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论辩

陈川忙将书放下,要去看那人到底是谁,就听那小厮亲热的喊道:“莲姑娘,浣溪小姐要什么书,着我送过去就好,何须劳驾跑着一趟。”

莲姑娘穿着月白短襦,罩了粉红色的裙子,梳了一个丫髻,年纪不大,脸上抹了脂粉,算不得美,但也有几分姿色。

莲姑娘并不领情,冷笑道:“我道是谁,这么大口气,原来是你个小贼,胆敢对贯中先生不敬?”

陈川恍惚一下,记起来了,求凤溪阁的时候,他见过一个说话很好听的浣溪姑娘,她的琴声更是悦耳,堪称是才貌双绝。

在他讲过西游释厄传之后,浣溪姑娘邀请他谈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他又哪里懂什么乐器、诗赋,上去讨论什么‘两只花蝴蝶,双双飞上天’吗?

还是不丢这个丑了!

于是便找了个借口,从后门溜了出去。

他记得在走之前,在浣溪姑娘旁边见了个丫鬟,好像叫什么‘莲儿’。

小厮委屈的说道:“莲姑娘,你不要受他蒙骗!这小子进若城的时候,我就见过他,家中世代务农,大字不识一个,又哪里懂什么书文?”

莲姑娘冷冷看了他一眼,道:“贯中先生天授之才,就算不通文字,也能有经天纬地之能,又哪里是你这种凡夫俗子所能懂的?”

陈川连忙将脸捂上。

这话传得越来越离谱了。

昨天还只是学贯中原,梦中得传天书,现在又变了天授之才,经天纬地之能。

小厮犹不甘心,道:“他必是听了街边传言,然后过去和你们胡吹大气。俺不信一个前脚还啥都不懂的人,后脚就学富五车了!”

莲姑娘斥道:“休得胡闹,若是徐叔叔在此安能让你在此放肆!”

小厮正要争辩,里面传来一声浑厚的声音。

“莲丫头,这次浣溪又要什么什么书,上次那本列仙传可曾看完?”

里面一个身穿斓衫,头戴白纱帽的中年人走了出来,先是看了眼陈川,又挥袖将小厮打发了。

“刚才听说有名为贯中先生的名士大架光临,真是令蔽肆蓬荜生辉。只是不知贯中先生是经济之才,还是通经宿儒,亦或者擅写文章……”

莲儿争着说道:“贯中先生的能耐可大着呢!”

陈川心中一跳,之前在小厮那里吹嘘一些也就罢了,这人一看就是一个难缠的,这样说,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情。

忙道:“当不得莲姑娘谬赞,某只是讲一些神鬼故事罢了!”

一听此言书肆主人立马起了轻视之心,轻蔑道:“敬鬼神而远之是孔子之言,子不语怪力乱神是孔子之意,我辈读书人正当身体力行,贯彻孔子之道,怎敢流连于亵狎之所,口出放肆之言?”

陈川刚想说我又不是什么读书人,又想到自己总有一天会也有走上文士之路,所以不能这样回他。

“子曰:未知生焉知死,所谓‘子不语’,乃是六合之外,存而不论之意。不通之时可学,不可通、虚无缥缈之事,学之只会徒耗心神,反倒将该做之事丢在脑海。而当世神鬼,又岂是不可通虚无缥缈之事?早就与生民连为一体。孔子若在,也只会说:知鬼神而明辨之,祭鬼神而审视之,察鬼神而敬畏之,是为君子本分!”

书肆主人瞪大了双眼,他本非拘泥于章句之人,只是对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居然暴得大名,十分不忿,将这欺世盗名之徒赶出去,没想到此人虽没读过书,竟还懂一些东西,着实令人惊讶。

“所谓亵狎之所,且不说本是凤溪阁品茶,论事之所,是否是亵狎。某所讲神鬼,不止是为了娱人,乃是让人知鬼神之事,亦是为了生计才不得已行之。”

“子曰: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非钟鸣鼎食之家,亦无官爵利禄。吾短于书写,肢体不便,讲书不过是为了糊口,若不行此路,又有何路可走!”

书肆主人苦笑道:“贯中先生不愧是贯中,是吾孟浪了。”

他作了一揖,道:“敝人姓方,名坤泰,见过贯中先生。”

陈川将竹丈放在一旁,也学着他作揖。

“某本白丁,以贫贱之身博得大名,方先生心有疑虑也是应有之理。”

陈川作完揖,直起身来:“余流落荒郊,经生死之局,过去种种如走马观花一般在眼前出现。临死之前,梦中见到一先生,姓吴,字汝忠,将一神鬼故事细细讲来。还有蒲留仙先生等等数人,其实某这假名,也是因其中一位先生得来。”

“可悲这些先生才识胜我万倍,竟被这俗世所埋没。”

方坤泰惊骇莫名,道:“果真有此事!”

在一旁的莲儿也心神摇曳,与贯中先生伯仲之才,她尚能想到一个蜀中闻名的扬先生,此时正在若城。

百倍之才?想都不敢想!

陈川重重点了一下头,“诸位先生之容颜,历历在目,可惜某无画材,不然的话,倒可借画像使诸位先生重见天日……”

方坤泰道:“我倒是有一位友人,颇擅丹青之法……”

陈川道:“改日一定与我引荐!”

他瞟了莲儿一眼,要不是这妮子,也不会费这一般周折。

脑细胞都给他想炸了。

要不是他对古典文学有浓厚的兴趣,所以多看了几本书。

怕不得在此丢丑。

丢丑事小,若是将名声坏了,文士这条路走不通,若城都很难待下去。

“罢了!三人成虎,毁誉不由己,既然在凤溪阁讲书,这事必然少不了。”

“或可向主事预支一些银两,先把书买到手,多记几句名言,也好打发找麻烦的人。”

心下有了计较,陈川拱了拱手道:“方先生,某在凤溪阁讲书,还需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就不在此叨扰了!”

方坤泰回礼道:“方某钦佩贯中先生之才,若是先生不嫌弃,可称某为‘坤泰’就好。”

陈川犹豫了一会,道:“坤泰兄,就此告辞了!”

方坤泰抓住陈川的手,道:“既然贯中称我为兄,愚兄也不好让你空手而去。”

“愚见贯中刚才有心仪之书,是孝经和尚书吧,既然贯中贤弟感兴趣,就一齐带回去吧。”

陈川的嘴抽动了一下,只是称了一下兄,竟然就顺杆子趴,搞得好像结过义似的。

真没想到这方坤泰看起来文绉绉的,做事可一点不温吞。

“尚书所记三朝故文,乃是最古之书……”

那边还在絮絮叨叨,陈川已经将书掀开。

只看了一眼,陈川就皱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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