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五百万的第九天

云敏这突如其来的耿耿忠心,可把人给吓傻了。

季行烟直摇头,觉得男女主之间的剧情也挺迷的,也不知道他俩之前怎么走到一起,又怎么“学习交流”的……反正,这显然和她没关系,她很正常,审美正常,老公除了三十岁以后的那方面,也都正常。

正当她脑海里冒出来某个人某方面的时候,徐霁突然冷不防地站在了她的身后,为她披上了一件好几年不穿的外套。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翻箱倒柜找出来的。

这风衣自带这一股梅雨天和樟脑丸揉杂在一起的味道,让人懊恼,这就叫人觉得其他方面的正常也是一种自欺欺人。

季行烟不知道系统什么时候彻底回到快穿局,但她决心等它一走,自己也并不打算在这个家继续停留了。也不知道系统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故障,这不都已经走完最后的剧情了,也不知道这狗东西具体在留恋或是在怀疑些什么。

是南法沙滩的阳光不够灿烂,还是老男人一夜之间又行了?

季行烟这次没有继续为了男人的钱财而买单,一手执起这件卡其色风衣,又将起送回徐霁怀里,走回温度适宜的房间里,留下了这么句,“我不想穿。”

她因为这个系统安排的臭男人,不得不重新跑回自己的衣帽间,拿了条黑白条纹的羊毛坎。

露台的风有些大了。

男人面露不快的神情,似是容不得半点的拒绝,她无声的换衣就仿佛是对神明的亵渎。

一切分明是可控的。

却不包括上一秒在“我肯定站在老公你这边”,下一秒却翻了脸的女人。

她急于挣脱的动作落入他眼底,分明是刺眼的,可他对她却无法生气起来,唯一能够埋怨并且应该为今晚的一切承担后果的当然是他们的儿子。

如果不是徐尧天反了天,她说不定根本就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心绪,更不会那样对待自己。

从来观察能力一流的男人始终怀抱着这件过时的大衣,却从始至终没有察觉出一丝的怪异来。

而将那不合时宜的衣服扔回沙发的时候,却听见家里的小保姆议论声:

“先生是鼻子不好吗?”

“把过时且发霉的大衣拿给太太,太太能高兴吗?”

“你们刚才可没看见,太太脸黑得跟什么一样……”

“哈哈哈哈是嘛,太太平时可是最好相处的人啦。”

“不过我也觉得挺好玩的,在这个家除了太太,也没有人敢给先生脸色看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要是我男朋友这么做了,那换我也不理他。”

徐霁突然折返回去,几个女佣面面相觑,不复交谈。

他浑身上下散发着很低迷的气场。

等待这些议论的佣人仿佛是一场严格无情的审判。

然而,徐霁并没有发作。

他说,“下次如果发生同样的事,我希望你们及时提醒我。”

他绝不允许同样的事再度发生。

今天是他的失误。

云敏根本不需要过问徐尧天的行踪,下意识地认为他一定就是市中心那家咖啡最贵的自习室里,所以当她偶然水群时发现徐尧天这个臭男人可能出现在网吧的时候,云敏都快惊呆了。

这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

她几乎和季行烟感同身受,这是什么臭小子,不务正业,不思进取了,虽然在学校也没什么进取的空间了。

云敏感觉到自己收下这五百万以后,任务的艰巨——

她自认为她有相当的职责所在,绝对不会让季女士觉得这五百万花冤枉了。

但是在她家楼下随处招手等来的出租却不便宜,她犹豫再三,还是转了一个马路口,呼上了老城中心的一辆三轮车。

这种残疾人助力车在江城并不普遍,只在老城区几个街道固定点出现,其余出现会被当地的城管拦住。

这车有点类似于北京的三蹦子,但比起三蹦子可能更破烂一些。

云敏才不管这么多了呢。

难道他徐尧天他天生高贵,配得上豪华版专车,就不能乘三轮了。

笑话。

云敏觉得就算以前的自己不得不考虑这些问题,为了徐尧天的体面,但现在她已经把他给甩了,还管这些表面工程干什么 ?

这不多此一举么。

“师傅,再便宜一点啦。”云敏十分擅长打交道,三两下就把二十五的车费改成了十五。

师傅考虑到又是夜晚,又是个小姑娘,车子开得比往常平稳不少。

旁边的挡板漏风了,云敏并没有嘀咕,而是透过露出的空隙看星星,莫名想起上一周徐尧天同学给她科普的各种星宿,什么牵牛星,不对是牛郎星,反正北斗七星呗,怪烦人的,可她明明记忆里差得很,却偏偏记下了这么多,这不是占她的大脑容量这算什么,她有几分忿忿不平,又有几分不愿意承认的对过去的怀念。

“师傅,晚上你几点下班啊?”

云敏一边凑上前去搭着讪,年轻而稚嫩的小手却从自己的帆布包当中取出了卷做手帐的彩色胶带,在师傅挡风板的破损处,灵活地补上了几个口子。

胶带缠绕了几圈,用完了一卷。

但云敏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惜的,至少,师傅日后在整个冬天都能少听不少顾客的埋怨了。

她依旧不着边际的打着去,直至绕开主城区的时候,经过舅舅公司新建的大楼,她的头又朝里头给缩一缩,为的不是别的,而是不想让在部队里待过视力不错的舅舅,一不小心瞧见了自己。

云敏穿过漆黑的深夜,代表她心头至高无上的徐太太,替她将不听话的叛逆儿子给捉回去。

……

“云敏,怎么会是你?”

二胖和三瘸一前一后惊呼道,他们看这深夜带着怨气到场的架势,就算没有经验,也完全可以预判两人当中即将发生些什么。

他们原以为徐尧天素来清高,在两人的关系妥妥处于统治地位,现在想来,可能是他们想多了。

徐尧天可不是云敏的对手。

他俩拍了拍今天小老师的肩,除了最后一抹眼底的自求多福,无法叮嘱更多的东西了。

他们及时撤场。

云敏绕了这么一大圈,总算在网吧逮到了“罪魁祸首”,“跟我走。”

“去哪里?”

“不要告诉我,你因为和我之间的事情影响了阿姨的心情!”

“?”

徐尧天判断不精准,但他个人的情感从未和此刻一样明晰过,云敏且看不出自己落入网吧的无奈和落魄,反而担忧着他妈妈的心情?

这是什么操作,徐尧天困惑了。

“要知道,在过去半个月为你讲题的人是我……”

他付出的那一切在五百万面前就这么溃不成军么?

趾高气昂的徐尧天放下身段,提醒道,“云敏,你清醒一点,或许你应该考虑下未来。”

“我对我的未来处处不确定,但唯一确定的是我不会和你走到一起——”云敏以前也没觉得徐尧天这么迷之自信啊,今儿个她是完全发现了。

在美艳动人且慷慨大方的姨姨面前,他算得上什么啊。

“我们的这一页算是彻底翻篇了。”

不就是少年们互生好感,一起学习交流走得近了些一阵子,一拍两散也很正常,现如今徐尧天的种种将她云敏搞得跟个大渣女似的。

“我让人家师傅把车停在大门口呢。”

“你爱走不走,”云敏索性不再多攀谈,要不是看在漂亮姨姨的份上她可是一点也不想搭理眼前的什么妖魔鬼怪呢,她耸了耸肩,说得轻飘飘,“等会儿你要是打不到车,可别怪我。”

徐尧天有几分动容。

“你是特意来接我?”

他始终认为云敏或许是在生活上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难处,才迫不得已接受别人的馈赠。

如果在未来的某一刻了解过她的赚钱能力和水准,那她绝对不会看得上这区区五百万了。

“啥?”

天呐。

云敏不知道徐尧天为什么要把话说得这么肉麻?

什么特意?

可她确实还真是特意的,不然干嘛要牺牲掉自己刷鬼畜视频的快乐时光,趁着月黑夜风高的时候溜出来。

可这一切特意的源头,在于你妈而不在于你啊。

云敏无力辩解,硬着头皮道,“我顺路而已。”

“反正,你但凡有点脑子,也应该知道你家里人在担心着你,多大的人了,还玩离家出走……”

要这家给她,她私下想着信女云敏愿意当一辈子的宅女。

徐尧天收拾起几张零碎的草稿纸,脸上竟然还扬着一抹不易为人察觉的笑。

不是吧。

他还觉得自己之所以碎碎念是因为关心他吧?

徐尧天妥协:“走吧。”

两人共同步入漆黑的夜色当中。

徐尧天感觉到云敏似乎刻意与他避着嫌,两人之间从出门那一刻起少说也隔上了半米。

将他视为洪水猛兽般避而不及。

但他来不及思考这些,因为当他走出网吧的这扇门,看见的不是既不是平常的迈巴赫转车,也不是人一家公司的出租,而是一辆破旧的电动助力三轮。

“这……”

“怎么了,”云敏和久等在原地的师傅又打了声招呼,自顾上了车,“这话我以前一直憋着没说,你徐尧天总不至于那么娇气吧?”

徐尧天扯了扯眉头,但考虑到云敏可能对自己这一家对她造成的影响,心怀怨念,所以他并没有流露出对这种对待方式的不满,而是不紧不慢地爬上了这辆三轮车。

云敏已经料想到徐尧天在想什么了她不得不打断他的胡思乱想,“纯粹是为了省钱而已。”

这不,拥有五百万算什么,守得住五百万的人才了不起。

“我知道。”

徐尧天从他各种不甘的思绪当中抽身,应声道。

云敏又怎会从徐尧天死灰复燃的眼神当中看不出来他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呢。他声色清朗,并没有因为没上他的专车而恼怒,这才终于让人觉得顺眼一些,当然,也仅仅是顺眼了一些而已,云敏清楚了解另外一个事实,他在五百万面前什么也算不上。

……

助力三轮车在郊外的陌生的道路上缓缓行驶。

师傅在到达目的地之前还不确定那是哪儿,这一到,在这块富人聚集寸土寸金的别墅群中,他停在了其中最现代化看上去顶顶气派的一栋别墅前——

他下岗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开到这地方来。

这正常有钱人也不兴坐三轮啊。

他回过头看这两个半大的孩子。

男孩下车,目光却固执地停留在后座上,他屏气凝神地弯下腰来试探性地问:“你是不是后悔了?”

师傅感慨着年轻真好。

而目睹了这一切默默吃瓜的当然不止是这一位三轮车师傅,还有露台上气质优雅却伸长了脖子的季行烟,以及面色沉着的徐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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