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家人

第二天第一缕阳光照在晨曦酒庄的屋顶上时,克利普斯睁开了眼。入目的是握着自己的手坐在床边困得迷糊的迪卢克。

不过是无意动了动手指,本来还在瞌睡的迪卢克瞬间惊醒,手忙脚乱的去拿一直温着的水杯给父亲润喉。

克利普斯抿了一口后示意他把水杯端走。手指微微用力拍拍迪卢克紧张到渗汗的手,克利普斯清了清喉咙安抚道“抱歉,你的成年礼我缺席了。”

看到父亲还能打趣,迪卢克隐隐放下心来,不带一丝杂念的看向父亲含笑的眼睛“那不重要父亲。”

“您的身体才是最打紧的。”

看着自己养的不爱开玩笑的小古板,克利普斯无奈的笑笑,本想劝他不要挂心思绪一转却问了另一个问题。

“小佩和凯亚呢?和他们说一声别让他们太挂心。辛苦了一整晚,你也去休息一下换他们过来好了。”

迪卢克无声的动了两下嘴唇,欲言又止的岔开话题“没事的,我还有精神不用换他们过来。父亲现在有什么想要吃的吗?爱德琳小姐已经在准备早餐了。”

克利普斯了解他的儿子,迪卢克不是那种会主动岔开话题的人。更何况,他想要隐藏什么的动作太明显了。

克利普斯隐约有一个不妙的猜想,他握住迪卢克紧张到有些不自觉颤动的手问道“怎么了?他们出什么事了?”duwo.org 比奇小说网

“是小佩还是凯亚?是魔龙走后还有袭击吗?”

父亲的温度从手掌传来,迪卢克握紧拳头不敢直视父亲焦虑的眼睛,他低着头哑着嗓子回答“是小佩。”

“小佩从昨天晚上回来就一直高烧不退,埃尔文先生已经尽力了不过....”

迪卢克深吸一口气补充完整“不过,小佩还在昏迷中。”

想了又想,迪卢克终究没能把「危在旦夕」说出口。但是这种现状已经足够让克利普斯差点二度晕厥。

挣扎着要起身的老父亲一把打掉迪卢克试图阻拦的手,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晃了晃刚刚清醒还有点眩晕回不过神的脑袋。克利普斯搭着迪卢克的肩膀,担心的话都要说不利索。

“带我去看小佩,快!”

闻声赶来的爱德琳招呼着埃泽来搭把手,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克利普斯走进了希佩斯的房间。

可想象中虚弱的人不知所踪,原本床前看护的次子也昏睡不醒。

不久刚刚遇袭的克利普斯一行人险些PTSD,迪卢克晃了晃陷入不正常睡眠的义弟,焦急的呼唤“凯亚,凯亚,醒醒。”

原本沉睡状的凯亚瞬间睁开眼惊醒,使劲眨了眨眼看清眼前火红色的人影后,下意识看向一旁空无一人的床铺。

平日里一向机灵的弟弟露出呆呆傻傻的模样,迪卢克心底的不安愈发浓烈“凯亚,小佩呢?”

好不容易找回自己声音的凯亚含糊了一下,迪卢克没听清凑近去问“什么?慢慢说,清楚一点。”

凯亚不做声了,他看了看迪卢克,又看了看气血翻涌站都站不稳的克利普斯。那张巧言善辩的嘴却说不出任何体己话。

怎么说呢?说什么呢?

说,希佩斯半夜挣扎着爬起来和自己道别,说她很抱歉一直都瞒着大家,说她后悔把灾难带给了家人,然后说为了不给大家添麻烦干脆再也不见吗?

在他做出反应之前,希佩斯用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的眼神看着他,轻轻的又不容置疑的发出声音“「晚安,好好休息吧,哥哥。」”

再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迪卢克试了试凯亚额头的温度,确认他不是因为生病而反应迟缓。焦躁不安的情绪攀爬着要达到顶峰,可他还是耐着性子又一遍重复的问“凯亚,回答我。你知道小佩在哪吗?”

克利普斯一步步挪了过来,父亲那份特有的对孩子的担忧随着话语传递给了凯亚“别害怕,凯亚。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双手在不自觉打颤的凯亚苦笑了一下,残忍的把现实展现在父兄面前“小佩昨夜醒后说她不想成为家人的负担,她说她要离开酒庄去找别的地方藏身。她还说,再也不见。”

凯亚私心的隐去了自己没拦下希佩斯的原因。

就这样吧,把一切都当成他的错,是他放走了希佩斯,都是他没能尽到职责才酿成大错。把一切都归结于他,然后毫不留情的批判他的无能吧。

至少这样,他还能好受一点。

但是今天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想顺他的意。

克利普斯和迪卢克交换了视线,轻轻拍了拍颓丧次子的肩“这不能怪你,当下还是找小佩才是最要紧的。”

“爱德琳小姐,凯亚昨夜没休息好,麻烦你带他去房间休息一下。”

“埃泽,让酒庄里所有能行动的人都出去找。有事情的也先把事情停一停,现在一切以找到小佩为先。”

到底是多少年商场上厮杀交锋走下来的,就算气的急火攻心克利普斯也能压着心绪有条不紊的安排事务。

“迪卢克,你...”

同样一夜未眠的迪卢克毫不犹豫的自荐“我也去找。我有神之眼,元素视野下会更快的找到她。”

克利普斯无力的点点头。

起身准备出发的迪卢克听到凯亚低声喃喃“西北方向,她如果要走,肯定会往西北的石门去。”

迪卢克了然,像往常一样捏了捏义弟的肩膀示意他一定会把事情圆满结束。

这是长兄的职责。

走出大门的迪卢克想。

不论弟弟妹妹调皮与否,在关键时刻扫去他们前行路上的阻碍,在迷失方向时带他们回家。这不就是长兄要做的吗?

离开酒庄沿着西北方向的不远处是璃月与蒙德的交界石门,跨过这道边希佩斯的行动轨迹就无法准确探测了。

迪卢克仗着神之眼自以为能清楚的逮到离家出走的妹妹,可他忘了,希佩斯从来不是那种一时兴起毫无准备的人。

别说是她要去往何处的线索,就连她到底有没有出现过此地光凭元素视野都看不出来。

那些留给希佩斯防身的用来扰乱敌人视线的药剂瓶,最后被她用在了最亲近的家人身上。

迪卢克心底是苦涩的。

像是吃下了一整串不到季节就摘下的葡萄,嘴里酸涩的发苦。一夜未眠的大脑又沉重了几分,连眼角都因燥热染上了红晕。可尽管蒙德的清晨分明冷的让人寸步难行。

思及此,年轻的骑士跟随着直觉加快了脚步。

这么冷的天,小佩还病着。就算是闹脾气,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闹脾气。

他不是没有想过希佩斯早已经离开了蒙德的地界,也不是没有想过就算他找到了她,希佩斯执拗不愿回去的景象...

但是那些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找不到就继续找,她不愿意回去那他就一直跟着她。他要带妹妹回家,但是他也要妹妹是心甘情愿的和他回家。

在那之前,愚人众的执行官也好,莫名其妙的通缉令也好,就连希佩斯因为无厘头愧疚的逃避心理都不能将他们这一家人拆散。

他们明明好不容易躲过了「死别」,为什么又要自己创造「生离」呢?

高天之风啊,如果您在注视着我们,就请您保佑我们相聚吧。

迪卢克虔诚的近乎孤注一掷的渴求着他的信仰。

苍天垂怜,神明显灵。

开启元素视野的迪卢克清晰的看到视线里凭空出现浮动着的风元素指引。细微的却充满活力的风元素力穿过他的手掌,似乎想要拖拽着他去到目的地。

沿着风的方向,迪卢克拨开遮挡的灌木丛和杂草堆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

这地方背光,阴暗又潮湿。迪卢克隐约闻到了柴火因湿冷而熄灭的冷灰味,他几乎是不由自主的踏入了山洞。

火元素精准的让潮湿的木堆复燃,而山洞的深处,让他担惊受怕一上午的罪魁祸首正不安的躺在同样湿冷的稻草堆上。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了。

一心想要把危险带走离开蒙德的希佩斯是怎样因为病体无法继续赶路,又是怎样艰难的找到这个山洞,拾柴点火,拖灌木丛挡在洞口挡风..

这一桩桩一件件,她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决心去做的?

迪卢克不想知道他的傻妹妹在盘算什么,作为兄长,他自然会把困扰着妹妹前进的阻碍全部清除。

但是这都不影响他去怜惜笨蛋。

迪卢克摘掉皮质的手套,用温暖的手去摸希佩斯被风吹的冰冷的脸颊。

感知到热源的希佩斯本能的抓住了不请自来的爪子,近乎强势的把迪卢克的手抱进怀里。迪卢克又可怜又好笑,取掉另一只手套后他摸了摸女孩的头“醒一醒,小佩,我们要回家了。”

他大可以直接把人拦腰抱起先她反应过来之前就把人带回酒庄。

但是到时清醒的希佩斯肯定不会再主动提及离家出走这件事。那个晚上她的想法,她的决绝,那些让她避无可避的过去,都会在希佩斯刻意的装傻中被继续藏匿。

再然后,希佩斯会有无数次的机会和今天一样,自说自话的打着想要所有人好的名号离开酒庄。

而他既然能找到她一次,自然也能找到她第二次第三次...

但那不是他想要的。也不是他以为的,希佩斯应该有的未来。

他想要他的小妹妹以后的每一天都和以前在酒庄里的日子一样,自在,坦然,无忧无虑的。她可以做一切她想要的,她也可以勇敢的去尝试一切未知的。

但是她不能是每一天都殚精竭虑,心惊胆战的。她不能像被人逼迫到了墙角避无可避,又露出那种孤注一掷的绝望又悲恸的眼神。

所以迪卢克轻轻的用力摸了摸妹妹的耳朵,试图让她清醒一些“小佩?醒一醒,和哥哥说几句话再睡好不好?”

本就烧的昏昏沉沉的希佩斯被冷风一吹,又被奇怪的温热逗弄,几番操弄之后总算有些回神了。

她还在梦里吗?

她好像看到迪卢克出现了。

那些个让人午夜惊醒的噩梦,也总是出现长兄让人安心的身影。

这一次也是一样的吧?迪卢克不过是又一次回应了她的期待,来到梦里再帮她一次。

但是这次已经没用啦。

希佩斯无言的看着迪卢克的脸,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已经没用了。

她搞砸了一切,她差一点害死了父亲。她还很坏很坏的去算计迪卢克与罪魁祸首相处。她还骗了凯亚,她仗着凯亚的溺爱把所有秘密团吧团吧藏了起来。

现实已经是最坏最坏的情况了。

受伤的父亲不会原谅她,酒庄里的大家也不会原谅一直在伪装的坏孩子,凯亚也会非常非常生气,会冷着脸把她丢在窗外...

迪卢克也是的。

现实里的迪卢克哥哥肯定也非常生气。

生气到根本就不会响应她的期待出现在她面前。

都怪她,要不是她自以为是能解决一切。所有事情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希佩斯哭着哭着突然又很委屈。

但是她真的努力了,她特别特别努力的去想办法了。她没有想把灾难带到酒庄,她也没有想破坏长兄只有一次的成年礼。

对不起。

希佩斯抽噎着,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歉,一遍又一遍的对梦里的哥哥说“对不起,我没有想要瞒着大家。”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想要继续安稳的生活才会让多托雷钻了空子。”

“对不起,哥哥,我没有想破坏你的成年礼的。”

希佩斯哭的揪心。不过揪的是迪卢克的心。

迪卢克的心脏在哭声里好像被人狠狠的攥成一团,反复揉捏。虽然明明什么都没干,但是自觉把人惹哭的迪卢克还是把人揽到怀里安抚着。

“别道歉,小佩。那都不是你的错。”

“别道歉,大家没有因为你的小秘密生你的气。相反,你能学会伪装保护自己,我真的很欣慰。”

“别难过了,不仅是小佩,我们大家所有人都会想要平静的生活。因为那是我们本就应该享有的生活。”

“如果连平静都给不了你,那我岂不是一个很没有用的哥哥了。”

“不要责怪自己了,小佩。”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要你能快乐啊。你的过去,愚人众的把戏,都不会动摇我们对你的爱,小佩。”

梦里的迪卢克从来不会和她说话,也不会如此真切的抱着她。希佩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股温热滚烫的让她坐立难安。

但是迪卢克却更用力的抱住她,诚切又直白的语言在头顶响起:

“我们是家人,希佩斯。你要相信我们,你也要相信你自己。”

“不论发生什么,你永远都只是希佩斯而已。”

晨曦酒庄没有见证过那些黑暗的过去。

同样的,晨曦酒庄也不会因为片刻的黑夜而分崩离析。

因为爱,大家聚集在一起。因为爱,晨曦酒庄筑罩了一个牢不可破的防护罩。

晨曦酒庄里没有阴谋诡计,也没有让人落泪的故事。

在那里的,只有希佩斯,也只是希佩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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