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梅三叔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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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齐往门口看,只见一个老者,瘦骨嶙峋,须发皆白,坐在一把竹椅上,由两个人抬了进来,来人是梅家的三叔公,梅霞父亲的三叔。旁边跟着一个年轻俊秀的小丫环,是梅霞的侍女梅香。

梅霞祖父有三兄弟。老大早年因病夭亡,老二就是梅霞祖父,老三就是这位梅三叔公。因为老大夭亡、老二自小身体也不好,以至于在而立之年早逝;梅霞的太公太婆就格外珍惜疼爱这个老幺。从小就把他寄居到道观,希望他能健康平安成长。

梅三叔公果然不负众望,一生健康平安,连病痛都很少。但令太公太婆没想到的是,梅三叔公由于从小就在道观长大,迷上了黄老之术,既对梅家的生意没一点兴趣,也不愿娶妻生子,最醉心做的事情就是研读老庄著作,经常闭关辟谷,吸风饮露,修心养性。令梅家太公太婆无奈之极。

但梅三叔公人缘极好,乐善好施,深受雷江百姓尊敬,在梅家族人中更是德高望重,一言九鼎。虽然梅三叔公终身未娶,但他却很喜欢小孩子,和梅霞父亲以及梅霞都感情深厚。梅霞父亲英年早逝后,梅三叔公对这对孤女寡母更多了几分关照,每每遇到梅家族内有人刁难非议瑞蕙,梅三叔公都会挺身而出,为她们撑腰做主。因此,当梅香偷偷听到族人们在议论想悄悄安葬梅霞母女时,梅香下意识就想到去向早已安居在家、不问俗事的梅三叔公哭诉求救。

梅三叔公尽管年近8旬,但由于长期修行,精神矍铄,耳聪目明,就连刚才管家梅成的自语,隔那么远,却似乎心有灵犀,三叔公听得真真切切。他被抬进祠堂,拄着拐杖想从竹椅上站起来,梅香赶紧过来搀扶,梅三叔公一把将她甩开,自己用力撑着拐杖,慢慢地站了起来,用拐杖点着地,一步一步地踱向厅堂。

“三叔公!”在场所有的人都纷纷过来问候,似乎看到了主心骨。

梅三叔公却无心答话,径直踱到厅堂下。

厅堂下面放有香案。香案上放着香炉,香炉里点燃着线香和白色的长明蜡烛。

梅三叔公从一旁取出三根线香,哆嗦着就着长明蜡烛的烛火点燃,恭恭敬敬地双手举过头顶,再慢慢插入香炉。然后,梅三叔公放下拐杖,弯腰屈膝,就要行跪拜大礼。

瑞萱见状大惊,赶紧奔过来双手搀扶:“三叔公,使不得!瑞蕙和梅霞是您的晚辈!”

“死者为大,死者伟大!”梅三叔公沉重地说,坚定地拂下瑞萱的手,执意慢慢将膝盖跪了下去,对着厅堂瑞蕙母女的遗体,双手杵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瑞萱、晓林和一应梅家族人赶快上前将梅三叔公扶了起来,抬头处,梅三叔公已是饱含热泪。

他从地上拾起拐杖,径直走到管家梅成身边,扬起了拐杖。

梅成想躲又不敢躲,只能下意识地缩紧身子,等待梅三叔公拐杖的责打。

“咚”地一声,梅三叔公的拐杖却是重重落在地上。

“诶”,梅三叔公双手扶着拐杖,威严地扫视一周,“刚才是梅家哪个族人说的话?说什么瑞蕙母女葬到祖坟,是对先人不敬?谁说的?有种的你给我站出来!我们梅家,在雷江繁衍生息了十几代,诗书继世、耕读传家,就没出过这种贪生怕死、不知廉耻之辈!

雷江自古崇尚忠烈孝义,怎么会有人说出这么令人寒心的话!我家侄媳妇是为百姓而死,我家侄孙女是为乡亲蒙难,两位纤柔女子,能以清白之身,共赴国难、拯救同胞,与国来说,这是大忠;与家来说,这是大孝!他们是我梅家的好媳妇,好孙女,是我梅家列祖列宗的骄傲!也是我们雷江的好女儿,我为梅家有如此贞妇烈女而感到自豪!”老人家一边说着,一边用拐杖杵地,不断发出“咚咚”声响,苍凉的声音也越发激昂铿锵,混浊的老眼中泪花闪闪。

周围从开始的一片寂静到嘤嘤抽泣再到一片哭号。

好一会。众人慢慢止住了哭声。

梅成走过来,陪着十二分的小心,轻轻问道:“那就请三叔公定夺!您的意思是~”

“瑞蕙母女厚葬于梅家祖坟山!母女牌坊进梅家祠堂,享年年祭奉!”

“可梅霞只是没出阁姑娘,进祠堂按祖训都是男丁,是不是不合规矩~”旁边有人嘟囔着说。

梅三叔公勃然大怒,用拐杖环指众人,冷笑着说:“你们这里不少都是男丁,你们有我侄孙女那般勇气吗?一个黄花闺女,都能为救乡亲,敢于以身伺虎,这般节烈,你们却还在为什么祖上规矩,在这里喋喋不休~”

没人再敢吱声。

“那就按三叔公意思办!只是太太、小姐都没有现成的棺材~”管家梅成为难地说。

没有现成的棺椁,就拿我的寿材!”

“那小姐该怎么办?”梅成连忙接着问。

“就把她们母女装殓在一起吧!到那边一起做个伴~”三叔公挥了挥手,扭头痛心地说。

“三叔公,我有话说。”瑞萱插话道。

梅三叔公缓缓转过身来,问道:“大太太有何吩咐?”

“三叔公,梅霞与鲁家儿子雪华早有婚约,雷江百姓众所周知。孩子们本来准备完婚,是小鬼子入侵破坏了孩子们的喜事…但既有婚约,霞儿就是我们鲁家未过门的媳妇;而且,霞儿临别前已改口叫我做‘妈’、叫当家的做‘爸’,我不能辜负孩子的一片情意!霞儿生是我们鲁家人,死是我们鲁家魂,鲁家会以八抬大轿迎娶梅霞过门!”瑞萱说的斩钉截铁。

旁边人不禁一愣。按照当地风俗,他们知道,这样做的话,虽然梅家会轻松很多,但会给鲁家带来诸多麻烦。不约而同都将目光聚焦于鲁家当家人—鲁晓林。

鲁晓林丝毫没有犹豫:“就按太太的意思办!”

“那我就替梅霞、替我侄儿、侄媳妇谢谢了!亲家!”梅三叔公感激万分,弯腰一揖到底。

瑞萱夫妇含泪还礼。抬起头时,三人都眼泪长流。

全场凄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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