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烫手山芋

敬思摸黑翻身坐起,喝道:“你胡说什么!”

嗣昭一屁股坐到席上,颓丧的说道:“入娘的,那含玉禅师是假的,净明寺也是假的,我把聂记私钤给了骗子!”

黑暗中,敬思骂道:“入娘的,你这鸟南蛮儿有那么蠢么?何时想到的。”

嗣昭垂头丧气的说道:“虽说与沙门商议还算顺利,但我隐隐总觉得哪里不对,一直睡不踏实,刚才忽然醒来,想起一事,越想越不对,最终断定我上当了。”

敬思问道:“何以见得呐?”

嗣昭说道:“当时抱玉禅师曾经对我说,慧明寺有一座阿育王塔,藏着天下19舍利之一,可是今日我们去的净明寺,阿育王塔在哪里?”

两人正说着话,高文集也醒了,迷迷糊糊的说道:“你们在嘀咕什么?”

敬思没好气的说道:“天大的好事,嗣昭得了公主绣球,要给皇帝老儿做东床了!”

高文集翻身而起,骂道:“何物鸟胡儿,满口胡言。”挣扎起来,砸着火镰点了火烛,客房一下子明亮起来,只见敬思怒气冲冲,嗣昭垂头丧气,怎么也不像好事。

他披了袍子凑过去,有些紧张的问道:“出了什么事?”

敬思扭过头脸,问道:“老高,你见到阿育王塔么?”

高文集不解的说道:“什么阿育王塔,屁大的庭院,哪里来的塔。”daqu.org 西瓜小说网

嗣昭说道:“那就不是慧明寺。。。沙门,是天下消息至灵的所在,慧明寺若改名,抱玉禅师如何会不知,何苦告诉我一个几年前的名字?”

高文集也紧张起来,失声叫道:“可是那葛虚云说的明明白白,如何不是慧明寺?”

嗣昭摇头道:“那葛虚云也是假含玉一伙,人家专门就在晋源里外等着我们,故意把我们引到那个鸟净明寺。

你们还记得么?我们在道旁等了半个时辰之久。我看到含玉的时候,怎么看也不像刚刚开关的样子,几天不吃不喝的禅修,又是80高龄,哪里能立即见客,还交谈一个时辰之久。当时那葛虚云十有八九是和同伙商议,如何算计我们,什么闭关修行,都是托词。”

敬思皱着眉头说道:“虽说这些都很可疑,但你如何确定那鸟和尚就是假的呐?”

嗣昭叹了口气,说道:“我仔细回忆和含玉的对话,他一句也没有提到抱玉禅师与我沙陀的约定。在佛门看来,那才是真正的大事,这条商路算的什么。他却毫不关心,一句不问,反倒对聂记私钤兴致勃勃,这绝不是真正含玉大师的心思。”

敬思追问道:“还有呢?”

嗣昭说道:“他也没有提到聂记、沙陀与沙门的渊源,河东的高僧大德,如何会不知这些重要往事。整个商谈,他说的很少,都是我说他问,然后他再附和,那是因为他害怕言多语失,让我看出破绽。

说到底,这个骗局破绽百出,其实并不难看穿。我太心急了,太想得到沙门的支持,再加上乞丐营那场扰乱,让我心里一松,最终着了他们的道。”

敬思早已火气,一巴掌把嗣昭打倒在地,大骂道:“平日里贼厮鸟口舌巴巴的,自以为聪明,要紧时候却是这等鸟样子,你现在明白还有个鸟用。”

敬思何等勇力,这一下把嗣昭打的满地翻滚,脸颊顿时红肿起来。

粟特儿站起身来还要打,高文集跃起来张臂拦住,喝道:“住手!事还没完,你就要窝里反么!你把他打死,你能知贼人是谁么?你能把东西拿回来么?”

敬思喝道:“现在就冲进里坊,把那些鸟人揪出来,把东西拿回还不晚!”

高文集骂道:“现在天还黑着,坊门关闭,你进得去?就算你能打破坊门,武侯铺里还有巡街使、彍骑暗探,你都打翻么?何况那假含玉也不是傻子,得了宝贝还不远走高飞,难道还等着你打上门去?”

敬思一愣,竟不知如何答话,终于一屁股坐下,满脸懊恼,一言不发。

这可不是小失误,他们遗失了太原两市最重要的东西,接下来不是考虑商路,而是考虑如何狼狈逃出太原城了,这么久的出生入死,如今功亏一篑,实在令人发狂。

忽然,烛光暗影处,传来嗣昭疯狂大笑,且一发不可收拾。

敬思骂道:“入娘的,到了这个地步,还笑得出来,这南蛮儿激出了癔症不成。”

嗣昭爬起身来,盘膝而坐,笑的前仰后合,不可抑制。

高文集劝道:“郎君莫要伤悲,就算我们退回云州,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嗣昭疯狂的摆手道:“非也非也,我是好笑世事之奇,实在是出人意料,实在是有趣。”

高文集也来了气,不满的问道:“我等吃了这等大亏,很有趣么?”

嗣昭终于收敛了笑容,沉声说道:“非也非也,这些日子,我一直心中不宁,我也不知是为什么。现在我明白了,原来我心中一直有个隐忧,就是幽王党在哪里?”

他走到水瓮旁,用水杓舀了一勺水,痛快的喝了一大口,放下水杓,继续说道:“最近太原市井最大的事情,就是沙陀、聂记和点青郎的虎争。如果幽王党坐山观虎斗,那么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都对幽王党不利。

可是这么久了,为何幽王党一直按兵不动呐?他们在等什么呐?他们越是不露面,我就越是害怕,因为他们在暗处,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如今,他们终于露面了,虽说让我们吃了大亏,我倒是松了一口气,他们终于来了。”

敬思冷冷说道:“来了就是个狠的,这些你满意了?”

嗣昭冷笑一声,说道:“幽王党好大的声名,其实不过如此,他们根本就没有明白,那枚私钤对于沙陀,对于聂记,自然是性命攸关。但是对于幽王党,却是一个巨大的祸胎,到时候他们想吐都吐不出来,最终断送他们自己。”

高文集奇道:“这又是何意?”

嗣昭笑道:“你想,若是聂记、点青郎还有太原市井,都知道那枚私钤在幽王党手中,那会是什么局面?”

高文集想了想,说道:“聂记自然要拼命夺回私钤,花多大的代价也认了,不然他们支撑不了多久。

点青郎自然也要这个东西,有了这个,就可以拿捏聂记,至少可以谈谈条件,落些好处,幽王党可不是点青郎雇主,他们取宝可不违生意之道。幽王党嘛,拿着这东西,除了结怨聂记,恐怕什么也落不下。”

嗣昭一拍大腿,叫道:“着啊,正是如此!恐怕连太原市井的无赖子,都惦记这东西,若走了狗屎运,把这聂记私钤拿到手里,那可就平步青云,走上发家之路。被所有人都盯着,无论幽王党多能骗,怕日子也过不下去了。”

高文集点头说道:“只要我们在太原市上一宣扬,他们想瞒也瞒不住。”

烛火摇曳,嗣昭脸色忽明忽暗,他阴郁的说道:“尤其是他们冒充含玉大师,把天下沙门也得罪了,他们的宝贝都不知道藏在哪里。因为佛门是天下消息最灵通的所在,早晚会把他们的盖子全部揭开,靠骗术谋生的人,怕是不容易混迹太原市了。”

敬思一肚子气,听着听着,心情竟莫名其妙的好起来。这时再也忍不住,凑过来问道:“那他们明知那是个祸胎,为何还要骗走聂记私钤呐?”

嗣昭微微一笑,说道:“天下贼都知道盗窃有罪,难道就不盗了么?我想,他们一定知道我们要来晋源里慧明寺,但并不知道我们来做什么。

他们布这么一个骗局,最初并不是为了骗取聂记私钤,他们无非是想打探些消息,看看有何机会可趁。当我拿出聂记私钤的时候,面对这样的东西,没有哪个骗子会抵挡诱惑,最终把他们自己套在里面。”

敬思奇怪的问道:“那这些骗子又如何得知我们要来慧明寺呐?这个局可不小,他们做了这么一个套让我们钻,绝不是半个时辰就能布下,也许要几天。”

嗣昭一巴掌打过去,骂道:“这也想不明白,你六棱山粟特都是夯货不成!”

敬思猝不及防,被打的一个趔趄,捂着脸大骂:“南蛮儿长的雀儿心,一点亏吃不得,你到底说个明白话,他们到底如何得知?”

嗣昭重新坐好,淡淡说道:“你想想,除了我们三个,还有谁知道我们要来慧明寺?”

敬思想了想,忽然惊道:“老郭?他是幽王党安置在我们身边的内奸?我不信!”

嗣昭摇摇头,说道:“不是老郭,老郭知道我们到慧明寺来干什么,连准确时间都知道,若是老郭泄露的消息,葛虚云不必让我们等那么久,也不会拿聂记私钤。”

高文集长吁了一口气,说道:“是徐蚱蜢。”

嗣昭淡淡说道:“不错,徐蚱蜢不是点青郎的卧底,他是幽王党的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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