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夏油杰的指腹贴合着名片的凹槽滑动,心底刻画出名片上那段花体字的样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一路上都在盯着莫里亚蒂的侧脸看,手缩在口袋里,指腹贴着那张名片细细地摩擦,好像就这样就能明白这张名片到底有什么含义一般。

新来的数学老师一直都在微笑,无论渔村的村长是抱怨还是说别的,他都十分有礼貌的回应着。

明明是他们闯进了渔村的“禁地”,搞得村长都不大好意思指责他们了。

“我也是为了你们好,”村长领着高专四人往回走,余光往礁石区瞥,重重叹气,“老是有年轻人追求刺激去那边探险,那个地方要是脚一滑,人可就掉进海里去啦。”

“我明白,是我们唐突了。”莫里亚蒂道。

村长担忧道:“你们往那里面走,是想找什么东西吗?”

夏油杰脚步一顿,看了一眼莫里亚蒂。

莫里亚蒂假装没有察觉夏油杰的视线,他对村长笑了笑:“是发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所以想往里面去看看。”

村长瞳孔一紧,不太自然地张嘴:“发、发现了什么?”

莫里亚蒂缓声安抚村长的情绪:“隐约好像看到那边有个溶洞?不过没来得及靠近。”

村长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变化,然后又叹气:“那边可不能随便去,你们不懂涨潮退潮,一旦进了那里面,等涨潮就出不来了。”

路上,村长都在絮叨着那一块礁石区导致多少游客受伤,蹙着眉头,时不时叹口气,一副焦心的模样。

但确实做得太明显了。

夏油杰和五条悟交换了一个视线,彼此心知肚明,那块礁石区里一定有什么东西。

“没有咒力痕迹。”夏油杰压低声音。

五条悟知道他话没说完,旁边的家入硝子也同时慢了一步,与五条悟一同往夏油杰的身后看。

他的手里窝着一只儿童鞋,正是之前捡到的那只。

三人交换视线,一同沉默。

村长带着他们来到了最后一个孩子消失的位置,那是一处偏僻的木屋,里面没有任何动静,等他们进去之后才发现屋子空无一人。

他说,这个

房子只有一个叫樱子的孩子住,那孩子小时候父母就不在了,一直都是靠村里接济着长大的,性格也比较孤僻,周围没什么朋友,所以她消失之前说大家触犯了神灵的时候,着实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莫里亚蒂推开木屋的门,将屋内的情况收入眼底。

很简陋的屋子,家具很少,显得空旷却整齐,床上还放着一个破旧的布偶。

但是屋子里一点烟火气都没有,看不出来有生活过的痕迹。

五条悟把鼻梁上的眼镜勾下来一些,扫视周围:“哦嚯。”

村长看着众人,双手止不住地摩擦着,神情有些瑟缩:“这个房子里是有什么东西吗?”

莫里亚蒂将村长的反应收入眼底,心下有了计算,他眯着眼睛似笑非笑:“有没有呢……说不定真的有守护这里的神灵呢。”

闻言,村长脸色骤变,后退了几步,竟然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莫里亚蒂回头:“屋子里有咒灵的痕迹吗?”

夏油杰回答:“对。”

他指着桌子和床:“这些地方的痕迹很浓郁,咒灵应该长期徘徊在这里。”

“那你们可以跟着咒灵的痕迹去寻找到它吗?”

莫里亚蒂问道。

当然,他是知道答案的。

果不其然,夏油杰和五条悟点了头。

“既然如此,咒灵那部分就拜托你们了,”莫里亚蒂往外走,“村长那边应该还有隐情,我先去调查,到时候汇合。”

不等几个学生拒绝,莫里亚蒂抬脚往外走去。

五条悟:“喂!”

夏油杰抓住五条悟的胳膊:“等等。”

家入硝子也停下了脚步,疑惑道:“怎么了?”

夏油杰一阵迟疑,皱眉:“你们觉不觉得他……算了,先找到失踪的小孩,我去跟着他。”

现在并不适合说出自己的顾虑。夏油杰心想,不紧不慢地跟在了莫里亚蒂身后。

莫里亚蒂往礁石区的方向走,果然,村长正站在铁网外焦躁不安。

与村长一样焦躁的,还有越发猛烈的海风,以及身后礁石区里咆哮的浪花。

见莫里亚蒂跟到了这里,村长神色慌忙,立马呵斥莫里亚蒂离开这里。

海风将这位老人吹得扑倒在地上。

莫里亚蒂神情莫测,背着光

低头看村长:“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村长被那双泛着冷光的眸子冻得浑身僵硬:“我、我担心会有旅客……”

“担心旅客进入铁网,走进溶洞,发现一些你想藏起来的秘密。”莫里亚蒂轻声道。

他的嘴角仍旧勾着,语气似乎也与平常无异,只不过眼底却没什么温度。

隔着手套,莫里亚蒂将面前衰老的村长扶了起来。

在这个算不上温暖的时节,村长满头都是汗,他哑着嗓子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好了,我们先离开这里。”

莫里亚蒂却往铁网的方向走。

“听说这个村子里最近有人在高价收购一种鱼,那个味道应该很不错吧。”

村长没想到莫里亚蒂突然换了个话题,他的喉结滚了又滚,脸色灰白:“不是、不是什么特殊的鱼,味道也很普通,你要是想吃的话我回家给你拿几条。”

莫里亚蒂却笑了笑:“那样贵重的东西,你竟然放在家里吗?”

“放在家里的话,要是被村里其他人发现你的生财之道,大家也会想要获得那卖的堪比黄金的鱼吧,如果我是你,就会把那些东西藏在大家都不能靠近的地方,比如那个溶洞?”

村长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一般的声音,身形颤抖,瞳孔紧缩。

莫里亚蒂看向溶洞的方向:“你是从哪里抓到的鱼?”

“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就是普通的鱼而已,海里面到处都是。”

“人都是自私的,想要独自获得财富也不是什么——”

“我不自私!!”村长瞪大眼睛,如火山般突然爆发,冲莫里亚蒂嘶吼着,“我是为了整个村子好!这是大家都认同的!”

莫里亚蒂看着村长,良久,嗤笑出声:“我还以为只有你一个,没想到是一群啊……”

村长呼吸一窒,突然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套我的话——”

他目露凶光,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把弯刀,颤抖着手往莫里亚蒂的位置靠近,一边走,他还一边重复着同一句话:“被你知道了、你知道了……”

海风呼啸,浪花拍打在礁石上,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怒吼。

“杀人的手可不能颤抖啊。”看着脚下模糊的印记,莫里亚蒂低叹。

天色阴暗,海风卷起莫里亚蒂的衣摆,他却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露出笑容。

即便是面对生命的威胁,他也看不出丝毫狼狈。

莫里亚蒂的视线短暂的漂移了一瞬,然后,嘴角的弧度更深了几分。

不远处的阴影里,他等来了想等的人。

于是莫里亚蒂略微抬高声音:“你并没有在第一个孩子消失时就选择寻求高专的帮助,直到樱子小姐消失了,我们才收到消息,让我猜猜看——你们其实根本不想追究孩子失踪这件事,但因为樱子消失前说的那句话,让你觉得恐惧了,对吧。”

“你闭嘴!你根本就不懂!”听到了熟悉的名字,村长睚眦欲裂,“那个丫头就是嘴硬说鱼是她自己钓上来的,可是如果只是普通的鱼的话,那个人为什么会花那么大的价钱去买!她一个人赚钱,村子里的其它鱼卖不出去!只要她说出来的话,我们根本就不会为难她!”

莫里亚蒂躲过了村长挥舞过来的第一击。

他的语气依旧平稳:“她不肯告诉你们,想独占这份财富,多么自私的孩子啊,所以你们将她关了起来,就在那间什么都没有的破屋子里,直到她终于撑不住,告诉了你某件事情。”

“然后,村民们突然发现,村子里的小孩子消失了,而丢失孩子的家里出现了一条鱼,与樱子小姐之前卖出去的一模一样。”

村长的弯刀很锋利,只向下一劈,就将铁网划开了一道裂痕。

他为面前用冰冷眼神审视着他的年轻人,感到由衷的恐惧。

他发自内心地为自己辩解,他不想让为了村子付出这么多的自己,被其他人用看犯人一样的眼光看待。

“你懂什么!孩子可以再有!如果有那笔钱的话——这可是大家都默认的,谁家的孩子不见了,就能分到那笔钱!”

莫里亚蒂靠在铁网上,盯着已经挥舞到他面前的弯刀:“但是也樱子消失了,还说你们触怒的是神灵,所以默认这份生财之道的你慌了,开始找能解决这件事的人。”

“樱子、如果不是樱子找到那些鱼……鱼是孩子们变的,你觉得樱子是让谁变成鱼才得到那些钱的?她才是罪魁祸首!她是恶魔!”村长大声喘息着,嗓音

如砂纸摩擦,让人感到不适:“你看,你们只要把那个神灵解决掉,这件事就算结束了,偏偏你要察觉到……”

“察觉到什么?”莫里亚蒂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嘲讽,“察觉到你们都是杀人凶手,害怕我把你们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

从别人的身上榨取利益,还将自己的所作所为说得理所当然,跟变革前的英国贵族简直一模一样。

莫里亚蒂低头,他一直都带着手套,仿佛这样就能挡住掌心里的血迹一般。

他的手上,早已占满了人命。

现在多出一个也不算什么。

莫里亚蒂收紧拳头。

“不会有这种可能了,”村长突然冷静了下来,他的弯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光,“你不会说出去的。”

“再等等……等那群买鱼的有钱人来买走鱼,我就用这笔钱离开这个鬼地方,现在——去死吧!!”

锋利的刀面朝莫里亚蒂袭来。

莫里亚蒂并未闪躲,或者说,他的余光里,一道难以捕捉的黑影正朝他奔驰而来。

他被这个还是高中生,就比他还高的黑发少年将带到了身前。

原以为夏油杰会召唤他的宠物来攻击,莫里亚蒂有些惊讶,抬眸的瞬间,他将背对着村长、虽然察觉到了背后的冷意,但难以躲开的夏油杰往自己的方向拉。

两具身体碰撞到一起,莫里亚蒂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下一秒,鲜红的液体迅速濡湿了他的西服袖子。

即便是被攻击了,莫里亚蒂仍旧冷静地分析着——

夏油杰除了善良正义,还是一个极度愿意遵循保护普通人守则的人。

就算正在遭受攻击,他也将“不能让普通人知道咒灵”这个规定牢牢遵守着,因为接触到咒灵的世界,对于普通人来说也算是一种伤害。

连这种地方都考虑到了啊。莫里亚蒂垂眸,向愤怒地握着自己胳膊的学生说出安慰的言论:“没关系,小伤口而已。”

可惜这话似乎起了反作用。

夏油杰看上去更加生气了,他干脆将瘦弱的教授横抱起来,轻轻一跃,跳到了铁网的另一端。

还不忘用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道:“请、你、闭、嘴。”

莫里亚蒂:“……”

生气时也是个礼貌的孩子啊。

他挑眉,选择听从自己愤怒的学生的意见。

他们的背后,村长还在吃力地追逐着。

“我可以再说一句话吗?”

“不行。”

好吧。莫里亚蒂耸肩,放松身体,靠在了夏油杰的肩膀上。

汹涌澎湃的热流让他感到不适,但谁让他变成了计划之外的伤者呢。

——没错。除了自己受伤之外,所有的一切都还在莫里亚蒂的计划中。

他看着面前的溶洞,垂下了眸子,将眼底的笑意隐藏。

这出木偶戏快要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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