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很快被李恒率兵带走。
宗瑾、皇甫家主、皇甫临、皇甫雅、季宁雅，乃至苏相、苏宗白、皇贵妃，一个都不曾落下。
他们的家眷全部被梁苏暮麾下将士包围，软禁府中，唯一例外的就只有宗月了。
全员被关押，千堂会无法再继续。而闹出这么大动静，京都也不可能无人知晓。
翌日李恒恢复早朝，即便众人心中早有准备，还是被梁苏暮此次的大手笔惊到了。
殿宇之上，宗月凌然独立，她身侧站着嘴角噙笑的李恒。
朝廷一半官员都被关押大牢。
偏偏李恒率领重兵镇压，又占领在制高点，美其名曰‘怀疑那些人谋逆’。
若有人敢反抗，等待他们的便是死路一条，因此所有人都忍气吞声。
为了避免苏相等人在牢中被用私刑，宗月特地去了牢里一趟。
京都是云梦权利中心，捧高踩低也更加明显，宗月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一路走来，原先对她只能算得上恭敬的这些人，此刻望向她的眼神皆含了敬畏。
宗月心中无声叹息，她向关押苏相和苏宗白的牢房走去。
好在李恒知晓分寸，并未太为难这些人。他们被分开关押，牢房干净整洁，倒是比平日里的牢房好了不少。
她先去了苏相处。
“见过苏相。”宗月福身，毕恭毕敬行礼。
这是她的父亲啊。
苏相别开脸，没有与她说话。
可宗月下一句话逼的他不得不开口:“苏相知道自己的嫡幼女是如何死的吗？”
他瞪向宗月:“老夫不知道，难道你知道？”
无非就是明昭帝暗中下令，太子与皇甫雅执行罢了。
可恨他昨日计划没有成功，没能为他的鱼儿报仇。
宗月眼神怔然，良久才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苏小姐之死，除了有皇室、皇甫家手笔，更有季家兄妹在背后推波助澜。”她抬眸:“苏相不想想，为何苏小姐会被众人联合毒害吗？”
一年多了，她昨夜终于重又看见季宁雅出现在众人眼前。
宗月眸中冷嘲，季宁雅精通医术，更是与她前世私交甚好，因此她对季宁雅丝毫不设防。
季宁雅正是钻了空子，才给她下了第一次毒。之后虽然她及时收手，可做了就是做了。
听闻她死之后，季宁雅悲痛难抑，深居简出。只怕是良心难安吧？
“平阳郡主想说什么？”
闻言，宗月语气平静:“苏家身为四大家族之首，尾大不掉。多年以来深受各方势力忌惮，被其联手对付是常有的事。”
“不仅如此。”她语气中意味深长:“苏家内部的矛盾也不少吧。”
苏相霍然抬头，锐利的眼眸紧锁宗月。
可宗月却不肯继续说了，她只道:“我同苏公子交好，因此想劝相爷一句。此次苏家遇难，未尝不是因祸得福。”
苏相陷入沉思，宗月则缓缓踱步，去了苏宗白处。
该说的她已经说了，以父亲之睿智，他会明白的。
苏宗白显然比苏相憔悴许多，不过一夜功夫，他下巴胡茬似是疯涨，发丝凌乱，先前风光霁月的模样却是一点也没有了。
宗月瞧的心酸不已。
见她过来，苏宗白并没什么反应。
宗月隔着牢笼见苏相，此刻却命人打开门，抬步而入。
“苏公子。”她行礼。
“不知郡主来做什么？”苏宗白声音冷淡:“在下这小庙，何曾容得下郡主这尊大佛？”
“我来看您，苏公子又何必恶言相向？”宗月眼眶微红，下意识唤道:“兄长...”
却是这一声兄长刺激了苏宗白:“郡主说笑了，在下从不曾有郡主这个妹妹。”
“郡主出身宗家，乃摄政王心上人。与在下这个身份卑微的阶下囚有何关系？”他冷笑。
“兄长到底还是怨我。”宗月哽咽道。
“在乎，才会怨恨。”苏宗白抬眸与宗月对视，目光无丝毫波澜:“在下与郡主素昧平生，并无怨恨一说。”
宗月默然，不再出声。
可她依旧呆呆站立原地，似是不打算离开。
“若郡主无事，便离去吧。”苏宗白道:“在下并不想看到郡主。”
“兄长。”宗月哽咽失声，良久才问道:“月满楼巷尾的那家糕点铺子，还做绿豆糕吗？”
她前世年龄尚幼时，迷上了那家铺子的绿豆糕。偏偏母亲怕她长蛀牙，命令全府不准给她买。
只有兄长会在每日从私塾回来时，为她偷偷带来几块点心。
此事除了她和兄长，无人知晓。
她话落，苏宗白身体猛地一颤，再不复先前淡然。
他缓缓抬头，视线精准无误落在宗月脸上，声音颤抖:“你，是苏宗月？”
宗月点头:“是我，兄长。”
苏宗白不语，却是猛地掀翻桌子:“好，好啊！”
他眸中充斥着失望:“我苏家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
死而复生，却不曾让家中长辈知晓。
联合外人一起害家族陷于危难。
他的小妹，怎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难怪当初救睿王妃时你那般积极，中途表现又那般出色。”苏宗白冷着脸，嘴角扯了扯:“与睿王妃一母同胞，又如何看不出她那些暗号？”
“兄长，我...”宗月手足无措:“我不是故意不告知你们的。”
“我问你，梁苏暮可知晓此事？”想及梁苏暮当初三番五次跟他暗示，苏宗白脸都黑了。
宗月不知他为何提起梁苏暮，愣了片刻，随即否认:“不曾。”
她重生在宗二小姐身上一事，不曾告诉任何人。
“当真？”苏宗白拧眉，紧紧盯着宗月。
“当真。”宗月神色自然。
苏宗白神色稍霁，他自己的妹妹，自己还是知晓的。宗月没有说谎。
可随即他面色又难看起来，若不是宗月告知梁苏暮，那当初梁苏暮是怎么猜到宗月就是小妹的？
他多番照拂小妹，难道是早就有所企图吗？
“你走吧。”苏宗白面色忽然冷淡下来:“我没你这样的妹妹，苏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兄长是怪我，未曾给家里通风报信？”宗月苦笑:“可我又何尝不是太多无奈？”
“你如今与梁苏暮情投意合，风光至极，而我不过求阶下囚，怎敢怪你？”苏宗白语气讥嘲。
“我方才去看过父亲。”宗月叹息一声:“父亲老了。”
她眸中充斥着哀伤:“苏家内部积弊已久，我不是不给家里报信，而是欲为家族下一剂猛药，令父亲和兄长有机会大刀阔斧对那些人整改。”
“我的确与摄政王情投意合。”她解释道:“可我是我，他是他。我们彼此互不干涉，你们之间的政治斗争，我也不会参与。”
苏宗白抬眼望她，拳头紧握:“积弊已久，下猛药。”
他说话一字一顿:“你也知晓父亲老了，自你去后，父亲母亲、我，你嫡姐有多伤心，你不是不知道！”
“为何回来了，不曾第一时间告诉我们？白白让父母伤心难过这样久，你可还记得母亲身体不好？”
“为何我与你嫡姐几次三番欲认你为义妹，你都会推辞？区区皇室，值得你这样委屈自己吗！？”
“苏家再不好，也生养你庇护你。外人谁都可以说苏家不好，惟有你不能。”
“苏家教养你十五年，你对家族全是索取，尚未给家族做贡献便已经逝世。即便家族积弊已久，你也是其中既得利益者。”
苏宗白每句话都饱含失望:“苏宗月，你何曾变成今日模样？”
“难道兄长要我眼睁睁瞧着苏家内部矛盾愈发深化，最后不等外人对付，自己就土崩瓦解吗？”宗月直视他，反问道。
“我刚回来时，”她闭眼:“是去岁冬。”
“彼时我在宗家尚不能站稳脚跟，进退维谷。何况那时我并不知道幕后之人有多少，怎敢打草惊蛇？”
“我是可以直接回家，可然后呢？”宗月苦笑:“那时我也站在了明面上。暗处敌人对家族虎视眈眈，我们却无人可知那是谁。”
“有人在暗中时刻观察敌人动向，对家族而言，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吗？”她问道。
所以那时她低调啊，若非为了救嫡姐，绝对不会前往京都。即便去了，也不曾出现在任何权贵视线。
直至她将幕后之人查明，势力日益壮大，羽翼渐丰，这才敢北上京都，为自己、为苏家报仇。
“无论兄长信与不信，我从未背叛过家族。”宗月情绪渐渐平复:“我如今所做一切，只是为了苏家能尽快革除那些弊端。在来日群雄争霸时，苏家不至于连竞争资格都没有。”
“若兄长不信我，那便不信吧。”她喟然叹息:“陛下本就年迈，此次更是身受重伤。他时日无多了。”
苏宗白沉默，久久不言。
宗月垂眸，掩去双目泪光，颓然拂袖而去。
她没有再去看别人，左右李恒不会刻意薄待他们。
到底是云梦四大家族之人，底蕴深厚，眼下困境仅是暂时的。
而她背后，苏宗白双拳紧握，神色怔愣，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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