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你是说,最近这附近有很多孩子都失踪了?”

夏油杰蹲在街边,面前是一个缩进纸箱里看不清面容的孩子。他没有鞋子,脚掌满是还未愈合的伤痕,正抱着夏油杰带来的食物狼吞虎咽。

即便是在这样黑暗的环境里,夏油杰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警惕感。

那个孩子没有说话,把脚再往纸箱里缩了缩,然后慢吞吞地伸出满是污渍的手。

夏油杰并不在意这个,他干脆把整个纸袋都挂到了孩子的手上,这是他买来准备充当晚饭的饭团。

他耐着性子,等孩子把第二个饭团吃完,继续问:“可以再说具体一点吗?”

纸箱动了动,夏油杰隐约能看到这个孩子把放了食物的袋子往身后藏的动作。

他想,也许是酬劳不够。

果然不出几秒,孩子又伸出了手。

“给我钱。”

夏油杰拿出钱包,抽出几张小额的纸币,解释说:“如果拿的钱很多的话,也许会被不必要的人盯上。”

孩子沉默了一会,手蜷缩起来。

纸盒里又是一阵动静。

这回,另一个人影出现在了纸盒里。

那是一个比刚刚的还要瘦弱的孩子,从骨骼上看,应该是位女孩。

夏油杰后退了些许,以免自己就算蹲下来还那么大一块的体积吓到里面的孩子。

“这是我最后一个妹妹,”男孩的声音平静得过分,或者说,这更像是一种毫无波澜的冷漠,“最近街上有传闻,处女的心头血能够治疗百病,延年益寿,所以很多女孩都被带走了。”

他重复说:“这是我最后一个妹妹。”

所以,连乞讨的时候,都要把妹妹藏在自己与纸箱的夹缝之中。

夏油杰的拳头握紧,又松开:“你知道她们是被谁带走的对吗?”

女孩的声音像刚出生的小猫:“你要救她们吗?”

夏油杰点头:“嗯。”

“不要去,”女孩说,“你是个好人,好人不该死。”

“我不会死。”

“你会的。”女孩虚弱地喘息,连说话都很费力气,“他们是mafia,有很多人,很多武器。”

这不是夏油杰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了,在这

条街道上的每一片阴影里,都有关于港口mafia的窃窃私语,恐惧的、敬畏的、兴奋的、憎恨的,各式各样。

所以说,是人类的组织带走的孩子?那就不能像处理咒灵一样直接杀掉了啊。夏油杰沉思。

他没有将自己的顾虑说出来,而是起身道谢,在两个孩子的注视下准备离开。

“没关系,我很强。”强者就该保护弱者。

“对了,”夏油杰动作一顿,犹豫了一下,“你们之后打算去哪?如果需要帮你们联系福利院……”

“我们会去找羊。”

“羊?”

“羊会保护像我们这样的孩子,”女孩说,“谢谢你的钱和食物,祝你一路顺风。”

她没有力气说更多的话了,连吃掉手上的饭团对她来说都很困难。

有归所就好。夏油杰想,他没有办法管那么多事,现在的主要目标是找到委托人家失踪的女孩,至于这条街道上其他流离失所的小孩,看莫里亚蒂上次帮渔村的孩子找到归处的高兴样子,似乎他对这方面的事情很有兴趣,到时候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好想法好了。

现在嘛,买份晚饭带回去给那位教授吧。

他回头,月色下的纸箱显得格外凄凉,于是夏油杰留下了能够买两份便当的钱,把剩下的还是都留给了那两个孩子。

“也祝你们一路顺风,我们会处理掉那个mafia。”所以,这段时间可千万不要死了啊。

可惜,夏油杰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看到平日里吃饭都要配红茶的教授挑剔快餐的场景,甚至说,他连教授的影子都没看到。

窗边的茶几上,满满两杯茶水已经冰凉,看样子人已经走了不短的时间。

不知名的情绪如同针扎般刺痛他的太阳穴,乱七八糟的思绪涨得他血管放毒都快爆炸,夏油杰差点把茶杯捏碎。他深吸一口气,飞速冲到前台,却只得到了前台小姐茫然的眼神。

“那位金发的老师先生?不,我没有看到他出门哦。”

没有看到?这个酒店只有一个大门,他们的房间又在比较高的楼层,不从大门出去的话,莫里亚蒂总不可能跳窗吧?

本以为莫里亚蒂违背诺言,偷偷跑去教堂调查,这下他又不确定了。

怎么办,该去哪里——

股莫名的情绪席卷走了他全部心神,夏油杰站在原地,僵硬到骨骼都发出生锈的声音,五脏六腑似乎都被沸水浸泡。直到指尖碰到口袋里的那一处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狠狠打了个激灵。

“……硬币。”

是莫里亚蒂的硬币,这个东西上肯定沾染了他的气息。

在前台小姐看不见的纬度里,夏油杰的身后浮现巨大的黑影,它咆哮着,张牙舞爪的诉说着愤怒,围绕夏油杰的手心盘旋,然后猛地拔高,冲向天际。

莫里亚蒂是被眼前闪烁的烛火晃醒的。

他不动声色地睁开眼睛,动了动手腕,发现自己正被单手铐在墙壁上。

周围是中世纪常见的石砖墙壁,仔细闻的话,还能闻到一股潮湿的霉味。看这样子,应该是在某处的地下吧。莫里亚蒂猜测。

神父背对着他,影子在墙壁上摇晃。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他转头,露出惊喜的笑容。

“你醒了,红宝石先生。”

莫里亚蒂晃动手腕上的铁链:“谢谢您的盛情款待。”

神父就像听不懂这份嘲讽一般,拿着莫里亚蒂的手杖来到他面前:“你遗落了一份贵重的物品。”

莫里亚蒂不动声色:“你想说,你邀请我来这里,是想让我拿回这根手杖?”

“不不,我说过了,我想邀请你玩一个游戏。”

神父将手杖扔到一旁,反而飞快地拿起煤油灯,将四周墙壁上的灯具全部点亮。

他张开手臂,表情像极了向别人炫耀宝物的孩子。

“你看,红宝石,这里就是我的收藏室。”

莫里亚蒂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

被称作收藏室的房间两侧墙壁上,放满了透明的罐子,而罐子里,则是大小不一的红色眼珠。

神父发现了莫里亚蒂的视线,得意地说:“这是我送给父的礼物,他们都是最虔诚的信徒,父会喜欢的。”

神父说,来到这里的每个人,都会被邀请玩一场游戏。他们会被放逐到教堂后的深林里,被“恶魔”猎杀。

“当然,这样神圣的地方怎么会有恶魔呢?那是我给予信徒们的测试。”

他装扮成恶魔,用枪、刀、或者更残忍的方法,将每一批的玩家杀害到剩下一个

,再告诉那位幸存者:“只有用最真诚的声音进行祷告,当你的声音传达给父,父才会来拯救你。”

神父的声音听上去庄严又神圣。

“然后,为了不被恶魔撕碎,他们会跪在十字架下,痛哭流涕地祈求父的光芒降临到他们的身上。”

“啊,那是多么炽热、多么真挚的情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们的眼睛才是最美丽的!父一定会喜欢这份礼物!你觉得呢,红宝石?”

莫里亚蒂知道这是一份不需要答案的疑问,他沉默地看着神父的表演,计算着拿到手杖的最短距离。

他神色淡淡,心想,这个距离如果要成功拿到的话,可能得耗费一条手臂。

问题不大。

“但是你不一样,”神父弯腰,掐住莫里亚蒂下巴,让他抬头与自己对视,让自己眼中的疯狂被一览无余,“你的眼睛与他们不一样,我看得出来,这是独一无二的,被黑色包裹却仍旧纯粹的红色,你的眼底发着光,你渴望救赎,却拒绝救赎,你比我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特殊。”

莫里亚蒂手上的动作顿住,气管如同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卡着,他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他好像一条鱼,在岸上无法呼吸,他感到痛苦,却不挣扎。

他很早就认识到,虽然是鱼,可是选择从冰冷的海中跳上岸的,的确是他自己没错。

因为他所渴望的东西,并不存在于阳光照耀不到的深海里。

“你在笑什么?认为我说错了吗?”

“不,我只是讶异你的分析能力,很精准。”

“因为我能看到你的灵魂,”神父说,“我从见到你第一面,就看出了你的与众不同。”

莫里亚蒂说:“是异能吗?”

神父惊讶:“很少有普通人知道这个词,没错,是异能。”

“我明白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就开始游戏吧。”

“我也需要先虔诚的祈祷吗?”

“不,我太渴望你了,”神父再次背对莫里亚蒂,走到了桌前,那里放着一套手术刀,他认真仔细地执起其中一柄,置于烛火之上翻转,“我决定免去游戏的过程,直接将你献给父。”

“不用担心,当见到父的那一刻起,你就会得到救赎。”

里亚蒂眼皮一颤:“是吗?”

“当然,你应该对自己有更多信心。”

“毕竟我从来都没有听过,上帝会救赎恶魔这种说法。”

“你说什——”

身后传来的笑意让神父一惊,常年累积的警惕让他立刻回头,然而,他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幕。

莫里亚蒂的手臂被铁链拉扯着快要反向扭曲成90度,以这幅诡异的姿势,他轻而易举地拿到了被扔在一旁的手杖,除了嘴唇白了些许,额头上的碎发被猛地分泌出的冷汗濡湿了一部分外,疼痛仿佛从未降临到他的身上。

连呼吸都没有乱。

神父被这一幕震住了,这真的是人类会有的姿态吗?

“父不会拯救恶魔。”莫里亚蒂拿着手杖,按下一处暗扣,顿时,手杖外层脱落,露出被包裹的长刀。

它锋利到削铁如泥,轻而易举切断了手腕处的铁链。

刀锋在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莫里亚蒂缓缓走向神父。

“但是恶魔会责罚人类,你说呢,神父。”

眨眼的瞬间长刀落下,一道血迹溅射到莫里亚蒂的侧脸,脸颊处的触感让他略微皱眉,但他并未擦去它们。

冷漠的恶魔只是低头注视在地上翻滚的人类,任由血液从刀刃滑落到地面,点缀出朵朵暗红的花。

“啊。”

“好像有点刺歪了。”

神父颤抖的瞳孔中,优雅的恶魔仍旧逐步靠近,并再次举起了那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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