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节 时光的断层

我其实从来没有指望母亲能够在梦里给我指点迷津,或者是让母亲去教会我如何从痛苦当中解脱,毕竟,我对我的母亲,太过于了解。但是,即便如此,每当我难过和痛苦的时候,母亲的出现,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或是刹那之间的影像,却总是能让我有一些心安。

梦里的梧桐树并不是我在曹家窗外的那一棵,而是矗立在老房子的巷子口那棵大树。

那棵梧桐,随着年华的流逝,已经变得衰老。于是我发现,随着时间一同消散的,并不仅仅是你记忆当中熟悉的人的容颜。奈何你生命当中所有光鲜亮丽的东西,都会被沧桑所改变了他原有的面孔,包括你记忆当中斑驳的点点滴滴,它会让你在最后想回忆起某些时突然醒悟,原来,你一直强迫自己努力去记着的东西,一下子就什么都忘了。

母亲就是这样。

那段时间,我看着眼前掠过的这些庸人,最后散场的原因,却都是因为时间让彼此变得陌生和朦胧。

我坐在房子的窗台上看着窗外。

我在想,有时候让自己记不起来也是一件好事,这种感觉,会让你觉得生活似乎更贴近于真实。就像是,伸手去触摸那些曾生动跳跃在你灵魂深处血肉之躯,最后发现,一切只不过是水中捞月一场空而已。

Arauy经常来看我,后来她说,她特别害怕我会死在那间房子里。她所这话的时候,自己已经从伤痛当中走了出来,所以淡漠的一笑,并拍拍她的肩膀:“如果老天那么轻易地让人死,人活着,还哪有这些烦心的事儿?”

走出伤痛的自己很快便开始了下一段感情。而这段感情,也是加引号的。这个人只不过是在听说了我的悲惨遭遇之后,在我难过痛苦的中后期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一个人。我对他没有任何的感情,你如问我没感情为何还在一起,可能,钱依靠不了,就依靠人,也许吧。

而这一个人,和A还有着不同。我后来对他的定义是像李恺。就是那种,得不到的都是好的,得到的就都是垃圾的爱情观。

和他在一起的第三个月,我意外地发现自己又怀孕了。当时激动地举着验孕棒,第一时间给Arauy发了一个信息。我自己在洗手间里激动地竟然都哭了。为此,我感谢老天给了我这个莫大的恩赐。

我将这喜讯告诉了身边所有关心我的朋友和亲人,祝福之声纷纷而至。

而当我和他提出结婚的时候,他开始以各种理由拒绝。但是,对我来说,孩子和婚姻之间,我选择了前者。这一胎我万分小心,为了避免像上次一样感冒的事件发生,我甚至连屋子都不出了。

不过,人生在世,也许人的命,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

怀孕8个月的时候,他突然之间杳无音讯。我没有哭,没有闹,也没有去找他,而是自己抚摸着肚子站在客厅的地毯上看着窗外。

我告诉自己,没什么,我曹沐夕能应付得过来,至少,我还有孩子在。

只不过,在他离开后的第二个星期,我在家里洗澡时,突然之间脚底一滑摔倒了。即便孩子的月份已大,但伴随着失血过多等等外在因素的诱因,那个孩子,依旧没有保住。

那一年,我33岁。

次子的离世,让我的人生整个都陷入了沉默。而这一次,我几乎没有哭,只是觉得,世界,好生安静。

若不是当时曹家有事儿,想必,曹歌和父亲早已经冲过来将我拉回国。

那一次,我对人生看得更开了一些。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我便回了家。

闭上眼睛,我还是会梦到母亲。梦里,母亲不止一次地告诉我,希望我能活得快乐,活得轻松,活得简单。她说,她希望我活得更像一个正常人。

而关于正常人的这个言论,我在梦里便给予了母亲反驳。什么叫做正常?正常人的标准又是什么?是你?还是琴婶儿?是张静?还是紫云菲?究竟是你们当中的哪一个人?

当我的话一说出口,站在梧桐树下的母亲便低下了头,久久没有抬起来。我知道,我的问话太过于犀利,这让本就胆小怯懦的母亲在回答我咄咄逼人的问题上,忽然变得胆战心惊。

我猜想,母亲内心当中的潜台词应该是,她万万没有想到,那个曾经寄人篱下的女儿,此刻在经历了如此大的人生变故之后为何就依旧还不明白?庸人,是一个人最为平常,也是最接地气的人生常态。

我不是不知道庸人的意义,母亲曾经说过,所谓的庸人,便是庸世事无常,庸现世安好。你可以有追求,但要有度,你可以有梦想,但要审时度势,适当地放宽对这个世界的要求。

只不过,人生当中有太多的东西在成长找那中,年龄是跳板。你只有在亲自走过一段来路之后,回头去看一看过往,才会明白其中的道理。

这个世界上,老天从不会去眷顾任何人,并且,每一个人的成长也都是建立在痛苦和无助之上的,而后才慢慢看见希望和阳光。

两个孩子的相继离世让我对人生变得有些麻木。我依旧还是众人眼中的那个曹沐夕,尽管,我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感到羞愧和后悔,可我依旧特立独行。

我依旧会觉得,天公不作美,那便是老天欠我一个有关于人道的解释。

事到如今我才明白,老天是个很顽皮的人,他不喜欢有人和他玩游戏讲条件,更不喜欢有人追着他的屁股后面去索要答案。他所谓的答案,全部都在时光的断层里,走过去,才可以揭晓。

在我要重振旗鼓重新面对这个世界时,流产之后的例行回检,却被大夫要求做个全身检查。结果,检查出来胃部发现了肿瘤,保险起见需要切除。

我特别的淡定,并在瞒着Arauy的情况之下,私自以旅游为借口去了另外的一个城市做了手术。

手术苏醒之后的自己,感觉又活了过来。

朋友在帮我写这段时曾问我:“你为什么不将自己第2个孩子离世时的悲痛着重描写一下?当时的我站在河边的栏杆旁,回头看她:”写什么?写我要死要活的,最后活过来了?还是写我的人生多么可怜?最后还是要努力生活?人在不同的年龄,对事物和人文的感受是不同的。33岁的自己,想必对这个世界有着更多的话要说,但却没有了去讨说法的精气神儿。我的人生就是一笔糊涂账。走过岁月的来路之后,我方才清醒,我要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爱我的人好好活,为的,是让那些庸人知道,我在向她们靠拢,我已经忘掉了仇恨。”

住院期间的我一直时不时地给曹歌还有Arauy发照片,而那些照片都是在没有手术之前我拍的。照片中的自己笑得非常灿烂。躺在病床上恢复期间,有时候自己看着照片中的自己都能笑出声。

时间究竟给了照片里的这个女人什么东西?而她,又回馈给了她生命当中那些匆忙庸人一些什么?虽说人与人之间并不是等价交换的,但是我想,我的所作所为,从此以后,便已经和理所应当这四个字绝缘了。我欠那些庸人的一句安好,在我33岁那年青春之前,基本上,都已经画上了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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