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的功夫。
伴随着鞋跟敲击在青砖上的声音，一束高挑丰润的身影沿着院内微弱的光线从大门后款款而出。
看着二嫂那与寻常判若两人的打扮，方长还在窃窃私语的众人，皆瞠目结舌的愣在了原地。
白巧巧紧紧捂着嘴巴，险些惊呼出声。
“大姐......你谁啊......”
李宝玉身体微微后仰，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睛。
他从出生到现在，可从未见二嫂孟红有过这身扮相。
墨绿纤细的宫装小褂下，是一袭绣着虎啸暗纹的黑缎长裙，看似简单却不失贵气。
挽起的发鬓下是一层淡淡的粉妆，毫无花俏的面容上透着一丝雅致。
高挑利落的娥眉下，一双摄人心魄的杏眼中充斥着难掩的英气与傲然。
看着眼前呆若木鸡的众人，二嫂孟红俏皮的吹起了额前随意落下的一绺秀发。
剑指着胡同口轻声吟唱道
“看前面，金堂堂，血淋淋！”
“定是哪家黑心富户——”
“待俺赶上前去......”
“杀抢他个干干——净！净！”
没有理会还处于恍惚中的几人。
二嫂孟红将搭在臂弯处的貂皮大氅顺风一抖，好似烟霞附体一般披在肩上，率先迈步走了出去。
当年在燕赵大地横行驰骋，天王山中孟氏掌堂香的风范，在此时此刻尽览无余。
“啪！啪！”
老五李宝贵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
“二哥，你是真该死啊......”
“太飒了......”
望着那由内到外散发着自由与肆意的背影，李念云的一双虎眸中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崇拜之色。
“二嫂二嫂，等等我！等等我！”
“咱有车！咱有车！”
回过神的娄晓娥，好似一个狗腿子般，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在她眼里，此时此刻的二嫂孟红，别说是一辆车，就是配个车队都行啊。
四九城的贵妇们站在二嫂孟红的眼前尽皆黯然失色，或许贵气有余。
但在气势上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就好像是站在老虎面前的花孔雀。
是要整哪一出啊？”
老六李宝山的脑袋好似生了锈一般，艰难的转向了李宝玉。
“砸窑之前，自然是要插千咯～”
“哈哈，走着吧，炮头～”
听着二嫂孟红在胡同里回响的欢快步伐，李宝玉摇头轻笑，随即便拉着白巧巧一蹦一跳的跟了上去。
“那一日宾鸿大雁衔罗衫。”
“才知道，三姐受熬煎～”
随着众人离去，寂静黑暗的胡同里，只留下了一道幽幽的浅唱低吟。
“哈哈，娘！我抄完啦～”
一进小院的亮灯处，李玉梅兴高采烈的推门跑了出来，然而院子内外空无一人。
“欸？人呢？”
“刚才还听见有人唱曲儿呢？”
汽车行驶在人影稀疏的大街上。
道路旁只有靠在路灯下的馄饨小摊飘洒着些许烟火气。
天气愈发寒冷。
即便出现了零星的几个人影，也都是揣着袖筒，急匆匆的低着头向家赶去。
“就凭你们几个，没老海儿，没迎头，人家凭什么信你？”
“就算巧巧出手，又能赢几个子儿？”
“许家媳妇儿不就在晓娥家当佣人吗，咱们就以娄家的名义进去。”
“用许伍德的名字牵头，金盆扣银盆，引他们上钩，一局攥他个水干毛尽！”
汽车内，二嫂孟红熟门熟路的给众人布置起了计划。
娄晓娥和李念云也好似小迷妹一般，语气激动的悄声询问着什么。
随着二嫂孟红的轻笑声不断响起，二人连连发出惊呼。
贾东旭所说的赌坊快到了。
车灯转过街角的那一刻。
李宝玉察觉到从路旁的屋檐处投来了几道视线，正好奇的向着娄家汽车不停打量。
此时夜色已晚，四九城的居民早已进入梦乡，街面上也寥有人迹。
能在这个时候躲藏起来的人，无非是赌坊派出来望风的探马罢了。
二嫂孟红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随即停下了闲聊，将目光投向了车窗外。
“老五别停，再转上两圈。”
见老五李宝贵减慢车速，二嫂孟红轻踢了一下驾驶座，将车窗摇下来些许。
“大闹大静的，也不嫌晦气......”
望着四周街坊胡同，二嫂孟红眉梢微翘，指尖无意识的敲打着窗沿，静静的思索了起来。
赌坊位于铁门胡同附近，四周商铺不少，有庙有厂，白天必然热闹非凡。
然而却又紧挨着曾经的菜市口。
路旁直通宣武门的血沟，即便有石板遮盖，也散发着难掩的腥气。
这也就导致对此地多有避讳的四九城人，不会在晚上到这里闲逛。
胡同杂乱，街巷狭窄。
若是被警察发现，依靠着熟悉地形，赌坊里的赌徒也能在第一时间四散逃窜，让人无从追起......
赌坊庄家把位置选在了这里，不可不说是谨慎到了极点。
所以......
既然他们能跑。
那自己也能跑！
“这些个烂赌鬼，倒是给自己选了口好棺材......”
想到这里，二嫂孟红那颗不安分的心不由的蠢蠢欲动了起来。
“赌博？还赌什么赌！”
“直接堵门。”
“丫敢蹦一个不字，打死勿算！”
似乎看出了二嫂孟红的想法。
李宝玉回过头来，面带戏谑的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咳......”
下意识想要点头的二嫂孟红脑袋一滞，赶忙连连摇头道
“不行不行......”
“想拿下这群贱皮子，倒是占活的很，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之前城外的爆炸案把你三哥吓坏了，这段时间你三哥的身子骨才好点。”
“你三哥现在受不得吓。”
“万一窑变惹来了起跳子，我怕玉梅和志义以后就没老子叫了。”
“还是先让巧巧出手吧。”
说到这里，二嫂孟红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见转的差不多这才踢了踢驾驶座。
“行了老五，就停这吧。”
迎着夜风的寒意，众人都走下车来，围在了二嫂孟红的身边。
“记住喽！”
二嫂孟红目光凝重的看向几人。
“老爷子可是说过。”
“赌这一道，看似是在赌钱，实则是在赌命，跟老天爷赌命。”
“你能赢千次万次。”
“但只要它赢你一次，就能要了你的命，让你这辈子翻不得身。”
“玩归玩，闹归闹，谁要是真对这玩意上了心，老娘亲手把他爪子剁了！”
“老五老六小老七，听到没有！”
“安心啦，二嫂。”
李宝玉踮起脚尖，擦了擦白巧巧眼角旁带着丝丝倦意的泪花。
“有巧巧在，哪里还用我们碰骰子。”
“对，二嫂你就放心吧。”
“老爷子的话我们都记心里了，你带着晓娥她们玩就好。”
老六李宝山闻言哭笑不得的拍了拍自家五哥的肩膀。”
“对，我们哥几个可不敢动这玩意。”
说罢，老五李宝贵便向着四周看了看，想起贾东旭跟他说的位置，带领众人向着一条狭窄偏僻的胡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