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王澜素来会察言观色,二房对待他也算忠心不二,他愿意给王澜几分面子。

季家子息众多,但二房夫妻膝下只有一个儿子,五房仅一个女儿,这两房都十分亲近大房。

唯独三房夫妻膝下有一对双胞胎儿子,颇受老爷子宠爱,还有一个女儿,三房便因此心思活泛不少。

季宁远顿了顿,问道:“六弟妹近日在季家过得好吗?”

二房独子季宁海排行老六,皇甫临的庶妹皇甫嘉就是嫁给了季宁海。

其实说起来三房更适合联姻,但三房不好控制,季宁远便没有选择。

“这是自然。”王澜笑着点头:“海儿和他媳妇身上肩负着什么使命,妾身都明白。海儿媳妇在二房过的不错,并未受到苛待。”

闻言,王澜身后的娇俏少女王清,眸中闪过妒忌之色。

原本家里是属意将她嫁给姑姑的儿子季宁海的,却被那什么皇甫嘉横插一脚。

“二伯母一向是明白人,您做事,本少主很放心。”季宁远赞了一声,不多话了。

他与王澜站的很远,他是成年男子,总归是要避嫌。

“少主...”王澜看向他,欲言又止:“今日妾身娘家侄女儿来探望妾身,妾身便带着她去拜见老夫人。”

“不过,”王澜叹了口气,唏嘘一声:“老夫人心情并不算好。”

季宁远挑眉,想了想便明白过来:“祖母又想念姑母了?”

“是。”

“本少主知道了,多谢二伯母提醒。”季宁远略微点头,迈步向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这一去,估计又要被祖母抱怨了。

他的姑母,明昭帝后宫的熹贵妃,当年他和季宁雅并没有将姑母接出来。

原打算后面慢慢营救的,谁知宗月不知得了何人指点,将熹贵妃的下落藏得死死的,季家至今都未寻到熹贵妃踪迹。

原本这也没什么,可后来季宁雅去雁门关被扣下,两军交战时他又用利益将季宁远换回来了。

他不是不想将熹贵妃一起换回来,可熹贵妃是宗月藏起来的,彼时宗月不在雁门关,他就是想换人也有心无力。

但季老夫人并不知道这么多,自此产生心结,连带着看季宁雅也颇不顺眼。

毕竟当年姑母未出阁时,是祖父与祖母膝下唯一的女儿,那是受尽了宠爱,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若非季家需要一个在皇帝后宫当嫔妃的女人,而祖父祖母膝下又无其他的女儿,姑母势必不会嫁到京都去的。

果不其然,他刚迈进老夫人屋子,就见她在屋中垂泪。季宁远神色未变,自季宁雅回来后,这样的场景他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远儿,你来了。”见他进来,季老夫人眼泪没有丝毫收敛,反而泪汪汪瞧着他:“远儿,你说,你姑母何时才能回家?”

“你姑母还活着吗?她会不会被人用刑,受人虐待?”

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季宁远面上没有丝毫不耐烦:“祖母,宗月绑架姑母无非是为了威胁季家。只要季家好好的,姑母就不会有事。”

“我真恨当初宗月来岭南我没有好好折磨她,那就是个蛇蝎毒妇!”季老夫人恨得牙痒痒。

“祖母息怒,我会尽力救出姑母的,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季宁远劝道。

季老夫人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达到目的便平静下来:“远儿今日来我这做什么?”

“来向祖母打听一个人。”李恒抬头,定定与季老夫人对视。

他从嘴中吐出一个名字。

听清楚这个名字,季老夫人突然发了愣。

另一边,王澜与王清在路上缓缓踱步。

“姑姑。”王清神色懊恼:“方才季少主都没有看我一眼。”

“清儿?”王澜惊讶道:“难道你爱上了季少主?”

不等王清回话,她就严词厉色道:“姑姑劝告你,绝对不要跟季少主有牵扯。”

“姑姑!”王清不乐意了:“我又不是丑八怪,王家和季家更是姻亲,季少主风流倜傥,我为何不能与季少主有牵扯?”

“你!”王澜气急:“你若有如此目的,就立刻回云城去,不要留在季家!”

她气的身体不断颤抖。

她在季家谨小慎微、察言观色了一辈子,遂活得舒心适意,季家绝大部分人都与她交好。

“你的师傅?”

“师傅曾是宫中奴婢,收养属下时,几近油尽灯枯。眼睛瞎了,舌头也被拔了。”秋娥平静道:“属下悉心照料,与师傅相依为命。但...”

她眸中有一瞬间悲伤,很快遮掩过去:“师傅临死之前,小心将此事写在属下手心。”

“何事?”宗月皱眉,秋娥师傅不过普通宫女,能有何秘密?

但,瞎了眼、被拔了舌头,想来是大秘密了。

秋娥隐晦地瞧了王虎一眼。

王虎识相退了出去。

秋娥这才认真直视宗月:“贵妃与皇后易子,皇后亲子薨逝。”

宗月心神一震。

这句话中的贵妃与皇后,并非明昭帝后宫的贵妃与皇后。

而是...

先帝后宫。

彼时皇后,如今苏太后。

她手指微微蜷缩。

也就是说,如今的明昭帝是当年贵妃的儿子?

先帝知道吗?

如今流言已经传到明昭帝耳中,明昭帝...又会如何?姑祖母如今还好吗?

“如此重要的秘密,你为什么会告诉我?”宗月抬眸,审视秋娥。

涉及苏太后和天子的隐秘,在普通人看来,贸然传播,或许是杀头的大罪。

秋娥竟如此轻易告诉她了?

“师傅去后,属下无处可去。后在花楼定居,被云城权贵看重。后太子来云城,我被进献给太子。”秋娥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说起了其他。

“我那夜的遭遇,主子也知晓。”秋娥道:“属下长这么大,除了师傅,从未有人对属下释放过善意。”

“主子救了属下,属下自当以性命报答。”她道。

宗月没有说话。

她一下又一下轻叩桌子,良久才道:“你会什么?”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轻功武功。”秋娥道:“属下都会。”

宗月神色惊奇:“你什么都会,怎会沦落到当初那般地步?”

秋娥脸色微红:“被主子救下后,属下跟玳瑁大人学的。”

玳瑁大人...宗月哑然失笑。

“小妹。”他听见自己空泛的声音响起:“摄政王于你而言,是什么?”

苏相气的发抖,说不出话。惟宗月神色坚毅又平静:“共度一生的爱人。”

苏宗白喟然叹息。

“父母亲爱你、我爱你、岚儿爱你,皆因我们都是你的血脉亲人。”他道。

话锋一转:“可摄政王爱你,你无从判断他为何爱你,期限有多久。日后你嫁给他,更无从肯定他会不会爱上别的人。”

他目光睿智又冷静,望着宗月:“若有一日苏家败落,届时再无强有力的妻族为你撑腰,后宅中的你所能凭借的,只有你自己一人。”

“你自己想想,你那句‘你不会让摄政王要了苏家人的命’,天真否,幼稚否?那时你再无能与他平等对坐的筹码,必须全心全意依附他,他便是不肯放过苏家人,你待如何?”

宗月一时没有答话。

她眯眯眼,抬头直视外面向自己打来的日光,良久,笑得从容惬意。

“我以为兄长懂我。”她语气淡淡:“我自幼便有主见,家族予我的本事,已足以我在世上立足。”

她微微侧头,先是瞧向苏相,最后将视线落在苏宗白悲悯的脸上。

“我知晓父亲和兄长为何有此考量,你们都是男子,自然比我更了解男子。”

“我甚至没有任何证据,我的话更没有任何说服力,能令你们相信他不是那样的男子。”

“甚至就连我,对他日后是否会背叛我都无从考证。”

她永远理智清醒,即便深深沐浴在爱意长河,即便与梁苏暮感情日益浓厚,心中那条弦始终绷紧。

“可即便是他日后会背叛我,又如何呢?”宗月眼眸如一汪平静潭水。

她神情带了认真与偏执:“倘若届时他不肯饶过苏家人性命,断我羽翼。我自问不是多优秀的人,可穷我一生,也要令他的生活再无安宁。”

“倘若他背叛我,我一走了之便是。”

他若无情,她便休。

“兄长问我如此情况,那换我反问,倘有一日摄政王败落,父兄是否会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他一命?”

一如现在,梁苏暮在边境生死不明,他们肯让她去吗?

苏宗白嘴唇微抿,苏相更是不发一言。

若真有那么一天,他们自然不会放过梁苏暮。斩草除根才能令他们彻底放心。

宗月笑了,笑的张扬,眸中又有几分讽刺:“他尚愿意向我承诺,终有一日成王败寇,若他赢了会放过苏家人的性命。”

空口无凭,而她的父兄却连空口都不肯说。

人心有偏向,她该偏向谁不是十分明显吗?

苏宗白长叹一声。

梁苏暮那个人啊,当真是算无遗策。

他最后,又认真地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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