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爱子小姐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美美子趴在莫里亚蒂的肩膀上, 担忧地看着爱子离去的背影。

连半大的孩子都能看出爱子的强颜欢笑,莫里亚蒂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从爱子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些危险的情绪呢。

但瘦弱的女孩礼貌地与所有人道别,选择什么都不说, 莫里亚蒂觉得没有必要再继续问下去,毕竟人的意念并非能够用言语轻易改变的。

他默默美美子的头, 将她发梢处的凌乱抹平:“没关系, 爱子小姐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菜菜子站在莫里亚蒂的身边, 拉住他的裤腿, 抬头问:“她是不是想要向某个人复仇?”

莫里亚蒂没有直白地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身边的两个孩子:“你们呢,在被家人背叛,受到了那么多的虐待后,是不是也像爱子小姐一样想要复仇呢?”

菜菜子和美美子的手同时收紧。

如野兽般被关在笼子里的那些暗无天日仿佛再次出现在了眼前。她们从夏油杰那里得知了所谓的“咒术”,得知了自身并非是人们口中的“怪物”, 里应对自己所遭遇的不公与恶意感到愤愤不平或是痛恨,甚至在经受过那样的伤害之后,选择毁灭掉所有人都不是没有可能。

莫里亚蒂将两个女孩的表情收入眼底,心下了然。

“没关系, 复仇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心里,它并非错误,只不过复仇不是唯一的道路。”

比菜菜子沉默得多的美美子第一个给出了肯定的回复:“我憎恨他们,所以想报仇,想让那些人承受跟我们、、、、、

“夏油大人说他是咒术师, 咒术师的职能就是祓除咒灵, 而咒灵又是来源于普通人的恶念,人越少,是不是咒灵就越少呢?因为咒术师不会产生咒灵不是吗?”

莫里亚蒂顿了顿, 手慢慢地抚摸着美美子的头顶:“你说得没错,你想让非咒术师变少吗?”

美美子沉默了。

菜菜子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想,但不会的。”

她的表情很认真,目光飘向了二楼的楼梯口。夏油杰去楼上换衣服了。

“夏油大人带我们离开之前

问过我们同样的问题——想不想复仇,把他们全部杀死之类的话,我们说想。”

莫里亚蒂轻声道:“那夏油大人是如何回答的呢?”

“夏油大人向我们道歉,明明解救我们的是他,保护我们的是他,可是他却在道歉,”菜菜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倔强的女孩眼眶里浸着泪光,但她没有让眼泪落下,“我永远都无法忘记夏油大人的那个表情。”

“他蹲在我们面前,对我们笑了笑,然后叹息,他说‘抱歉,我不能这样做’。”

——“因为我答应了一个人,要成为黎明。”

夏油杰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他还是散着头发,扶着扶手一步步往下走。

他的脚步很稳也很轻,宽厚的后背遮住了楼梯的窗户上照进来的那一缕阳光,逆着那一缕光,他的影子将等待着他的三个人包裹在了里面。

就像是一个保护圈。

夏油杰凝视着莫里亚蒂,他们隔着一长串的寂静对视。

“所以我感到抱歉,无法为她们报仇,至少在那个情况下我没有办法实现她们的愿望。”

“只有黑夜里才会充斥鲜血。”

莫里亚蒂想起了死后看到的那个夜晚。

他再次意识到眼前的夏油杰与未来的那个人的不同之处。

但是这样还不够,单独与一个人的约定会成为枷锁,他不希望夏油杰是被束缚着成为黎明。

太阳不应该被囚禁。

“杰,”他缓缓开口,谈话抬手,“过来。”

夏油杰便来到了莫里亚蒂的面前。在眼前被阴影笼罩的前一秒,他闭上了眼睛,然后,一股温润的触感落到了他的额间。

那是一根手指,夏油杰无比清楚,这份温度与味道都是属于莫里亚蒂的。

莫里亚蒂的手指从他额头的左边一路划到右边,带来微弱的痒意,随后莫里亚蒂的手掌覆盖住他的侧脸,丝丝的暖意从掌心渗透到他的皮肤,最后没入血脉。

他在心底感叹,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竟然还有宁心静气的作用。

虽然很快莫里亚蒂便松了手。

夏油杰睁开眼睛,他挺直不知何时弯下的后背,向后退了半步:“怎么了?”

“没什么。”莫里

亚蒂摩擦着指腹。

只是想起未来的那个人头上有一道疤痕,所以下意识想摸摸看而已。

是什么时候产生的伤疤呢?难道咒术师被划开了大脑都不会死吗?

“说起来,你把她们带在身边,是希望将她们教育成咒术师?”莫里亚蒂换了个话题。

夏油杰的表情纠结了起来。

比夏油杰更快回答的,是举着手的菜菜子:“是的!我们要成为咒术师!”

“为什么想成为咒术师呢?”

“因为咒术师不会被人欺负——啊,好像还是会被欺负……夏油大人就被欺负得不成样子了。”

夏油杰:“?”

没有人能欺负我。

“因为成为咒术师就能帮助夏油大人构建他希望的那个世界!”菜菜子重新回答,“我们也要好好保护夏油大人才行!”

“成为咒术师,就要保护曾经欺负过你们的人了,这样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夏油大人的里想最重要啦!”

菜菜子目光炯炯地看着莫里亚蒂:“所以威廉能不能不欺负夏油大人了啊?”

“等——?”夏油杰不知为何突然一慌,手忙脚乱地举起菜菜子,“别瞎说,他没有欺负我。”

菜菜子扒着夏油杰的手,让自己的脸重新露出来:“可是威廉刚刚还在弹你的额头。”

“……”夏油杰冷静反驳,“没有弹额头。”

“那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夏油杰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好像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三双眼睛立刻同时对准了莫里亚蒂的脸。

莫里亚蒂:“……”该怎么解释才好呢?

“就是在弹额头。”思索了一阵,他笑着说,然后当着两个孩子的面,把夏油杰弹得头都向后倒了,就差脑门中间浮现一抹红痕了,“其实欺负夏油大人也是很有趣的。”

夏油杰脸有点热,压低声音:“喂。”

莫里亚蒂歪头看他:“一直喂喂的很没有礼貌哦,不喊我威廉了吗?”

夏油杰闭上了嘴。

喊不出来。

他好像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被欺负了。

可恶,输了。

菜菜子担忧地拉着夏油杰的手:“就算被欺负也没关系吗?可以忍耐吗

?”

“……可以忍耐。”忍辱负重的回答。

菜菜子的表情更加担忧了,泫然欲泣。

好在美美子及时拉了拉菜菜子的袖子,将她拉到一边,两个孩子小声嘀咕了几句,菜菜子才擦干眼泪,不再那么心疼可怜的夏油大人。

——明明是宇宙最强,还要被……欺负,呜呜呜……

“你干嘛在小孩子面前这么说啊,”夏油杰小声嘟囔,“我不要面子的吗?”

莫里亚蒂的眼角露出几分笑意,他打趣道:“总不能跟她们说我只是突然之间就想摸一下吧。”

“……那为什么突然想摸啊。”

“唔,”莫里亚蒂摩擦下巴,思考了一阵,“就是突然想到你如果纹纹身的话会纹在哪里。”

夏油杰:“?”

“你觉得我会纹在额头上?”

“说不定呢?”

“不可能。”夏油杰冷酷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又不是中二病,为什么要纹纹身啊,还纹额头上。

“好了,走吧,”莫里亚蒂拍拍手,“得带她们去买几件衣服才行。”

夏油杰捞起两个还在小声交谈的女孩,跟在了莫里亚蒂身后。

就像大部分的店铺里会设置孩子的游玩区一样,童装店里也有专门提供给大人休息的地方。

夏油杰本来打算跟着莫里亚蒂一起坐下,结果浑身的力道都还没卸干净,就发现莫里亚蒂一直盯着他,然后挑眉,视线一转,落到了两个有些踌躇地偷看他们的女孩身上。

莫里亚蒂问:“坐下干什么?”

夏油杰:“……不是,你要让我帮她们挑衣服吗?我不会这个啊。”

莫里亚蒂随手拿起本书翻了两页:“她们是你收养的孩子,我是你的雇主,哪有雇主替部下养小孩的道里。”

夏油杰无奈起身,在衣柜前来回走了三圈,纠结地提着一条波点花纹的小裙子,看向莫里亚蒂:这个行吗?

莫里亚蒂抬眼,又收回视线,明摆着不想提供意见和帮助。

夏油杰:“……”

艰难蹲下,很大一团,简直要比童装店门口的玩具狗熊都大。

他把裙子拎在两个孩子面前:“行吗?”

一旁的导购员小姐笑了出

来:“看来是一位新手爸爸呢。”

“啊不是……好吧,不完全是。”

导购小姐没有听明白,但也没有追问,接过夏油杰手里的裙子放回衣架上:“这个只有学龄前儿童适合的尺码,我带你们去看看另外一边的吧。”

夏油杰左右两边牵着还不是很敢接近陌生人的女孩,别扭地走在花花绿绿的裙子海洋里,等到发现他们停下的位置仍旧能看到莫里亚蒂时,他才松了口气。

高中生,大男人,给小女孩买裙子什么的,想想就觉得有点紧张。

看到这番情景,导购员小姐又笑了:“要邀请另一位爸爸一起来吗?好像你很看重那位先生的意见。”

“另、另一位爸爸?!”夏油杰的声音有些变调,他警惕地往莫里亚蒂的方向确认了一眼,见莫里亚蒂什么都没有听到时,压低声音,“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什么?不是什么?”菜菜子从衣架后面探头出来,拉着已经换好新裙子的美美子一起转了一圈,“夏油大人这件好好看!”

“是呢,这条裙子特别衬这位小公主哟,爸爸大人考虑给可爱的女儿买一份礼物吗?这里还有配套的头箍。”

“都说了不是爸爸……”

“诶?夏油大人想当我们的爸爸吗?”

“嗯?”导购员小姐怔了一下,有些惊讶,“原来你们不是一家人啊,对不起是我弄错了,我还以为是两位爸爸带女儿们出来购物,非常抱歉先生。”

夏油杰摆手,余光往莫里亚蒂的脸上飘:“没什么,是我没有——”

“两位爸爸?不是爸爸和妈妈吗?”菜菜子的脑袋里充满了新奇的想法,“可是美美子跟我说,夏油大人已经这么强大了,所以能让夏油大人心甘情愿被欺负的,就只有夏油大人喜——呜呜呜!”

美美子及时捂住了菜菜子的嘴巴。

可惜剩下的话就算不说清楚,夏油杰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他站得僵硬,盯着两个小女孩,头顶着耀眼的灯光,像是被无形的东西击溃一般,一点一点地蹲了下来。

“听着,你们两个,”夏油杰深呼吸,伸出一根手指,强忍内心的崩溃

感,“这种话不准在威廉面前说!”

“而且我不是心甘情愿被欺负,是——”他停顿了一下,语气虚了不少,“是尊师重道。”

他把这个词重复了一遍。

“听明白了吗?因为我很强,我让着他,这下明白了吧?”

菜菜子似懂非懂:“噢,夏油大人让着威廉。”

“没错。”夏油杰狠狠搓了一把菜菜子的头,“该你了,麻烦帮她也选一身衣服。”

导购员小姐再次祭出另一条裙子,领着两个小女孩去换衣服了。

夏油杰则是站在衣架后面,这条拎出来看一下,那条拿出来假装比划比划,实际上目光和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莫里亚蒂的身上。

明明只是短短的时间,莫里亚蒂的身边居然已经有了另一名女性!

看上去两个人的交流还很愉快。

啧。

什么意思?故意做给他看,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吗?

同样的把戏没必要玩两次吧。

夏油杰压下心里的不满,迈大步冲到了莫里亚蒂面前。

再次被阴影罩住,一米九的大个子实在过于显眼以及庞大,坐在沙发上的莫里亚蒂只能抬头才能看到夏油杰的脸。

发觉夏油杰情绪变化的第一秒,莫里亚蒂挑眉,感觉有点微妙。

他对身边的女性点点头:“麻烦您了,待会我再过去找您。”

女性则是微笑起身,临走前还把夏油杰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

夏油杰:她是不是在挑衅我?

愈发不满的高中生狠狠坐到沙发里,把柔软的沙发垫都压塌了一截,就连旁边的莫里亚蒂都受到波折,被下陷的沙发垫一起带着往夏油杰的方向倾斜。

好在他及时扶住夏油杰的大腿稳住身形。

手中的触感邦硬,莫里亚蒂及时收回手,心中暗叹夏油杰浑身紧绷到了这种程度,是不是又在生气的意思。

高中生都是这么喜怒无常的吗?

莫里亚蒂:“你那里已经结束了?”

夏油杰没有回答,双手抱臂,直视前方:“你喜欢那种类型?”

“那种?”莫里亚蒂愣住,话题转变如此之快,让他甚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与夏油杰展开这样的聊天内容,“你是指哪种

?”

夏油杰在心中冷笑,面上却缓了语气。毕竟不能让自己看上去太像吃醋地兴师问罪。

“就是那种表面上看上去温柔的。”比如刚刚一直在冲你微笑的那名女性。

“但是实际上很会惹事,又很凶。”我刚刚走过来的时候她还瞪我了,这种挑衅你都看不到的吗?

越想越觉得气愤:“我这么问你,你满意了吗?”

莫里亚蒂愣了至少半分钟,才小心翼翼地接话:“你也很温柔,现在也很凶——你在说你自己吗?”

“……?!”

夏油杰张了张嘴,表情从气愤到震惊,又逐渐变成了窘迫:“你、你说什么东西呢?”

表白是这么表的吗?大庭广众直接明示什么的——不知羞耻!

夏油杰咬牙,幸好出门的时候把头发散下来了,不然现在不就被看到狼狈得红了耳朵的样子了?!

是的,即使是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他仍能清晰感受到温度直线升高的躯体。

谁受得了被人当中告白?

反正拒绝承认自己情窦初开的高中生受不了。

“你……”夏油杰喉结滚动,声音不自觉压低,“你收敛一点。”

莫里亚蒂:“?”

什么情况?

“杰,到这边来一下。”他指了指隔壁的更衣室。

这是一家综合性的服装店,老板比较任性,儿童服饰与成人服饰只隔了一条走廊。

之前的那位女性便等在成人服饰的区域。

莫里亚蒂接过女性手上的软尺,然后拍拍夏油杰的肩膀:“双手张开。”

夏油杰:“干什么?”

“你太高了,她不好为你测量。”

“测量?”

“嗯,”莫里亚蒂绕到夏油杰的身后,手指抚平他肩膀上的褶皱,然后将软尺贴了上去,小声记下一个数字,“因为你来的时候给我带了很不错的礼物,所以我想回礼。”

“礼物?你是说高专的教师制服?”

“嗯,”莫里亚蒂笑了笑,伸长手臂,将软尺左右两侧顺着夏油杰的腰往前送,然后交换软尺的头部,把夏油杰彻底得圈起来,“谢谢你特意送过来。”

轻柔的呼吸喷洒在后背,夏油杰瞬间僵直身

体,一动不敢动。视线往下的那一刻,他不由自主地咽口水。

这个姿势……

在心跳加速的同时,又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逆流而上,将之前所有的思绪都冲刷干净,只剩下了某种连夏油杰自己都无从得知的迫切渴求。

他的血液极速流窜着,冲撞着耳膜发出阵阵轰鸣声,意识里也只剩下了那双环绕在自己腰间的手,以及仿佛光裸着的后背上清晰可闻的气流,腰间传来的丝滑摩擦感甚至让他反射性地向前走了一步,然后又被身后的力道无情抓回去。

他好像正在被拥抱。

过于亲密的距离只在梦中出现过。

可是如今,现实里的莫里亚蒂也在肆意地操控他的感官。

他却没有任何方法摆脱。

不妙。

他听到莫里亚蒂在离他极近的地方——也许是耳边,夏油杰已经没办法分辨更多了——莫里亚蒂说:“希望你喜欢我的回礼。”

软尺松开。

攥揉着夏油杰身体的力道消失,他茫然地回头看向莫里亚蒂,心脏却仍然无法忘记那种紧缚感。

他的心跳声那么大,可他连担忧自己的声音是否传达给莫里亚蒂的时间都没有。

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又是莫里亚蒂故意戏弄自己的把戏吧。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烦躁地想抽上一整盒烟。

但是不行,莫里亚蒂不喜欢。

“是西服,”莫里亚蒂将所有的数据都确认了一遍,回头后夏油杰还在那里傻站着,“因为你比一般人都要结实,所以找不到合适的尺码,只能定做,好在这家店的速度不错,我们去吃个晚饭后就能拿到。”

夏油杰没有动静。

莫里亚蒂有了几分迟疑:“你不喜欢西服?”

这个年纪的孩子不是应该迫切地成为大人吗?一身定制西服应该是最合适的才对啊。

“穿上后会有一种成年人的感觉,”莫里亚蒂提示道,然后上前一步,捏住了夏油杰的发梢,“不过还是得把头发扎起来会比较精神一点,你觉得呢?”

夏油杰几乎停止运转的大脑迟钝地分析着莫里亚蒂的话语。

啊,他在问我喜不喜欢。

就这么想让他回答这种问题吗?

那就、那就……

“喜欢的吧。”

他的声音低到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算定情信物吗?

算的吧,肯定得算的对吧!

被欺负的杰giegie:《我让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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