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光胜心中微微吃惊：“难道她真的变了？”
罗芳丽一直自诩她是大凉第一美貌的女子，也是大凉第一聪慧的女子，试问一个自认为聪明绝顶的女子又怎么会说自己傻呢？况且刚刚她眼中的这种慈祥以前只有在自己母亲眼中才能看见。
但是现在就算罗芳丽真的变了，他也不能重新接受她，一个身子脏了又不能生育的女子只有圣人才能接受，车光胜是人，但不是圣人!
他的嘴角动了动，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是想吐出来的字在喉咙卡住，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神情都没有逃过罗芳丽的眼睛，她在等，等车光胜将要对她说的话说出来，她现在有的是时间。
但是她失望了，她没有等来车光胜安慰的话，倒是等来了酒菜。
满桌的美味佳肴放在桌子上，熊掌鱼翅、鲍鱼海参、鹿茸虎舌……皇帝的宴席也不过如此。
满桌子的山珍海味放在二人的面前，二人已经有好几个时辰未曾进食，按理来说应该狼吞虎咽才是，但是二人没有丝毫胃口，仿佛眼前的就如残羹冷炙一般。
车光胜终于开了口：“这算什么？送行宴吗？”
罗芳丽道：“你我好歹夫妻一场，你就要去了，我怎么能不好好款待你？”
罗芳丽倒了一杯酒递过去，这双手本来极美，但是车光胜看着这双手确是说不出的厌恶，仿佛她的手已经玷污了杯中的酒，因为这双手不知道为多少男人倒过酒，这些男人后来还不知道摸了这双手多少次。
罗芳丽道：“你难道认为这酒下了药吗？”
车光胜没有回答，罗芳丽本来就要杀他，他并不怕死，只是不想去喝这杯不知道融入了多少男子气息的酒。
罗芳丽慢慢将酒端了回去，一饮而尽，才喝了一杯，她就再也不想去喝第二杯，这哪里是酒，这明明就是一杯苦水，苦水喝下一杯已经不容易，哪里还能喝第二杯？
“对了，你从不喝酒的，况且你大醉初醒，一定对这酒讨厌极了。”
她果真不再为车光胜倒酒，卷起衣袖，为他夹了一片他最喜欢的海参。
车光胜微微动容，与罗芳丽成亲多年，她从来没有为自己夹过一次菜。
“你怎么不吃？”
“我不饿。”
“不饿也该吃点的，不然阎王都不会收。”她又夹了一块熊掌在他的碗里。
车光胜拿起筷子戳了戳碗中的菜，依然没有胃口，一个人吃了这顿饭就要去死，又怎么吃得下？
车光胜也笑了：“我知道阎王不收饿肚子的人。”
“既然你知道，那为什么还不吃？”
“大不了我在奈何桥上多喝几碗孟婆汤。”
若是在平时，罗芳丽一定会笑得前仰后合，但现在她不但笑不出，甚至连哭都哭不出。孟婆汤就是要忘记前世的姻缘，车光胜要喝上几碗，那就说明他想把自己彻底忘记了。
“可是我听人说，每人只有一碗。”
“没事，没有了奈何桥上的孟婆汤，还有忘川河下的忘情水，总之不会饿着肚子去见阎王。”
罗芳丽不再夹菜，站了起来，身后的青纱像月光一样皎洁，铺撒在地面上。“那你最好还去三生石上将我的名字抹去，这样以后生生生世世就再也不会纠缠了。”
“好。”车光胜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回答的很轻松，面部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仿佛面对的不是生死相隔，而是平平常常的一次分别。
车光胜这一声回答反复在她耳边回响，就像一柄大锤重重敲击在她的胸口，把她一颗完完整整的心慢慢敲碎，这样还不够，一直到敲成了粉末。窗外一阵风吹来，碎了的心随风飘扬，瞬间了无痕迹。
罗芳丽一个踉跄，又坐在了椅子上。
车光胜问道：“离别话也说了，送行宴也吃了，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一颗滚烫的泪珠从她的眼中掉了出来，今天她流的眼泪比她出生到昨天所有的眼泪都多。
“非要这样吗？”
车光胜转过身去。
“你若今天不杀我，我以后一定会杀你！”
他说出这话只想让她赶快动手，死是一种痛苦，但是等死却比死痛苦千百倍，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罗芳丽眼角剧烈地抽搐，知道此时已经无法挽回，长痛不如短痛，那就快些送他上路。
她突然站起，已不再流泪，眼角也不再抽搐，拿过一只酒杯，满满倒上一杯酒，伸出左手的指甲抖了抖，小指上的白色粉末掉入了酒杯之中，她轻轻摇晃，瞬间不见了踪影。
罗芳丽端着酒杯绕到他的身前，车光胜那双丹凤眼在月色下显得更加迷人，她顿了顿，将酒杯递了过去。
“你放心，只要喝下它，你我之间的所有瓜葛都没有了。”
车光胜立即接过，没有一点犹豫，仿佛这不是毒药而是一杯美味的佳酿。
罗芳丽想阻止他，但是已经来不及，车光胜将酒杯悬空，竟然喝得一滴不剩，这是她第一次给他斟酒，当然也是最后一次。
车光胜喝下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神色依然平静，缓缓转过身，将酒杯放在了桌子上，他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轻松过，因为肩上的所有担子都卸了下来。
人一旦没有了担子，胃口也变得好了，余光瞥见桌子上的山珍海味，车光胜突然觉得饿极了，顾不得拿起筷子，直接用手狼吞虎咽起来。
罗芳丽一言不发，像个婢女一样站在桌子旁静静地看着他，她喜欢车光胜这种无拘无束的吃饭，可惜以后再也看不见了。
车光胜吃着吃着，动作慢了下来，感觉好累，仿佛力气被抽干了一样。吃进嘴中的食物都没有咽下去，眼皮如有千斤重量，车光胜使劲摇了摇头，仍然不肯停止手中的动作。
片刻之后，他终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两眼一闭，倒了下去。
罗芳丽急忙去将他扶住，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让车光胜倒在她的怀中，用衣袖擦了擦他的嘴，用手捋了捋他的头发，不争气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光光，你以后恨我也好，杀我也好，我都不怨你；只是我始终都对你下不了手。”
罗芳丽也吃惊自己曾几何时心肠变得软了起来，不然刚刚倒进酒中的就是真的毒药而不是加了些蒙汗药的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