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
君陌身背长刀,沉默的走在灌木丛里。
左臂肿得不成样子,被他用衣服绑着吊在胸前。疼痛感时刻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心烦意乱。
月亮高高挂在天空,月光透过密密的树枝缝隙照下来,树林里斑斑驳驳就像长了牛皮癣。
偶尔有微风吹过来,吹得树枝东摇西摆,君陌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
正值盛夏,树林里植被茂密,杂草混在灌木丛里,阻碍了前进的步伐。
山势越来越陡峭,君陌不时跳到树上,踩着高高的树枝在空中移动。
将近二十多个小时的战斗让他疲惫不堪,满身的伤痛让他几欲放弃,一贯的坚忍又告诉他不能停下。
君陌就像一个赌气的孩子,强制自己努力前行。
虽然他并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今夜月圆,正是情侣约会的好时候。
前世这样的夜里,他或许正与女朋友坐在校园草坪上,沐浴着如水月光。
或许他正揽着她纤细的腰肢,鼻子里是诱人的体香,手掌下是细腻的温存。
或许她正抬头看着他,温柔的对他说:“今夜的月色真美。”
君陌知道那是源自夏目溯石的经典告白,可是我爱你三个字却卡在喉咙里,无数次想脱口而出,又无数次因为可笑的矜持吞回肚子里。guqi.org 流星小说网
“爱她就够了,又何必要说呢?”前世常常这样想,直到某个皎洁月光沐浴校园草坪的夜晚,他孤零零的坐在那里,陪伴他的只有泪水与回忆。
她已不在身边,她的生命定格在那场车祸里,留下他孤孤单单,万念俱灰。
前世的风花雪月让他一度忘记从小到大的孤独,那两年的快乐时光抚慰了他没有亲人的痛苦。
她的眉眼,她的笑颜,还有她沐浴在月光下的身影,所有关于她的一切都曾经是他世界的全部。
而她的世界,一直没有等来那句我爱你。
也许,她正站在月亮里看着他,等着他说出那三个字吧?
“我爱你。”君陌站在树枝上,对着月亮说:“前世我爱你,今生我也爱你。”
一阵微风拂起他额前的头发,一片云遮住了半边月亮,虫鸣蝉唱声重新回到耳朵里,世界突然热闹起来。
君陌笑了笑:“你看,我来到了未来。”
月亮静静的挂在天上,月华照亮了黑暗的夜,夜凉如水。
君陌沐浴在这样的夜里,微笑着注视那轮圆月,不知不觉满脸泪水:“我想你。因为未来没有你。”
君陌纵跃上前方高高伸出来的枝头,一股暗香钻进鼻孔。
松枝上千百朵铜钱大的白花开得正艳。君陌伸手摘下一朵,举到空中让它沐浴着月光,雪白的花蕊发出淡淡的幽香。
君陌看了许久,轻轻对着月亮说:“你看,未来很神奇,这是松树开的花,送给你。”
君陌曲指弹出白花,一点细微的萤光急速飞上天空。君陌注视着那点萤光渐渐远去,直到隐入漆黑的夜。
“我们曾经幻想未来,你说想知道未来的样子,今非,我替你看看它,然后去找你,我要亲口讲给你听。”
圆圆的月亮洒下柔和的光,月光抚摸着君陌的脸庞。
有股淡淡的暖意游遍全身,从四肢百骸慢慢汇聚到心底,心底百转千回。
月光洗尽铅华,念头豁然通达。脸上仍然有泪,今生已知为谁。
君陌向天空伸直手臂,思念融入花香卷进微风里。
微风在山坡上游荡,满山坡的枝叶一齐招起手,沙沙声和君陌的低语混在一起,弥漫在山间,充斥在心底:
“今非,我想抱抱你。”
月亮羞涩的扯过一片云,遮住了眉眼,天地间一片黑暗。君陌的心慢慢静下来,纵身跃入黑暗里。
黑暗里没有风花雪月。
一根铁棍直刺面门。
君陌伸手,满山的风呜咽一声,仿佛被他握在掌心。手掌横在眼前,挡住了视线,也挡住了无声无息刺来的铁棍。
身侧有人贴上来,十根手指像十点鬼火,触到腰上,跳到皮肤上。
皮肤微凉,一把菜刀从身后的背包里跳出来,贴着身体坠下去。菜刀坠到腰肋处,刀刃微微亮了一下,鬼火立刻离开身体,缩回到黑暗里。
黑暗里看不清敌人,精神世界里却有十二个人围在周围。
“金刚,你棍子挺多啊。”君陌微笑着说。
“你菜刀也不少。”金刚嗡声嗡气的回答。
君陌哈哈大笑起来:“金刚,你很有趣。”
笑声在静谧的山林远远扩散,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有鸟雀被惊起,山林里一片嘈杂。
“你们都很有趣。”君陌说。
悬在腰侧的菜刀突兀消失,下一刻魔鬼的惨叫声划破夜空。
“他不会死,因为我想让这世界继续有趣下去。”
菜刀在金刚的面前出现,铁棍上血光大盛,映出了金刚凝重的脸庞。刀棍在金刚身前僵持一瞬,然后一齐碎成飞灰。
凝重的脸庞重新沉到黑暗里。
“我的菜刀比你的棍子多。”
又一把菜刀从背包里跳出来,急速旋转着冲进黑暗。呼喝声在周围此起彼伏,一团团光辉亮起又暗淡,就像一圈闪烁的霓虹灯。
“我一直以为君陌是我,我就是君陌。”轻描淡写的话语被微风带走,似乎听得真切,却又不甚分明。
菜刀神出鬼没,金刚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一只脚离开身体,扑的掉到铺满枯枝烂叶的地面。枯叶里的虫鸣声戛然而止,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
一根光绳在身边跳出来,缠绕上君陌的手臂。菜刀突然在光绳和手臂之间出现,然后光绳黯淡消失,菜刀化成灰被微风吹散。
君陌抬头看了一眼,月亮仍然躲在云彩后面,似乎不想看他杀人的场面。
“直到我看到月亮,我才知道我就是我,这个世界的君陌已经死了。”君陌对着天空自言自语。
四柄光剑直刺过来,五点微光围住君陌。君陌跳起空中,光剑与微光从脚底追上来,头顶压下十张光网。
黑暗里人影闪动,十把刀剑亮出璀璨的光芒。黑夜被照亮,十个沉默的人围了过来。
又一把菜刀从背包里弹跳而出,在君陌脚下盘旋往复。光剑被击碎,光点爆炸开,溅起的山石混着枯枝烂叶淹没了君陌的身影。
火星落到地上,地上冒出浓烟,浓烟里窜出火苗,一小片山林开始熊熊燃烧。
菜刀冲破漫天碎石,在空中划出一道闪电。十张光网被撕裂,光芒绽放,君陌头顶仿佛放了一场烟花。
君陌落到地面,抬头说:“今非,有烟花看”。
菜刀碎成无数片,呼啸着冲向围过来的人。十柄刀剑挥舞格挡,刀剑上光芒耀眼,就像又在地上放了十朵烟花。
月亮移开乌云,重新照耀世界。
笼罩世界的黑暗被月光冲淡,月光温柔得像个小姑娘,好奇地打量人世间。
君陌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认真的对拿着瓷瓶的金刚说:“我的菜刀也没有了。”
金刚愕然看向他,有危险的气息从君陌身上散发出来。
恐惧莫名其妙占据了身心,金刚全身汗毛倒竖,下意识大喊:“七组九组,快动手,阻止他!”
漫天起了一阵狂风,狂风卷来了乌云。一堆乌云在山顶疯狂翻滚,乌云仿佛瞬间遮蔽了天地,整个世界似乎都颤抖一下。
无数的人从夜里惊起,有人怒目,有人蹙眉,有人愕然,有人叹息,有人哈哈大笑。
圆月躲到乌云后面,世界淹没在黑暗里。
狂风呼啸而来,卷起地上熊熊大火,瞬间浓烟滚滚,整座大山开始燃烧。
火光照耀得天地间亮如白昼。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大雨毫无预兆的倾盆而下,山火又被熄灭,天地重归黑暗。
黑暗里君陌说:“我放你出来,你要乖乖的。”
狂风仿佛停了一息,时光似乎顿了一瞬,世界震颤一下,有东西欢呼着跳出来,来到它曾经大开杀戒的人世间。
乌云缓缓消散,高高的天上挂着一轮圆月,天地渐复清明。
君陌深吸一口气,向瘫坐在地的金刚点头示意:“这个未来很有趣,我很想看看它真实的样子。”
君陌缓缓抬起手,两根手指拈住一柄细细的飞刀。
十柄刀剑重新暴起光芒,光芒掩盖了月光,十道风雷扑向君陌。
君陌松开手,飞刀消失在空气中。扑上来的十个人诡异的停住,十道光柱冲天而起。
急促的叮叮声格外刺耳,静谧的夜晚溅起一片片鲜血,光柱陆续暗淡,又一个个消失。
呼喝声惊扰了夜空,月亮洒下一片水银,包裹起幽深的山林。
时光仿佛无限漫长,君陌的精神力如决堤洪水汹涌而出,瞬间让他的脸色白得就像月光。
当时间重新缓缓流淌,地面上现出残破的手脚,鲜血浸湿了周围的枯叶。
十个人倒在枯叶里,痛苦的惨呼响彻夜空,山林中有无数惊鸟飞起。
君陌擦掉嘴角的血,疲惫的坐到地上。
飞刀从空气里跳出来,悬停在君陌眼前。君陌伸手轻轻拈住:“很好,你很乖,可以跟着我看看这个世界。”
飞刀在两指间散成细碎的星火。
君陌摊开手掌,星火一颗颗落到手上,连成细细的火链。火链沉寂下去,一条黑色手链摊在君陌掌心,君陌轻轻攥住,仿佛攥住了整个世界。
君陌抬头凝望天上那轮圆月,轻声说:“今晚的月亮真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