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击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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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在前面敲啊?”说话的人探头探脑地望,用胳膊杵了下旁人,“哎!你知道是哪家苦主在前面敲鼓么?”

在大伙儿心目中,遇着不平之事,能私下解决最好。若闹到官府,总免不了麻烦——而今这位方大人还好些,赶上前头那个姓崔的京兆尹,听说还得使不少银钱才走得通。

可这登闻鼓,一旦敲击,便是天子亲审……哎呀,想想就觉得吓煞人!是以不少人都默认:如果不是赶上什么大冤大恶的事儿,一般的苦主都决计不会选击登闻鼓的。

“是乐安郡主,黎将军的女儿!”四下的人不少,很快有声音回答,但再开口又迟疑几分,“说是四年前燕北一战……朝中有奸人所害……”

“我劝诸位说话当心些!”

严厉的话语粗暴地打断了交谈,打头的人长着一双吊梢眼,恶狠狠地扫视周遭,领着副手一行约四五个几乎是跑着往那鼓下赶,警告的话语飘散在风中:“什么都打听……仔细你们的皮!”

急促的脚步远了些,被瞪的几人缩了缩脖子,忍不住小声嘀咕:“所以说击登闻鼓吓煞人。也不知是做什么的这么耀武扬威……呸!”

“乐安郡主!你空口污蔑他人!该当何罪!”领命而来的大理寺少卿气势汹汹,离人大抵还有一丈远就是这么劈头盖脸的一句。daqu.org 西瓜小说网

倒是来得快,黎蔓在心底冷笑,面上只佯装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的样子。敲击鼓面的声响顿住,她紧紧地握着鼓槌,转过身来照旧站得笔直,正欲开口反驳时却是被人抢了先。

匆匆赶到的方守中比黎蔓高出一头,是以把后者挡得严严实实。他胸口微微起伏,面沉如水地拱手行礼,不卑不亢道:“郡主击的是登闻鼓,不管其所言是真是假,都应由方某启奏陛下以亲自审理。”

是了,按大虞例律规定,凡百姓击登闻鼓,皆由官员启奏皇帝,由皇帝亲自审理此案。好巧不巧的是,负责登闻鼓的就是京兆尹。

被这句话一噎,大理寺少卿眼睛瞪得浑圆,“端王殿下忧国忧民、鞠躬尽瘁,这些大伙儿都看在眼里,她黎蔓空口污蔑难道没有错处?!仅凭她嘴皮子上下一碰的功夫,就叫端王殿下和冯老担上罪名,何其荒唐!”

说话的人也听说过对面这位京兆尹一板一眼的驴脾气,忽而寻着条合适的例律,“再说了,民若越讼告官,犹如子杀父母,依着我朝例律,她合该挨三十笞刑!”他一字一句地说,“大理寺本就主司刑狱,这总没错吧?方大人,让开罢。”

方守中蹙起眉,对方所说的例律确有其事。但先不说这大理寺少卿来者不善,瞧着像是要将黎蔓置于死地;再者乐安郡主体弱多病在京中本就广为人知……他的余光瞥见女子清瘦的身形,眉宇皱得更深,未曾移动半步。

觉得对方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大理寺少卿从鼻子里发出冷哼,伸手挽了挽袖子,打算挥手叫下属们将人强行带走。

周遭围观的百姓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隐藏在其间的阿武将手按上腰间佩刀,警惕地盯着人群中这姓刘的大理寺少卿。

“刘大人,你说的笞刑我愿认下,但你说的空口污蔑我可不认!”

看见绯红色的官服由远及近,黎蔓收回视线,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大理寺少卿,高声道:“待庶人杜光肃进京,谁是奸恶宵小自然分明!他杜光严伙同冯廷偷换粮草、延误军机!合该被碎尸万段!”

周遭议论的声音更大了。

“偷换粮草?!”

“这乐安郡主说的是什么意思?真要这么说,端王和冯相不就是卖国贼?”

“天!竟有这样的事情?”

无可否认的是,对大部分人来说,无论是燕北还是四年前的燕北一战,都是不算太近的地方或者事情。可端王、冯廷等人与大伙儿同住京城,黎蔓说的又实在惊世骇俗——是以她的话如沸水进油锅,在人群里一下噼啪炸开。

北风萧萧,皇宫的城门高而方正,在外的人看不清内里。天空乌沉,黑压压得几乎叫人喘不过气来。身量纤纤的女子站在登闻鼓下,她一袭素白,腰背始终不肯塌陷,面上未施粉黛,神色坚定,气势凛然。

大理寺少卿心底“咯噔”一下,顿觉大事不妙——冯大人交代自己时特意言明不可让这黎家女妖言惑众。若对方再多说几句,怕是自己的仕途就要断在这儿了。想到这儿,他呵斥道:“闭嘴!你……”

“——刘大人好大的架子,”冰冷的目光扫视过大理寺少卿的脸庞,身着绯色官袍的人看着约莫四十出头,他轻理衣袖,“三法司里,大理寺向来是负责复查核对案子,何时成了主司刑狱的?”

说话的人轻嘲道:“还是说我上了年纪,连刑部什么时候归你们大理寺管了都不知道?”

跟在他身后的从思拓正用巾帕不住拭汗,眼睛惶急地上下打量黎蔓一番,确认对方没有受伤后这才松了口气——除开陆二哥当年坠崖,从家小公子再没这么担惊受怕过。

“你!”不曾想半路杀出这么个程咬金,大理寺少卿怒目圆睁,意识到今日的差事并不好办。他暗自咬牙,硬着头皮道,“不管由谁主司刑狱,三十笞刑是她黎蔓自己认下的!”

他自知今日并不占理,但想到冯大人的叮嘱,只得迎难而上,寸步不让道:“大人如欲将人带走,只要将这三十笞刑在这儿行了,刘某绝无异议!”

“你说绝无异议,言谈间却满是咄咄逼人,”刑部尚书神色冷硬,他瞥了眼黎蔓,话锋一转,“乐安郡主所说确有错处。”

“那还不——”

“庶人杜光肃明日即至驿站,将入宫中探望太后,”刑部尚书不管不顾,径直打断了对方的话,“太后凤体欠安,待其于榻边尽孝。届时乐安郡主所言是真是假,只待与杜光肃对证便知。”

平地起惊雷,刘少卿猛地变了脸色,额间渗出冷汗——临行前冯大人曾说,安王已死,是以黎蔓说的一定会是假话。可为何这刑部尚书却言之凿凿,说那安王不仅活着,而且明天就要入宫?!

“乐安郡主乃是女流,就算要行三十笞刑,在这众目睽睽下也是不妥,”刑部尚书眯了眯眼睛,冷声道,“刘少卿,我记得你家中也有妻眷……不曾想竟不近人情到这般地步。”

他抬手:“黎家几乎阖府殉国,对一个孤女这般咄咄相逼,鄙人良心难安。”

人群里隐隐约约地传出附和之声。

“对啊,黎家就剩了郡主一个,怎么下得去手的!”

“听闻乐安郡主自幼体弱多病……三十笞刑……怕不是冲着人命去的。”

“黎将军和康夫人若是在天有灵,看了不知道怎么想呢!”

“如果当年真的是有人戕害,郡主□□,哪里有不对之处?怎么还要挨打呢?”

刑部尚书转过头,朝方守中拱手后淡淡颔首:“方大人,而今陛下罢朝,暂不亲政。某领窦大人之意而来,又因御史大夫陆闻砚需要避嫌。是以乐安郡主所言之事,现由刑部接手。”

当年在母亲死时的求告无门让方守中对主司刑狱的官衙毫无信任,进入官场后的所见所闻让这种印象不断加深。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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