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倾诉

江荻正一肚子话不知和哪个讲,郭娘子一问,她就打开话匣子,把陆家几个月的生活说得细细的,话语中,带着一些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恬静美好,末了还吞吞吐吐地说了句:“他一直等我适应,昨夜才圆的房。”

郭娘子惊讶之余,感慨道:“没想到那孩子瘦弱成那样,竟是个有毅力的。啧啧,怪道你今天的气色这么糟糕,原来不止是被气的。”

陆通多有毅力,江荻深有体会,脸色绯红。待听到气的时,她又收起旖旎,认真道:“干娘,我没生气。就是发现自己错了,原来这天下夫妻,并不见得都是干娘和干爹这样,也不是爹和周氏那样,还有许许多多。我只凭见了你们几个,便将夫妻看作一体,是不对的。”

郭娘子“哦”了一声,问道:“夫妻一体,怎么就不对了?”

江荻指出最明显的事实:“我是想起干娘从前和我说的那些婆媳的事,咱们汉人最讲究孝道,这夫妻之上,自然还有父母。那刘兰芝,不就是被婆婆休弃的嘛?这是诗文里的人物不提,还有南宋陆放翁,那位也是亲娘做主换了个妻子。所以说,夫妻不可能一体。”

“只因他先顾了他娘,你就觉得他与你不一体,这是犯了左性!”郭娘子加重了声音,细细同江荻分辩,“你都说夫妻一体了,婆婆虽然不是亲娘,但他的娘,便也是你的娘,可有错?”

“先前我对婆婆挺好的。”江荻为自己辩解。

郭娘子便板着脸教训江荻:“都这会儿了还同我分辩什么?我只问你,江慕那小子出事那年,我说逼他一逼的,你为何就不同意?”

江荻想也不想的,直接反驳:“那不一样啊,我哥哥这样又不影响过日子,婆婆那里可不是!”

郭娘子喝道:“在我看来就是一样的!谁说不影响过日子了?如果不是那陆通好性,不是弄了这出乱七八糟的冲喜,谁家姑爷能叫一个舅兄那么捣乱着?江慕那还不是你亲哥哥呢,又是那么大个子的儿郎,你都不舍得逼他一下。到你婆婆了,你就舍得了,还说人家和你不一体,你哪里有理了?”

“我……”

江荻无可分辩,或者是她不想分辩。因为郭娘子这么一说,好像陆通那么做,并没有不对,她更不必因“暂时被撵走”而伤心。

郭娘子瞧见这般,便软了口气,语重心长道:“阿荻啊,干娘知道你怕什么,又盼什么。独一无二的那份疼爱,我给不了你,顾籍也不能,便是你的亲生爹娘也不能。可便是如此,不说别的,你和顾籍起码是同一个爹娘吧?手指还有长有短呢,若是因为当娘的偏了儿子,天底下还有几人不伤心?我想,这世上,唯一能给你这样感觉,只有江慕了。可你别忘了,江慕同大家都不同。”

江荻听了这番话,不乐意了:“我可没像干娘说的那般不讲道理吧?哥哥和陆通不一样!”

但是怎么不一样,江荻又说不出来。

她说不出来,郭娘子替她说:“你是觉得,夫妻比兄妹还亲近是吗?”

若是没用洞房,江荻还真不会这么认为。可是陆通都那样对她了,她,自然贪心了一些。垂着眼眸,江荻不说话,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委屈。

郭娘子那暴脾气上来,逼问江荻:“我也不同你说别的,你嫂嫂是六月里生的孩子对吧?四五月的时候,江慕还为着你东奔西走的,六月里更是三天两头跑你家去。照你这想法,你嫂嫂不是要委屈死?”

真论夫妻之情,江慕和陈氏那可是两三年的情分了,还能比陆通江荻这两三个月的少?代入陈氏,江荻惭愧地低下头,道:“干娘不用说了,我明日便同陆通赔不是。”

郭娘子费了口舌说这些,只是不想江荻犯左,可不是叫她俯首称臣的,闻言又道:“你这孩子怎么傻了呢?谁让你赔不是了?是,你哥哥嫂嫂情分更深,但是你和你嫂嫂情分也深。她若是真疼你这个妹妹的,必然是不反对江慕为你奔波。到你那婆婆那里,你们认识不过两三个月,她又是那个样子,你与她又能有个什么情分?”

这话也对啊!

江荻被郭娘子说糊涂了,只能傻问:“那干娘什么意思?”

“笨!”郭娘子弹了江荻的脑门一下,教导,“夫妻的事,就像秤盘和秤砣,一辈子都在求个平,但是总有一个压住对方的。你啊,要做稍微高一点的那一个。你们刚新婚,趁着他紧张你,你拿捏他几日,再大度原谅他,你这一头呢,就会一直高那么一点。”

江荻觉得这是个技术活,需要再琢磨琢磨。

她没有立即就说懂了,反得到郭娘子的大力夸赞。被夸赞的江荻,真心觉得对不起这夸,就问郭娘子:“干爹和干娘,也是干娘占了那么一点上风吗?”

提及老伴,郭娘子露了个幸福的笑,道:“不!我和你干爹呢,是他一直占上风。”

至于郭娘子如何败的,这般小事,郭娘子自然不会同江荻多说。该说的都说了后,郭娘子最终拍板:“你已嫁了,陆通也没那么糟糕,那我们做最有意的事。陆通现在艰难些,咱们就该雪中送炭。这样,明天我和你嫂子两个就去一趟陆家,看望你婆婆。”

即使陆母还糊涂着,那也要做给陆通看。

江荻虽然也想回去看一眼,但和郭娘子绝对不是一种观点。不过,她最熟悉郭娘子了,这会儿和她唱反调,且等着被骂吧。反正大家殊途同归,那就,不要说了!

夏家庄,陆通将西屋收拾了一番,给请来的周大夫安歇,他自己守在陆母的床前。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圆月上到山顶的时候,陆母安神药效开始消退。

然则,该醒的陆母没有醒,而是开始梦呓。

陆母一会儿像少女一般的无助地求救“不……二少爷,放开我,二少爷……不……”,一会儿又是崩溃的母亲哀鸣“顺子没了爹怎么办”。

陆通心下暗惊,拼命地唤人,却怎样都叫不醒人,只能去叫周大夫。周大夫第一回给陆母看病,但是第一次听到陆母所说的那些骇人听闻的话。对此,周大夫充耳未闻,一心一意地把脉,听了许久,才问陆通:“这个二少爷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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