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强制按覆

漫天的雪花中,樊庭观目光微微一黯,随即又热切起来,坚定的说道:“身为大石臣子,总不能任不义横行,若把这些蛀虫惩戒了,后任总会有所戒惧。盘剥轻一分,军民之苦就减少一分,樊某虽是微末小臣,这也是该尽的本分。”

王恪用微微摇头,说道:“这是何等世道,想尽臣子的本分,也不是易事。今夜若不是我,你怕是会摊上大麻烦。”他向后一挥手,几个军汉把贺拔志推到樊庭观面前。

王家三郎继续说道:“驿里的消息泄露了,这家伙要退回云州,恰巧让我遇上,杀了他的随从,把他押了回来。你想一想,若他回到云州城,支使君必然穷追你的罪责,你能从此事全身而退么?”

贺拔志冷冷说道:“你们逼迫我也没有用,只要定不了支使君的罪,他就还是大同军帅,你们卖主求荣,以为会有好下场么?”

王恪用淡淡说道:“若不如实吐露不法情事,你怕是出不得这云中驿。”

贺拔志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再不肯说一句话。

樊庭观看着贺拔志,说道:“请吧,屠公在楼里等候多时了。”

王恪用抬头看了一眼倚翠楼,里面依然是灯红酒绿,乐舞如潮,他疑惑的说道:“因何不把闲杂人等清退?你们就不怕人多眼杂么?”daqu.org 西瓜小说网

樊庭观说道:“大隐隐于市,就算看到的人很多,也会以为我们是同僚相聚,不会想到我们在办案。”

王恪用点点头,不再多言,几个人拥着贺拔志,跟着樊庭观绕到后门,从僻静处上了二楼,来到屠行简的静室。王恪用的随从把住走廊两侧,有人将贺拔志推到隔壁一个房间,那里还羁押着大同监军刘敷光。

不一刻,屠行简的一个书记官迎出来,把王恪用和樊庭观带到静室。

嗣昭看着房门轻轻阖上,他向盖寓施了一礼,说道:“盖公,楼里还有小子几个同好,我去打声招呼。”

小儿年幼,却也能察言观色,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嗣昭也看出来了,在养父的随从里面,盖寓是地位最高的一个,也最受王恪用信任,所以和这高大军汉说话很是恭敬。

盖寓低声说道:“这里的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不要再吃酒了,等二更鼓响,客人都散了就回来。。。只有这里安全,懂?”

嗣昭躬身应道:“明白。”

说着拉起承诲,悄悄离开了这里。

两人回到小儿吃酒的房间,房中酒气熏天,微弱的灯光下,投壶歪倒在一片酒壶之间,投箭散的满地都是,小儿们东倒西歪,鼾声如雷。

嗣昭踢踢这个,摇摇那个,都醉的昏天昏地,如何弄的醒。他提起水壶,泼到他们头脸上,这些家伙才纷纷惊醒,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乱骂。

嗣昭喝道:“都入娘的住口,楼里出了大声,想活命的就赶紧跑,驿门快关了。”

突厥儿张彦泽迷迷糊糊的说道:“跑到哪里去?”

嗣昭骂道:“入娘的迷糊虫,当然是回家,驿站离栅落不远,现在走还来得及。”

王大夯满不在乎的说道:“何事如此惊慌,这风天大雪的,我可不想冻死在外面。”

李承诲紧张的说道:“还不明白么?杀人了!”

王大夯笑道:“这入娘的天寒地冻的,死个人算什么,爷爷也想宰几个去去寒气。”

嗣昭一巴掌扇过去,喝道:“这不是说笑,我父来了,带着军汉,随时准备杀人,这里就是龙潭虎穴,你们有几个脑袋。”

王大夯摸了一把被打红的脸,摇了摇脖子,看着嗣昭说道:“我看你才是醉迷糊了,这是塞下,不是太原,哪天没有几个冤死鬼,若是死个人就要跑路,那就无处可去了。”

承诲忽然说道:“他说的有理,入娘的,我们不走了,也许能帮三郎一点忙呐。”

嗣昭冷冷笑道:“你们?十几个人没有5柄兵刃,打起来只有送死的命。”

就在这时,驿站的鼓声响起,天交二鼓了,倚翠楼也到了打烊的时候,除了个别留宿的家伙,醉醺醺的客人开始散去,驿门也要关了。

张彦泽叫道:“可好,现在想走也走不了。”

嗣昭叹了口气,解下自己身上的横刀和鄣刀,递给两个没有兵刃的小儿,说道:“李七娘和慕容大娘对你们有恩,去保护她们。”

李金全笑道:“是保护你那陈家小娘皮吧。”

嗣昭一脚踢过去,喝道:“她不是你们一个营栅出来的苦人?你们就没有一丝故人情义?”

李金全一闪躲了过去,大笑道:“好好好,某家到她香榻上好好叙叙故人情义。。。”

嗣昭又要打,李金全早已打开房门,飞也似的跑了出去,一众小儿嘻嘻哈哈的跑出房门,片刻之间只剩下嗣昭和承诲两个人。

塞下少年笑对生死,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并不惊慌。

嗣昭拍拍承诲的肩头,说道:“去吧,别让他们胡闹,盯着点外面,一有动静立即通报我。”

李承诲说道:“你在担心什么?”

嗣昭皱着眉头说道:“你忘了渡口那些人,他们可是看见我父杀人了,若是连夜给云州报信,军府如何会坐以待毙?”

承诲说道:“老程不是说,不怕云州知晓,他们奈何你们不得么?”

嗣昭说道:“凡是总有个万一,小心没有大错。”

承诲点点头,说道:“明白了,我会照看着脚力,随时准备上马厮杀。”

安置好了小朋友,嗣昭来到大堂,客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楼门旁还有几个醉汉,撕扯着女伎喋喋不休,慕容大娘作好作歹的劝说着,陪着笑脸礼送客人。

他向四周观察,发现一众小儿三三两两隐在暗处,果然在暗中保护女人。他长长出了一口气,握了握肋下弓囊里的鞘弓,精神一振。

他大步上了二楼,廊灯已熄,走廊上安静了许多,曾经的歌舞喧闹没有了,偶尔有女子低声笑语传来。

嗣昭默默转过墙角,看到了几间亮着微光的静室,那就是屠行简办案的所在。王氏随从们三三两两,在昏暗中盘膝而坐,看不清面目。

暗处一声低喝传来:“什么人?!”

“是我,嗣昭!”

奚人薛铁山按刀走过来,微弱的光芒下,显得身材尤其雄伟,似乎把走廊都塞的满满的。他走到嗣昭近前,低声说道:“坐到这边,不要乱跑了。”

两人坐下来,这才看清对面坐着程怀素,想来石善友、王行审和盖寓就在不远处,把住了另一侧的通道。

整个倚翠楼都沉寂下来,这一带尤其安静,这些侍卫也不说话,只能听到昏暗中粗重的呼吸。警戒位置距离几间静室大约10余步,可以听到室中有人在说话,却听不清说什么。

在这阴暗的走道,时间似乎停滞了。

嗣昭默默想着心事,这屠行简好色又冷漠,不像是好人,养父和那位樊副使为何信任他?沙陀军为何要与防御使为敌?大同军似乎年成一直不好,各部总是缺粮,沙陀军也并不富裕,还要接济其他部落,若是把支谟这些家伙赶走,收成就会好起来么?

不知过了多久,静室里的声音忽然大起来了,似乎正在争吵什么,嗣昭侧耳倾听,还是听不太清楚。

终于,一声尖利的嘶叫传来:“王三!我是大同军监军,你要胁迫上官么?!”

养父虎啸一般的声音穿透四壁,传到他耳中:“君命难违,没有屠公发话,今日谁也不能出这个门。”

哗啦一声,房中似乎有人摔倒,嗣昭紧张的转头看了看一侧的薛铁山,只看到了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和一个微微翘起的嘴角,似乎是一个诡异的冷笑,显得冷酷无情。

屠行简大声喝道:“坐下!”

里面的声音又沉寂下去,变成了黑暗中的窃窃私语,隐隐有哭声传来。

不知过了多久,居然传来樊庭观惊恐的叫声:“住手!你要做什么!”

接着就是贺拔志撕心裂肺的哭喊:“左右是个死。。。刘公,小儿辈就托付给你了。。。”

樊庭观大叫道:“蠢货!你罪不至死。。。”

话音未落,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呼传来。

薛铁山大喊一声:“不好!”一跃而起,只有走廊里几条黑影已经跳起来,冲向室门,黑暗中有人哗啦一声扯开房门,冲了进去。

嗣昭下意识的跟着众人冲进室中,眼前顿时明亮起来,众人却都呆立在原地,傻傻站着。从人缝中看去,一道血迹正汩汩淌来,像一条血红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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