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真正的自己

我突然想起来了,叶秋好像是说过,徐冉今天晚上要来我们事务所来着,不过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我早就把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哪里还想得到这件事?这也就导致现在徐冉来了,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

不过事实上,我也不需要应对。

凭借我一年多的侦探生涯,我观察人微表情的能力可谓是大大加强。徐冉出现在我面前的第一瞬间,她脸上的表情是愁绪中带着高兴与激动,以及一份若有若无的小儿女的娇羞,就好像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要去见自己的情郎一样,然而在我打开门她见到我后,她的表情就变成了惊讶、不解,然后到了现在的失望与冷淡。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师父的事务所,我在这里很正常吧,冉冉公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你师父?”徐冉难以置信地说道,“你骗鬼去啊,秋哥哥才多大,怎么可能收你这么年龄大的徒弟?你到底是谁啊?”

“秋……哥哥?”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叶秋好像是男装过去见徐冉的,然后为了防止徐冉把叶秋和叶家大小姐联系在一起,就用了个假名?

秋哥哥……她不会是把名字倒过来了吧?

秋叶?

这名字还挺不错啊。

瞬间明白过来,我立刻清了清嗓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说道:“你是说我师兄啊,嗯……他(她)在……他(她)在他(她)房间里,不,不对,他(她)刚刚有事出去了,嗯,冉冉公主要不先坐一……会儿?”

话还没说完,我就被她关爱智障的眼神逼得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她幽幽地说道:“你以为,我是弱智吗?”

“不不不,哪有,冉冉公主怎么会……”

“真是不明白,一个师父教的,怎么差距会这么大。”徐冉用一种近乎轻蔑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自顾自地走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问道:“秋哥哥在哪个房间?”

“不是,冉冉公主,他(她)真不在家……啊呀!”话还没说完,我就被她随手扔过来的一个抱枕打了个正着,正中鼻梁,差点把我鼻血都打出来了,那酸爽,不敢相信!

徐冉眼中含怒,眉头紧锁,冷冷地呵斥道:“别跟着我!”

怎么说呢,这一瞬间,她在我心底的形象一下子就崩塌了,连一丝碎屑都没有留下。

这刁蛮任性、高高在上的小姐脾气,我可是很看不惯的!

也好,看谁以后敢说我花心,对叶秋三心二意,真不错……个鬼啊!

我那追星的懵懂无知的少年岁月啊,从此,就一去不复返了!

心痛,心痛……

然后,让我更震惊的是,在骂了我之后,徐冉脸上的怒容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变脸简直比翻书还快,重新恢复到了她除了黑长直外最广为人知的标志性甜美笑容,那抹娇羞又重回她的眉目之间,就好像要去见幽会的情人一样,一定要让他(她?)见到最完美的自己,然后她便轻盈地转过身,走路如跳舞一般优美轻盈,向叶秋的房间走去。

我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浑身如坠冰窖,一个骇然又荒诞的猜想浮上了我的心头:叶秋这一男装,不会是无意间勾搭上了风铃城这位最尊贵的公主了吧?

这……

这种情节不应该只会出现在那种狗血武装剧里吗,怎么会发生在我周围的人身上?

所以接下来就是大型百合现场?

不……不会吧?

目瞪口呆地看着徐冉走到叶秋房门前,粉面通红,右手支着下巴,扭扭捏捏地,踌躇了半天都没敢把手伸向房门的把手,时而低眉浅笑,时而无意识地搓着裙角,跟刚才那个强势刁蛮、一个抱枕扔到我脸上的徐冉确定是一个人?

这就是爱(百)情(合)的力量吗?

足足过了五分钟,徐冉才深吸了一口气,一边让自己放松下来,一边喃喃地对自己说:“冉冉,你要勇敢一点,没什么的,秋哥哥又不会吃了你,对,就是这样,就是见一见面,没事的。”

碎碎念了半天,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伸出一只像品质最好的大理石雕成的玉手,微微颤抖着放在门把手上,然后如雪皓腕轻轻一用力,往下一按。

“咔嗒。”

门轻轻打开一条缝,徐冉也不再犹豫,就在我估摸着她正想一鼓作气走进去的时候,一只手从打开的缝隙里伸了出来,轻轻放在徐冉放在门把手上的那只手的手背上。

徐冉娇躯一震,瞬间从脸颊红到了脖子根,简直能滴出血来,声音细若蚊吟地说道:“秋哥哥,这样是不是不太……不太好?”

我:……

就碰了一下你的手就叫不太好?

我和叶秋平时要是两个人一起出去办委托还都是手牵手呢,那我岂不是已经世界末日来临了?

女人,呵,女人!

“不必进来,”叶秋冷淡的声音响起,就和初相见时她的声音一样。

对了,我是不是从来没有描述过叶秋的声音是什么样子的?

那现在就来描述一下。

叶秋的声音说实话,初听起来,可能会成为她的短板,因为她的声音并没有一般女生的悦耳动听、如出谷黄莺一般,而是低沉如黑夜,带着若有若无的沙哑,可就是这份沙哑,再加上那股语音语调中透着的凉意,却恰好让人觉得有一阵风在你的耳边低语,竟有一丝淡淡的成熟与妩媚的风姿蕴含其中。

“就这么隔着一扇门,反倒挺好。”

“嗯嗯,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徐冉不住地点头,脸上挂着粲然笑意,“秋哥哥,上次人太多没来得及问你,为什么你会觉得下一次那个混……嗯,‘问题先生’打电话给我,他一定会在南风岛公园呢?就算那是我最喜欢的地方,那也不一定……”

“很简单,在你新出的10月份杂志上,你回答过四个问题:一,你最喜欢的数学是7,二,你休息日常去的地方是南风岛公园,三,你最近沉迷的东西是香薰蜡烛,四,你最喜欢做的事是透过你卧室的窗户看青铜风铃,他既然第一个问题问的是你最喜欢的数字,那就有可能他会按着这个顺序问下去,然后送一份惊悚的‘礼物’给你。现在看来,第二个和第三个问题似乎可以合在一起问,所以接下来他要做的事会是在南风岛公园点燃如蜡烛般的冲天火焰。”

“哇,你好厉害啊,警察也比不过你!不愧是我看……不对,秋哥哥,你继续说。”差点说漏嘴的徐冉急忙捂住嘴,睫毛下垂,像犯了什么错一样。

“那我便直说吧,徐冉小姐……”

“叫……叫我冉冉就行了。”

“冉冉小姐。”

“秋哥哥,能把小姐两个字去掉吗?”

沉默了一瞬。

“冉冉。”

“嗯,就是这样嘛!那,我能叫你阿晔(音同叶)吗?”

“悉听尊便。”

“那,阿晔,你要问我什么?”

“我想知道,你的盖亚记忆体,是什么?”

我心头一紧,不愧是我搭档吗,故意牺牲自己的美色来换取情报,哪怕对方也是个女的?

徐冉被叶秋按住的手像触电了一样蓦然一震,随即一下子缩了回来,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满脸的不敢相信与震惊,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强装镇定地问道:“阿晔,你……你在说什么啊,什……什么记忆体?”

“徐家的二小姐,会不知道盖亚记忆体,还真是可笑。”

“阿,阿晔……”

“别惊慌,我不是要抓你,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免得以后我的搭……师弟在盖亚记忆体犯罪中遇到你下不去手。”

我:……

好感动啊有木有!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徐冉突然大吼一声,随即像被抽干了全部力气一样,身子摇摇欲坠,如风中的一棵脆弱的小树苗,随时都会倒下。

良久,四下无声。

徐冉脸上仍然带着晶莹的泪痕,微微哽咽、却又努力保持镇定地说道:“我承认,我是有盖亚记忆体,但我只用它杀过一个人,那个人是个油腻的中年大叔,竟然对我说什么……什么我们才是最佳搭配之类的恶心的话,并且他也有记忆体,竟然想强行掳我走,我实在是气不过就用记忆体杀了他,事后我真的很害怕,仿佛一闭眼就会看见他死亡的场景一样。我知道不管怎么样,我都杀了人,可是阿晔,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惹我呢?!”说到后面,徐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仿佛在控诉一般。

“我从小便出生在一个与常人不同的家庭,母亲很早就去世了,父亲整天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我只知道让人很害怕很害怕,连触碰都不行,姐姐十多岁便开始帮父亲处理事情,每次一不如意就会被父亲责骂,她就会把气撒在我身上,我从小到大不知道挨过多少次打,即使有了Clay 记忆体,我也赢不了姐姐的,隔三差五就会带着疼痛入睡。这次发生这种事情也是这样,姐姐对我冷嘲热讽,还说什么要让我回去负责她所做的事,让我好好体会一下她这些年所受的折磨;表面上疼爱我的父亲这次连戏都不愿意演,算是默认了姐姐的想法;姐夫虽是有心为我辩护,可他在我们家并没有什么实权,说了也没用;那些媒体又趁机兴风作浪,把这件事说得好像都是我的错一样……我恨这个家庭,却偏偏还要装作很喜欢的样子,因为我早就清楚我,霏雪姐姐,晟杰姐夫,甚至是我们家养的猫米克,都只不过是父亲的棋子罢了,棋子要是不能让棋手满意,它唯一的下场就是成为弃子,而我想活下来,做回真实的自己,那个无忧无虑、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的自己,可是我就算做了我最喜欢的电台DJ,我内心也依旧有一块地方空空的,做回自己这个愿望竟然一直……一直没法做到,直到我遇见……遇见了……你。”

我没听错吧,心高气傲的冉冉公主竟然主动表白了?

但是她的经历,还真的是出乎我的意料。

在这种堪称被诅咒的家庭生活下去,常人待上一天怕不是都得疯,可徐冉在那儿生活了十九年,整整十九年。

是的没错,她和我同一年生日,不过是11月5日出生的,比我这个12月23日出生的人大了一个多月,所以我好像还得叫她姐姐……

她也不容易,对吧?

我和叶秋自然更能理解她,因为我们的过去更糟糕。

叶秋的声音也确实放柔和了一点:“那便做好自己就行,想一想那些爱着你的人,那些支持你的人,你不是一个人,真正的你,一定很温柔,绝对不是什么暴躁易怒的人。”

“阿晔!”徐冉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不过依我看来,这是因为被心爱之人理解而流的喜悦的泪水。

“冉冉。”

说实话,如果不是我知道内情,看着眼前这深情呼唤对方名字的场景,我可能真的会有一种“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感动……

“那,那我明天下午2:00有一个品尝甜品的活动,就在风铃城甜品师中排行第六的李荇的店,你,你一定要来啊!”

“我可能有事要处理。”

“啊……”徐冉脸上的甜美笑容慢慢消失,有些失落,有些赌气。

“比如说,帮你抓到那个‘问题先生’。”

徐冉立刻转忧为喜,脸上刹那间绽放出了一朵花,道:“你真厉害!那你解决后一定要来看我!”

“嗯,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徐冉重重地点了点头,咬了咬红唇,最终像下定决心了似的突然俯下身,在叶秋那只还未缩回的手上狠狠亲了一口(我搭档的手从指尖到手腕都以一种特殊的频率微微一震),然后把头埋得低低的,低眉浅笑,自顾自地走过来,经过我时又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像只欢快的小黄鹂一样走路带风地轻盈离去,只留下我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我还能说什么呢?

果然印证了我之前一个初中同学的话:“异性只能用来繁殖,同性才是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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