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美男榜

凌安想了想,这还是第一次她在外地过年,她的身份,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正跟阿娘一块准备守岁。那个时候阿娘就已经病重了,整个人憔悴不堪,怕她担心,就只能强颜欢笑。

她也习惯了做很多事情,除了照顾阿娘之外,家里的活计她都抢着干,北地天寒地冻,即便是个简单的汲水,有时候也得耗好大的工夫砸开冰层。她一到冬天就是满手的冻疮,用上好的药膏抹了都没用,一烤火血痂脱落,那种疼痒仿佛是能钻到人心里去的。

阿娘卧病在床,看着她劳作,总是满脸的歉疚。

“是阿娘不好,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她或许当时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让安禄生接走自己的亲生女儿,可是凌安并没有觉得如此的日子有多艰难。

她那时并不知道阿娘已经时日无多,也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毕竟她从小到大就是这么过来的,这种贫贱际遇,也不光光只在她一人身上,村里的这些孩子,哪一个手上没有冻疮?

直到一切有了对比,她才发觉过去日子的种种苦楚。cuxi.org 猪猪小说网

她已经装了大半年的大家闺秀,言行气质都很拿捏,生怕不自觉流露出乡野丫头的土气。唯一能出卖她的就是一双手,虽然养了一年,冻疮老茧什么的早就消失了,但还是要比娇生惯养的小姐们要粗粝一些。

原来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有种恍若隔世的滋味。

但是哪一种更加幸福,在她的心中,这个答案变得模糊不清。

她想守着阿娘一辈子,可又贪恋现如今的安逸温暖,这两者是相违背的,也让她的良心忍不住受到拷问。

安逸清送她到静心阁门口,询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凌安忍不住说了实话:“我有点想念家中的亲人了。”

安逸清明显怔了一下,他没能想到这个层面上,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憋了好半天,才道:“要不我什么时候陪你回去看看?”

凌安苦笑:“不必了。”毕竟这世界上和她最亲的那个人,早已经不在了。

安逸清道:“这样的日子里,你伤怀也很正常。不过国公府也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亲人,这一点绝对不会改变。”

他的话语永远简洁有力,凌安心头一片温暖。别人如何,她不清楚,但是大哥二哥对她都是真心相待,或许真得是血缘上的羁绊,才能让他们彼此亲近。

可是,若他们真知道了自己的出身,还会如此毫无忌惮地将她当作妹妹吗?

她阿娘甚至连一个外室都称不上,而琼华贵为一国公主,绝对不能容她,而凌安也不敢笃定,这种真相会永远尘封下去,没有揭开的那一天。

而当那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

新的一年,亲朋好友走动,凌安跟着琼华公主,通过交际又继续扩大了她的圈子。

她如今也有两三个玩得来的手帕交了,比如二房的嫡女安芮禾,还有琼华公主姐姐颐伦公主的女儿荣映。荣映能和她玩到一块去,纯属是因为凌安会制香,并且那香气自然不突兀,很像果香,但清新又不甜腻,更何况留香还持久。

市面上以及皇宫来的贡品中都没有这样的香,荣映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凌安就十分大方地送了她几盒香膏。

也不是特意巴结,就是看她喜欢,凌安心里面也挺高兴,毕竟这调香方子是她自个儿琢磨的,有人欣赏,当然是件好事。

荣映郡主也没藏着掖着,而是在宫中激情四射地把她的香膏推广了出去。贵女们受够了之前流行的各种花香木香,倒觉得她的这个有些特别。

更何况啊,她们不要凌安送,而是愿意出钱去买,凌安思来想去,杜绝了自己薄利多销的想法。她调的香膏价格高,但也不算贵得令人咋舌,总之大部分京中的权贵绝对消费得起。

在这金陵,太过便宜廉价的东西,反而会受到冷落。尤其这些贵女们之间,攀比之风盛行,不将价格抬高至一个门槛,只怕她们还嫌弃不想用。

不得不说凌安有做生意的头脑,而且她所结识的荣映郡主平日里乐于交游,在贵女们的圈子里混得开,经她介绍的,凌安还都给打了折,算是在偿还荣映的人情。

也就短短四五天的时间,凌安就卖出了不下五十盒的香膏,赚了大约一百两的银子。

可惜就是生意来得太仓促了,她那铺子都还没开张,挂门上的牌匾什么的倒是都订做好了,名叫“露凝香舍”,她还订做了一批装香脂香露的容器,只可惜还没到,只能先拿寻常的容器凑合。

这一下子她就又突然找到事情忙了,一个人转不过来,遂还请了杜玉,又聘了几个调香的师傅,几个人组成了简易的小作坊。

生意靠人脉,凌安从荣映那里学到了这么个道理,所以她除了调香,外出走动交游也变得频繁了起来。

而最近,京中贵女们竟时常提起荣嘉,将剿匪的事宜当成新鲜事儿一样唠嗑。

这也不难理解,荣嘉本来就仗着容貌极好,从十四岁起就冠了“金陵第一美男”的头衔,也一直是这些贵女们的谈资。

老实说,凌安第一次听到这个“第一美男”时,口中刚饮进去的茶水都快喷出来了,不是不承认,就是突然明白了荣嘉在她面前的那种自信究竟是从何而来的。更可怕的是她以为这种榜单是说着玩的,没想到荣映居然真得掏出一个约三尺长的卷轴,盘点了金陵前三十位美男,并且这榜单还会年年更新。喏,大年初七,也正好是更新榜单的时候。

之前从来没真正在贵女圈子里面混过的凌安瞠目结舌。这些个少女,在外面都是优雅得体的,原来私底下也是这般……可可爱爱。

荣嘉目前还是稳坐了第一的位置,凌安扫了一眼,发现安逸清也跻身前十,可惜他人高冷了点,显得有点过于不近人情了,不然排名会更高点。

至于安度清,不好意思,榜上查无此人。凌安默默在想,这种事千万不能让他知道,要不然以他那幼稚心性,非得气得吐血三升不可。

颂文太子也在榜单上,排了第六的位置。

凌安不得不承认贵女们眼光独到,颂文长得俊秀白净,气质清雅,为人处世也的确有人格魅力。

荣映咬着笔头,就听那些贵女们纷纷提名,就各自意见对榜单进行修改。荣嘉继续蝉联第一,这是一致认定的结果。

对于荣嘉剿匪进程一事,大家了解的不多,只是听说有次小捷,处决了那寨子里的四当家。

说起来,凌安也不知道他在西南的具体状况,她问了安逸清,大哥对那边局势要稍微清楚点,只是皱了眉头道:“有些棘手,不过没什么大问题,三郎五郎其实也去了,荣六肯定不会有事。”

……

广平王府兄弟间友爱,这是全金陵都知道的事情,这也多亏了广平王和王妃的教养,家风如此,便不会养歪人。

荣嘉算是最歪的那个,这几年在金陵都是横着走的人,现如今看着,不也是个沉稳又气宇轩昂的小将军么?

少年人总是精力很好,而且荣嘉颇自律,那夜醉了说完胡话,第二日早早就起了,也没宿醉症状,大清早就召集了将士们操练,而后又自掏了腰包补贴了一顿极好的饭食。

他没仗着自己身份便颐指气使,反而与将士们很处得来。

在他面前,那群人也什么话都敢说:“将军,你娶亲没有啊?我有个堂妹,长得很美……”

他连忙摆手:“得了得了,别着急给我做媒,我可是有意中人的。”

“我堂妹可以做小嘛……”那人明显露出失望之色,但是觉得妹妹跟了荣嘉绝对不亏,于是继续不依不饶。

“做小也不成。”荣嘉瞪眼,“女人一个就够了,多了家宅不宁的,这福气谁爱要谁要,我就算了。”

将士们也是难得两日悠闲,这段对话传到底下,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荣嘉“惧内”,小将军神勇,喜欢的姑娘只怕更“神勇”,竟然能将他降得服服帖帖。

他们这边过得有多欢乐,象鼻山的寨子里就有多阴郁惨淡。

其实这些水匪们,有不少扮成良民潜伏在滇府的,四当家被杀这事,他们都知道,但是将人尸首挂在城门上,除了以儆效尤,更多的是带着宣战意味。

仿佛是在说,这个,就是他们的下场,一个都跑不掉。

楚天正坐在狐裘铺着的椅子上,揉着饮酒之后发痛的头颅,底下的几个当家带着各自的阵营争吵不休。每吵完稍顿,都会有意识地去看一下楚天的脸色,可今日不知是怎么了,楚天一直没发话。

然而楚天是在觑着每个人的神情反应,这些一一落在眼中,成为他评判的一个标准。

二当家郑邺算是寨子里的军师,他想降,认为朝廷这次是动真格的,肯定不会放过他们,倘若荣嘉真得肯不计后果强行攻寨,单靠火炮根本难以抵御;三当家林骏则一力主战,他同老四关系好,现在听郑邺讲这种灭自家威风的话,气不打一处来,只拎着郑邺的领子,扬言要杀了他;五当家薛隐要冷静很多,看着这二人吵,大约不想去触霉头,只时不时会去劝架。

场面混乱到难以收拾,楚天的面色也越来越难看。

他最终是抄起旁边桌几上的一坛酒,狠狠贯在地上:“都够了。”

他素日里是最有威严的,这种威严可以建立在很多基础上。楚天看上去样貌平平无奇,三十余岁,中等身材,容貌也并不突出,若是换上一身布衣,丢在庄稼地里,只怕旁人都会觉得他只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农民。

然而这样的人,却是个嗜杀成性的,他讲情义,可又绝不能容忍背叛,处刑的手法又极其残忍可怖……譬如凌迟,这个在前朝就已经废除了的酷刑,居然会在这个寨子里重现,由他亲自动手。他似乎总是很享受人的嚎哭求饶,也很乐意看到血肉模糊的画面,这样的虐杀一度让寨子里的人对他惧怕不已。

可单靠这样的威慑,想完全控制人心还是很困难。

他的另一大杀器便是阿芙蓉的果实,研磨成粉让人吸入,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就能让人产生飘飘欲仙的奇妙感受,但是此物成瘾之后,若是一日不吸,就会浑身燥痒难耐,痛不欲生。瘾发的时候哪还有什么尊严原则,恨不得抱着他的大腿去求,他让人干什么,他们都会心甘情愿。

这种东西,楚天自己是不会碰的。

所以他看着寨子里其他人的时候,目光总是睥睨一般充满着不屑,仿佛是在看着一群蠢笨却不自知的畜生。

他先是淡淡扫了二当家一眼,慢悠悠道:“老四的仇,肯定得报。”

报仇?就单凭你一句话吗?

二当家腹诽,但只能咬着牙,什么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然而冤有头债有主,我们目前斗不过朝廷,就只能先杀了那叫荣嘉的小儿。”楚天道,“老三,你找两个身手矫健的,想办法去到那人身边,埋伏刺杀。”

三当家是个疯的,眼下也像是毒瘾发作的样子,喊了声:“得令!”

而一直没出声的五当家薛隐开口道:“我听说那小将乃是广平王幼子,若我们杀了他,只怕也会彻底激怒朝廷……”

“怕什么。”楚天恶狠狠道,“我早就同在蒲甘国的弟兄们说过了,等干完这票,咱们便转到他们的国境里。朝廷一直盘算着对付我们,这个地方也确实待不长远,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这么一说,众人倒都安心下来。

三当家立刻就去着手挑刺客这事儿,刚一出门,就看到有人匆匆地拿了一支箭给楚天,上面还绑着一张字条。

“来信者何人?”楚天询问。

那人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这是有人一箭射在门上的,他跑得太快,我没能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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