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四,刚结案,空出时间调休的贺恂在这阖家团圆的日子得到了一天假期,但他也没有因此晚起,生物钟准到可怕的自律生活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这从跑步机上下来回房间冲个澡之后才早上八点。
贺恂一身米色家居服,靠近脖子的第一颗扣子没有被扣起,露出的脖颈可见笔直分明的锁骨,胸口正中的位置也明显有一道浅浅的阴影,小臂也因刚结束的健身肌肉线条清晰明显,此时的贺恂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极具张力的爆发感。
从卧室出来准备下楼吃早餐,贺恂路过祁霏白的房间时停了一下,手毫不犹豫的抬了起来,但是却在扣在门板上的前一刻又止住了。
放下了准备敲门的手,在门口站了莫约3秒钟,贺恂转身自己下了楼。
还是让他多睡会吧。
客厅还是保持着昨天晚上睡觉前的模样,窗帘并未被拉开,茶几上还有半杯冷透的茶水。
张姨没来?
张姨说是他家的家政,不如说是专门负责打理他父母工作室的助理,他父母放在他这的油画需要保养,而自己工作太忙没有时间,所以家政来主要的目的就是保养油画,做饭收拾那都是顺带。
不过从祁霏白住进他家,张姨也就来过一次,而且两个人并未碰面。到现在都已经快过去一周了,今天是初四,照说张姨这个点应该是已经来了的。
难道是有什么事?
也没多想,贺恂走进客厅打开了窗帘,阳光直射进来,加上地上的雪,整个客厅显得更加透亮。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茶几,带着那杯凉透的茶走进厨房,打开水龙头洗洗干净晾在了杯架上之后贺恂开始准备做早餐。
刚把吐司放进早餐机,袋里的手机就震了起来。
来电备注是遂哥。
手机不断在手里震动,贺恂的表情在看见来电显示之后明显浮现出一丝抗拒。因为长时间没有被接听自动挂断,但是对方显然不会那么轻易放弃,锁屏界面还没暗下去,第二个电话就接着打过来了。
贺恂轻叹了口气,接起了电话。
“喂——”
“臭小子你还敢不接我电话!”一道中气十足的男中音从手机顶部冲了出来,明明没有开外扩都跟开了外扩一样。
贺恂面无表情的偏了偏头,让自己的耳朵离听筒稍微远一点,不被对方喊聋。
“我在做早饭没听见。”他说。
男中音‘哦’了一声,声调降了不少,甚至带上了一些八卦的味道:“你妈让我打电话问问你跟人家处的怎么样?你没欺负人家吧?”
贺恂单手开果酱瓶的手顿了一下,眉心锁的比想案子里的线索时还要深,半晌只憋出了一个字。
“……谁?”
“臭小子跟我装傻?你张姨都说了,你夜里给人家做红豆粥!我当你老子这么多年都没吃过你亲手熬得粥!我跟你说,你就别骗我说“她”是个男的!我不信!你妈也不信!”
贺恂眉梢抽搐了几下,想到这阵子几乎见不到面的张姨,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所以是你让张姨别来了?”
“我这是给你们年轻人多一点相处的空间,为父我是不是很开明?”
贺恂揉了揉有些发胀眉心,为有着这等“开明”的父母感到头痛。
虽然不知道张姨是到底怎么跟他父母说的,不过祁霏白没有行李在这又见不到人,的确很难分别出性别。
但他并不想解释第二次,因为这时候再去解释祁霏白是男是女估计没有任何效果,反倒可能被亲爹冠上不负责的罪名。
毕竟他老头子是认定某件事之后就不会改变想法的倔性格。
贺恂想跳过这个话题:“那你放在我这的那些画怎么办?”
“几幅画而已,那能比我儿媳妇重要吗?再说了,几天不收拾又不是就坏了。”贺父的语气理所当然。
被‘儿媳妇’三个字的外焦里嫩的贺恂半天没说出话。
贺父听他没作声接着口苦婆心道:“你都三十一了。你现在就跟之前那样,多给人家展示展示你的……呃,生活才能,对,生活才能!让人家对你多积攒点好感,这样我们回去才有面子啊。”
贺恂手机夹在了耳朵和肩膀中间,开着果酱瓶道:“你们回来有什么面子?”
贺父一幅极致炫耀的语气:“让那几个老家伙看看,我儿子出息了啊!”
“找个对象就算出息了?”贺恂笑。
“对别人来说不是,但对你来说,那绝对是。”
贺恂陷入深思,半晌问到:“在您眼里,我就这么没用??”
贺父冷笑一声,语气里全是嫌弃:“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不要说天赋,你哪怕有一点情商,我都知足了。”
贺恂无语:“……那委屈您了,跟您这个没情商的儿子过了三十多年。”
“没事没事,现在苦日子不是要熬到头了吗?等再过阵子我跟你妈就回去看看。哦对了,人家姑娘喜欢什么你给列个清单发过来,我们看着给带回去算见面礼。”
贺恂拿起手机,继续揉着眉心:“不是爸,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他真的是——”
突然被听筒里那边传来一道女声打断。
“老贺——走不走啊!”
“来了来了!”
贺恂:“爸,他真的是男的。”
手机里传出阵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整理画笔的贺父完全没有听见儿子在说什么,自顾自道:“你张姨最近一个月都不会去,做饭的事你自己看着办,不要老点外卖,给人印象不好。还有多干活少说话,别让人家知道你没脑……没情商,要扬长避短,扬长避短知道吗?不说了啊,你妈一会有个写生课,我先去准备材料了。”
嘟嘟嘟——
“……喂,喂?”
“怎么了?”
贺恂半张着对手机发呆之际没注意祁霏白已经起床下楼来了,此时正站在厨房门口,脸上还带着一丝刚睡醒后的惺忪。
贺恂看向那张干净俊秀的脸,突然向验证一下他爸说的话,问到:“……你觉得我没情商吗?”
祁霏白抬起没睡醒的眼,古怪的瞟了他一下,坐到餐桌前不紧不慢的端起那杯贺恂准备好的温开水,想了想,诚恳点头:“有点吧。”
“…………”
贺恂嘴角抽了一下,对于祁霏白的直言并没有当真,并认真给自己洗脑。
他只是不了解我,对不了解我……
“早上吃什么?”祁霏白目光瞟向贺恂身前的早餐机,烤得恰到好处的面包香已经飘满了整个厨房。
他在贺恂住下的这几天,已经习惯了早上贺恂亲自准备早点,一开始还有点不自在,但现在已经能非常自然的问出‘今天吃什么?’这类话了。www.)
成功把情商洗回100的贺恂看了他一眼,把刚刚弹出来的两片面包放进了盘子里,再把打开的果酱一起放到了桌上。
贺恂看着他眼下略微有些黑的眼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他定的东西今天应该能送过来了。
想着,祁霏白突然是想起什么,放下正在抹果酱的手,从袋里掏出一沓现金放在了餐桌上。
“这是三千,先还你。”
他的行李昨两天就被贺恂拿回来了,不过他到今天早上才想起来三千块前这事。
贺恂看着那沓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现金,讲真有点语塞,但又觉得祁霏白这种“认真”非常的……可爱。
“你把钱都给我了,你要怎么办?”
咬了一口涂满果酱的吐司,祁霏白含糊道:“找工作。”
“打算做什么?”
“修车。”
贺恂有点想笑,他当然记得这是他的兴趣爱好:“你有实践过吗?”
祁霏白奇怪的瞟了他一眼,摇头道:“书上教的我都学会了。”
敢情这是纸上谈兵。
贺恂有点不忍心打破他的幻想:“……你觉得光看书就能有修车厂要你?”
“……不能吗?”
对生活常识几乎等于零的祁霏白,贺恂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帮你留意看看这类工作,这之前就先住我这。”
“噢。”祁霏白点点头,转念想起贺恂说过的算账:“你这多少钱一天?”
贺恂一顿,感觉自己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怎么就把我说的话这么当真呢?他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很小气?
贺恂有点懊悔,很想把自己当初扯的淡给填补上,说当初就是开玩笑,根本没这回事,你爱住多久住多久不会算钱。
但是这话到嗓子眼又生生咽下去了。
贺恂看着那双认真的浅色瞳孔,不自然的偏过头:“……再说吧。”
再说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黑店?
祁霏白环视了一圈这相当豪华的住宅,当即就萌生了想搬出去的想法,并且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
“邓柔的案子也结了,要不……我出去住吧?”
其实算一算,虽然现在衣食住行是很方便,但是毕竟他有他要干的事,一直在这个领导眼皮子底下想找一点空档,实在有点难。
贺恂一愣,蹙眉道:“你要去哪?你以为现在包吃包住的工作那么好找?”
祁霏白下意识想说先租房,但想到他现在没钱,也不能说可以去找琚宁求助,犹豫了一下道:“也许就找到了呢?”
贺恂挑眉扫了他一眼,不容反驳道:“那找到再说。”
“噢。”预想中的回答,祁霏白也不再尝试游说他,低头继续吃着面包。
贺恂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没底的,毕竟人现在已经出狱了,之前可以拿邓柔的案子留他,但现在案子也结了。
祁霏白若真是要走,他也没什么理由可以阻止。
而且在森彪发生的事祁霏白明显也不想他插手,说白了,这是祁霏白的私事,虽然他认命态度他非常不赞同,但是又无可奈何。
想一想他从一开始到现在,的确从未向任何人求助过。
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救不了一个一心向死的灵魂。
如果他不配合,就算贺恂想破头去帮他也没有用。
想着贺恂心里就生出一股烦躁,他想把祁霏白的脑袋破开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嗡嗡——
放在桌上的手机急促的震动起来,备注是郝岳洋,但贺恂还处于自我纠结的状态,完全没有要去接电话的意思。
祁霏白也瞟见了来电显示,见迟迟没有手来拿则抬头看向手机的主人,眼神询问贺恂:你不接吗?
贺恂深呼出一口气,在祁霏白的注视下接通了就差最后一次震动就自动挂断的电话。
“喂。”
“大哥,出事了。北郊的一家化工厂爆炸了!”郝岳洋急匆匆道。
贺恂眉心一蹙,不耐烦道:“化工厂爆炸关刑侦什么事?”
外扩的声音让祁霏白把郝岳洋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而贺恂没注意的到是,祁霏白听见‘化工厂爆炸’时手里拿着吐司掉在了盘子里,红色的果酱顿时染红了白色的餐盘,犹如溅开的血花。
郝岳洋已经被最近接连再三的突发状态弄到言语混乱:“死了人!”
“死了人就处理——”贺恂一顿:“是人为爆炸?”
“是是对,诶不是不是……”
贺恂有些恼火,低吼一句:“到底是什么?!”
郝岳洋被吼的思绪清晰了不少,道:“消防检查说是化学品泄漏引起的爆炸,但是人死的不是化工厂的员工!”
“什么意思?”
祁霏白连带着凝起眉心。
“现场发现两具男性尸体,还好抢险的早,都还没完全烧焦,带化工厂领导认了一下,说不是他们的员工。而且应该说那两具尸体早就死了,是被人为搬到化工厂,然后藏尸体的那个实验室不知道怎么就突然爆炸了。”
这么明显的人为痕迹,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泄漏爆炸。
难得的一天假期还没开始就宣告结束。
贺恂:“知道了。地址发给我,我现在过去。”
“好好好,我现在发——”
嘟嘟——
贺恂挂断电话,郝岳洋立马就把定位发了过来,看了一眼,是北郊的一个老牌化工厂,设备措施都有些年头了,也算是新南最后一个还没有被移走的化工厂。
他看向祁霏白,只见他正盯着餐盘里的吐司发呆。
“有案子,我要过去一下,你在家休息吧。”说罢贺恂就要去二楼换衣服,刚抬起腿就听见祁霏白略有些不稳的声音响起来。
“我跟你去吧。”
贺恂蹙起眉,化工厂爆炸不是闹着玩的,不说现在是泄漏什么爆炸,如果还有安全隐患极有可能会二次爆炸,所以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
“这次不行,不安全,你还是在家待着吧。”
贺恂刚转身要走,手臂就被祁霏白拽住了,冰凉的掌心下有些湿,还有些颤抖。
贺恂看向祁霏白,他的脸色并没有多少血色,显得有些苍白:“你……”
祁霏白:“我跟你去。”
贺恂喉结动了一下,本来还想说太危险,但莫名的,看着他那双坚定的眼神心里被触动了一下。
“……好,但是你一定要跟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