我生前本就罪孽深重,一切都是早就注定好的。现在我心甘情愿偿还他们二人,也已经算是偿还晚了……”

脑内一个极其重要的想法闪现,黎黛忽然一个激灵,惶然道:“但是,三殿下你是不是还没放弃折损伤害谢君山的想法啊?

恕我多言,我觉得谢君山对人不□□份地位,一律真心真诚,巴心巴肝地相待。

我不清楚上天庭除了她跟战将军之外的神官,但她真的是很好一个人啊!!

不瞒三殿下说,我现在一直考虑着,在自己走前把绿雪托付给她。想来也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黎黛声音哽咽,颤抖着深呼吸了一口,尽量一鼓作气说完。

“还有,最重要的是,殿下难道没有发现,谢君山对殿下可是肉眼可辨贴心贴己的好,比对我们都要特别……

三殿下真的忍心吗?”

真诚?就她那长存的性格缺陷??

你没看见她在仙界混得这么窝囊不堪?没人需要的真诚对搞事业有任何裨益吗??

……

小奶猫饶是一脸鄙夷,但还是被这一顿声泪俱下的灵魂拷问给整懵了。

折损伤害谢君山?我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想法?碾碎她?毁了她?

不不不怎么可能!!!

她这种扮猪吃老虎又麻烦透顶的嘤嘤怪,真欺负到她头上,到时候她会哭着把自己生吞活剥,拆骨入腹吧。

小奶猫想了下谢君山对着自己磨牙吮血那个场景,不禁打了个寒颤。

黎黛怎么会一直抱着这样错误偏执又不实际的想法?

还有,谢君山真的是对自己很好吗?

小奶猫眯着眼睛仔细回想了下,好像的确是不错。

但,转念想到别的,猝然又生起一股灼心的烦躁——

她对自己跟对旁人有什么差别,哪里有黎黛所说的特殊?

只是因为自己眼下是一只猫,她又害怕孤独,把自己当暖手的宠物,相对亲近些罢了。

不管对自己如何,也都没妨碍她对白鹤仙尊跟红袍那些人一样好地很啊……

小奶猫黑曜石般的眼睛瞬间起落明灭。

“放心,我断不会伤害她的。”小奶猫咬着嘴唇,沉声相应。

算是承诺。

虽然他本不需要向谁承诺。

……

而另一边。

宋风眠明明已没有嗅觉,但似乎因着心情好的缘故,恍惚间脑海中涌入一些支离破碎的温和蜜意,他似乎嗅到了空气里丝丝缕缕挤入的——

红袍茶的馥郁兰香。

是因为什么心情好呢?

隔着经年黯淡的珠帘,宋风眠凝视着不远处那个忙于沏茶、熟悉的利落背影。

摸了摸心口,果然如意料之中,早已没有任何起伏跳动了。但胸腔中曾经生长心脏,以为早已经结成块垒的那处,潸潸然流下了流泪——

那些个长存过往、疙疙瘩瘩的执念,被周密而仔细地覆盖住。

被浸润得光滑而又柔软。

宋风眠睫羽簌簌,投射下一小方愉快而又释然的阴影。眸子里狡黠的微光却是不可抑制地轻轻颤抖。

“嗯,下棋,就是你理解的字面那个意思咯。”

他如透明羊脂白玉的容色因为激动而泛出几丝绯色。

“依你们几位能力,撑三天结界不被上天庭发现应该不算为难吧。”说罢朝着谢君山深深一礼。

“我想请求你们相助,给我三天时间,让跟战星晚下三天棋。

几千年没下了,手还真心痒地很。”

“只是……下棋?”谢君山闻言一凛,虚扶了对方一把,只是仍茫然不解其意。

不知怎么,谢君山恍惚间想到来的时候,一路所见红袍树艳红如火,仿佛鲜衣怒马的少年。

现在想来,总觉得他们繁盛的外表下——

有些孤独哀戚。

又有些铮铮傲骨。

“不然呢,仙尊难不成还想写看我大闹上天庭的狗血桥段?

那也太无聊了。仙尊还是去话本子上寻那样的戏吧。

请仙尊不要告知星晚真相。

三天后,我自会随你去上天庭自首,心甘情愿接受一切惩罚。”

宋风眠耸了耸肩,透出一种为政者的陌生矜贵。

用最波澜不惊的语气,最云淡风轻的声调,拿自己当看客一般打趣着谢君山。

……

这个人,到底怎么想的?怎么感觉说的话比不知情的战星晚还要傻不愣登的。

谢君山长长叹了口气。

……

宋风眠几千年偏执,到头来却发现,一切业障的缘起,竟然都是上天庭打着维护大局的正义旗子而使了手段。

——没人在乎当事人到底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战星晚的历劫也好。

黎黛的顶罪也罢。

上天庭早已替所有人做了最好最优的抉择。

想来也是,上天庭永远理由充足,永远非黑即白,永远有一副堂而皇之的板正面孔。

怎么能不恨?

但是该恨谁该质问谁呢?

之前一心嚷嚷着要杀战星晚泄恨的宋风眠,突然发现自己心里其实一片清明,好像并不需要什么理由去说服自己,也不是真恨战星晚,更不要说分出多余精力去恨去报复上天庭。

在战星晚再次出现,他还来不及从黎黛跟谢君山那儿知道一切原委前,他已经如醉方醒。

……内心深处的恨意与狠戾骤然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原来他只是贪念,哪怕是战星晚的背影,也想再见到他啊!

宋风眠思考了半天见到战星晚后自己能做什么,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令自己极为满意的答案。他喜滋滋地做了决定——

他要跟战星晚下三天棋。

就像从前两个人对垒那般恣意。

……

殿顶生了瓦松。

宋风眠抬起头,似乎出神地看着屋顶漏下来的天光,倔强无声里有殷殷傲然。

……你上天庭既然觉得我知道真相后定会一腹恨戾兴风作浪前来报复,我就偏要狠狠打打你们的脸!!!

拼上粉身碎骨、化为齑粉,也要走一条阳关大道给你们看看!!!

至于战星晚,不记得就不记得吧,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最好保持现状,永远都不知道,永远都不记得。

活着的人,不做选择的人,虽然不会刻骨,但至少永远拥有洁净希望。

不会像他这样照见魔心堕落,终有一天破碎流淌直至永远消失。

……

虽然宋风眠神色坦然,一副再轻松不过的样子。

谢君山却有些堵得慌,一颗活泼泼的心被他轻描淡写的话来回碾了好几次。

她以前看过话本子里一句话,人间有情,是开始,也是结束。

她初心是想救无辜的黎黛,也想尊重战星晚的意思去找回他下凡历劫的记忆,让他重新做出选择。

但眼下,她却拒绝不了宋风眠。

至少,暂时拒绝不了。

罢了。

三天结界倒的确不算什么难事。

就算没有那两位大神相助,谢君山一己之力也能扛得下来。

谢君山心内百感交集,最后幽幽叹了口气:

“下棋没什么问题的,我们这儿几个人顶够。

就算你想摸胡,我们也可以凑一桌陪你。

还余一个人可以买庄。”

宋风眠扶额一怔:“……”

气氛怎么到她这儿就垮了,突然就没法耍帅装酷、故作轻松了是怎么回事???

……

“星晚已经把茶已经泡好了,大家快趁热来品鉴吧。”

白鹤仙尊拧起翠羽,环顾四周,柔声招呼着殿内各怀心思、四散开来的人。

“来啦。”

谢君山早被茶味勾着,心内馋虫躁动已久。一听到白鹤声音,立马同宋风眠一道循声过去了。

空洞木然的绿雪抱着一脸明明灭灭的小奶猫,也跟了过去。

……

白鹤仙尊跟战星晚那边,已是将红袍茶沸水相沏了七八泡。

红袍茶香高持久,条匀色润,叶底一圈红边。两片稍大的芽片偏偏凑在一处,舒展旋舞、同升同沉。

如同一对并肩沙场、鲜衣怒马的少年。

战星晚一脸怔忡,宋风眠则眼神飘忽,想来他们也注意到那两片芽片了。

……

谢君山打量了一圈。

三个神一个魂息一个精怪,还有一只连红袍也看不出来本体、来历古怪的小奶猫。

谢君山出神的这会儿功夫,小奶猫见缝插针扒拉了下谢君山的雪白衣袍,极为自然地三步两蹬,重新又回到了她的怀抱。不忘睨了一旁白鹤一眼,适才满足,眼睛一闭,沉沉睡去。

谢君山看了看怀里的团儿,感受到柔软的鼻息与温暖的体温。又看了看旁侧。

挤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还是同一个地方,这次茶会要比上次规模大点儿,氛围属实也更为诡异啊。

宋风眠跟黎黛都喝不出茶的味道,分别做精怪跟做魂息几千年,也都忘记了喝茶的动作。但此刻仍学着谢君山的样子,依样画葫芦用茶杯盖子拨开茶叶,认真抿着茶。

谢君山余光感觉到二人动作的滞涩与对自己过于刻板的模仿。并没有出声戳穿,只装作完全不知道的样子,有意无意把动作放缓了一些。

两人上道很快。

尤其宋风眠,一脸正色,一副沉浸式品茶的样子,并不看向战星晚的方向。

战星晚却不顾周遭人怎么想,在一片袅娜茶烟里定定看着宋风眠。

眸色比之白鹤还要柔深,脑海中却不似宋风眠那样心念已决后的一派空宁。

——这就是白鹤所言与我羁绊极深的人吗?

他真的好好看啊!

他用木头雕了那个雕像,应该……至少是不讨厌我的吧。

战星晚没有什么把握地想。

但他怎么会成为精怪而不是去投胎转世呢?这一切是不是皆受我所累?

本来松了一口气的战星晚再次捏紧了拳头。

谢君山单手拿着茶盏,轻轻吹了一口茶叶,看着水里的红袍茶芽光相映,走神了起来。

一开始只是睹物思人想起来自己的徒弟,也不知道他那一根筋的爹娘有没有醒转过来。

奈何战星晚看宋风眠的目光过于粘稠胶着。

她一个不八卦的人余光都被这黏糊糊完全吸住,只能放弃想徒弟这茬儿,着手眼前的事——

可是,去提醒的话不好意思,不提醒也不是办法。

谢君山福至心灵,突然想起来宋风眠拜托她的事。

“咳咳……白鹤仙尊的玲珑棋盘可否先借我们三日。三日后我再试着修修看,能不能好。这样行吗?”

谢君山干巴巴地讪笑了两声,说罢又朝着战星晚的方向——

努努嘴指了下身旁离自己最近的宋风眠道:“我朋友皮薄,是以托我相问。不知道战星晚将军可有时间和意愿跟他连下三日棋啊?”

谢君山无疑问得颠三倒四。

一个仙尊,把自己跟一个精怪归为一个阵营,称之为“我们”,还把精怪称之为自己的“朋友”。

这话要让仙界其他人知道了,估计得被稍微有点儿正义感的仙僚都要戳着脊梁骨——

骂她“茶”得离谱。脸都不要,做神仙做得既不自尊也不自爱了。

但在场听的人却没有觉得任何不妥。

白鹤轻轻颔首,眉间春水潺潺。

似乎早料到谢君山会说这样“混账”的话,提这样的要求。

他一向对谢君山有求必应,这次一样一以贯之,干脆地拿出来随身带着的玲珑棋盘。

战星晚则一直是个性格爽利的。

但宋风眠哪怕不说话,只一个细微的表情也能轻易摆布着自己的所有心绪。

刚刚听谢君山说宋风眠想跟自己下棋的话缥缥缈缈地吹来,像风一样丝丝缕缕挤入,灌入自己耳中。

战星晚松了一口气,嘴角慢慢扬起,忍不住欣然而有喜色,这又多了几分把握——

宋风眠应该不会讨厌我!

……

天心供奉的功德让谢君山感到周身上下爽肌涤骨的灵力充沛。

她因是自己应下了宋风眠施三天结界的事,便不好意思再去假手他人。趁大家摆棋盘布局之际,谢君山一个人灰溜溜地悄悄离开了正殿。

准备独自施法完成结界。

谢君山凝神翻转掌心,心中默念法诀。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的金光铺天盖地充盈而来,空间里流动披拂。

连她自己瞧见了都一愣,忍不住觉得炫。

只是待施三天不被上天庭发现的结界,这灵力修为恐怕也就烧得基本渣渣都不剩了。

谢君山心下腹诽:早知道当初就不该那么实诚,推却天心帝后几倍的功德了。

怀里的小奶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淡淡扫了一眼眼前漫天金幕,微眯了眯双眼,眉梢蕴了一丝冷,心下有一丝难以言栓的不悦。

这个女人是把自己当冤大头了吗?脸皮厚的时候是真厚,脸皮薄的时候又堪堪薄。现在为了别人竟然牺牲至此,一点保命本都不留???

我看你也别教育你徒弟了,你分明比红袍那厮还败家!!!

“小友可是被魇着了,睡得不适,是以一直低哼?”

白鹤仙尊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谢君山的身边。

这话是他对小奶猫说的,但他说的时候目光却没落在小奶猫身上分毫——

白鹤仙尊正全神贯注输出灵力,凝一个金芒大盛、更为强劲的结界。

逆光中的美人,墨色长发随意垂了下来,白衣翻转,如姑射冰雪的上古神袛。

谢君山之前施的金光瑟瑟鼓动,最后缓缓流向了她的身体。谢君山又感觉到了周身灵力充沛。

谢君山嘴唇微微动了动,这是看愣了。

白鹤仙尊不愧是上天庭的武神。一出手就这么阔绰。显得她之前引以为傲快要完成的结界跟小孩闹着玩儿似的。

“小孩子还是留点本钱换零嘴儿吧。”白鹤仙尊施施然理了理袍袖,对着谢君山莞尔一笑。

谢君山嘴角弧度忍不住僵了一僵。

自己好歹已经是几千岁的老人了。

白鹤仙尊这话倒不客气地真把自己说成小孩儿了。

……

结界已成。

一脸臊得慌的谢君山怀揣着小奶猫,讷讷地跟着一脸好整以暇的白鹤仙尊,重新返回了正殿。

正殿内,玲珑棋盘已经布好。

触目琳琅,玉色流深。

这是约好下棋的第一日。

宋风眠跟战星晚对坐在棋盘两方。黎黛站在战星晚不远不近的一边。

白鹤仙尊自然走到了战星晚一旁。

谢君山落了一节,瞧宋风眠这边没人叫好助威,怕他输了阵势,赶紧快步过去,立在宋风眠身侧。

宋风眠却是不急于执子,目光疾掠过战星晚身边的黎黛一眼,皱眉了一分。又打量了下离战星晚更近的白鹤仙尊,这次眉毛却是拧了□□分。

战星晚捕捉到宋风眠眉毛动来动去,神色也跟着别扭来别扭去。突然心领神会,开了窍。猛拍了下头,一脸真诚道:“我觉得你比他们两个都好看太多太多了,真的。我从不骗人。”

谢君山:“……”

白鹤仙尊:“……”

黎黛:“……”

宋风眠没有料到他看出来自己心理活动,还给予如此直球的回应。心陡然快了几分,苍白透明的耳坠根儿也跟着氤红了几丝。

顾左右而言他,佯作嗔怒:“下棋就下棋,别整那些没用的浑话。”

“嘿嘿,好的。那我先让你三子吧。”

“凭什么?从前你都让我九子的。”宋风眠字字铿锵。

谢君山扶额,怎么会有人无理取闹的提要求还如此理直气壮的。

“呃……你确定一定要下棋吗?”

“当然啊,金角银边草肚皮。看我棋盘上怎么杀得你寸草不生、片甲不留。”

……

第一局,宋风眠败。

第二局,宋风眠败。

第三局,宋风眠败……

谢君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看来宋风眠的棋艺不是一般的臭。连自己这一准备助威的人设也成了摆件,毫无用武之地、无处使力。

……

第二日。

“我的棋是不是很烂?”

“有进步了,会赢我的。”

宋风眠撇撇嘴:“黑棋它虽然先行,但它太自以为是又太自卑了。对不起。”

“啊?”

“唔,没啥。我就是瞧我的黑子瞧着碍眼。你的白子倒挺好看的。”

第三日。

“一盘一世界,一子一乾坤。跟战将军下棋,真真有趣。”

“风眠下棋,大开大合之势,可窥胸中浩荡山河。”

“哈哈,若是知音见采,不辞唱遍阳春。战将军真真懂我一生夙愿。我几千年没有这般酣畅淋漓了。”

“那,这局棋,你想好退路了吗?”战星晚不知道想到什么,生出一些无所适从的手忙脚乱,说话间竟不敢与之对视。

不知道是不是谢君山看岔了,依然是小麦肤色,拥有大刀阔斧的明朗线条的战星晚,分明跟前两日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仔细看,双眸明显褪了温和蜜色,多了一些颓然。

宋风眠一手虚托着下颌,一手执着棋子,紧锁着眉头。

举棋落定后,又恢复了一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想好了的事有什么退路可言,落子当然无悔。

战将军,这局你输了。”

……

三日约定时间已到,宋风眠诺不轻言,跟着白鹤仙尊以及谢君山一道回上天庭伏首认罪。

谢君山虽然违抗了上天庭旨意,但因为有白鹤仙尊相保,上天庭念在宋风眠没惹出什么祸事,战星晚那儿也没生出多大的逆反,事情的结果竟是意外比黎黛顶罪更加优解——

下了判词,谢君山功过相抵,两轻了。

而宋风眠那边,他本以为领受了天罚后,自己定会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却想不通上天庭这回怎么心慈手软减了刑。

他虽然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但三道天雷反而斩尽了体内残存的所有戾气,加之执念已消,人已放下万般因果。

他竟然收到与冥界联动的仙僚的信儿,通知他可以正常去转世投胎了。

这个结果,却是他万万没有预料得到的。

……

来送他的人,白鹤仙尊,谢君山,黎黛,还有从不易殿里出来的绿雪。

谁谁都在,只除了战星晚。

听白鹤仙尊说,他公务繁忙,这会儿正扑在照管参星与商星。

有点遗憾呐。

但还好他什么都不记得。这点遗憾,自然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宋风眠隐去眼里汹涌的落寞,故作洒脱地朝送行的一行人摆手作别。

又扶上隐隐跳动的太阳穴,朝着谢君山的方向叮嘱:“谢谢你啊君山,我也把你当作我的朋友。

我已经给天心现在的帝后托梦说明了情况,你的徒弟应该不会再被关禁闭了……”

语音刚落,宋风眠拂袖而去,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生怕自己留在这里越久,越多了几分对没来之人的妄念。

谢君山眼眶不自觉微微发红。

这是宋风眠第一次叫自己仙尊。

为了拖延他时间、让他分心不作乱,当初那么随意的一句话,他竟真的放心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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