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007

他爱来不来。

她根本不关心。

她今天穿上漂亮的衣服,用向日葵发圈绑了两束精致的麻花辫,不是给他看的;起个大早去周叔叔的摊位买油条豆浆,帮传达室的王大爷跑腿送信,做这一切,纯粹是因为她人美心善,绝对不是为了他。

梁韵想得可明白了,心里却隐隐不爽。

她步伐迈的极小,晃晃悠悠地走下楼梯。

身后始终悄无声息。

周知忆没关门,但也没跟上来。

他人藏在缝隙处,窥探她逐渐走远的背影,表情越来越失落,拧着眉,不知道在纠结什么。

骆航和许奚珊来了有一会了,正站在树荫下玩翻花绳的游戏。骆航不擅长这个,搭错了好几回,嘴硬说是她用的绳子不适合。

许奚珊切了声:“是你笨。”

“你说谁笨?!”骆航不乐意了,伸长胳膊,横在许奚珊脖颈上,作势要教训她。

许奚珊灵活地躲开,小跑过去挽住梁韵的胳膊,双眼放光,特夸张地“哇”了一句:“韵韵,你好漂亮。”

“唔……”

梁韵不太自然捋了下发梢,脸颊微微发烫,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的热情,索性绕开这个话题,叫骆航:“走吧。”

“走走走。”

骆航忙不迭答应。

经过单元楼口的时候,他随意向一旁瞭了一眼,猝不及防和门后一道充斥着阴鸷的视线对上。

大热天的,骆航被骇的浑身一震,一股冷气从脚底升腾。

再一眨眼,那扇门已经被关上了,“咔嗒”的门锁声被淹没在蝉鸣中,除了他,大概没人听到。

骆航记起那天和男孩起争执时,他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剥的凶恶眼神,直冒鸡皮疙瘩。

他搓了搓胳膊,挤到梁韵身边,十分走心地劝:“你最好离你邻居家那个小孩远一点,他发起脾气来,说不定连女生也欺负。”

梁韵脑海中浮现出周知忆瘦弱的身板,看人的眼神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眉尖微蹙:“你想多了。”

许奚珊也附和:“不会吧。”

那个男孩长得这么漂亮,又特别斯文,他们两个要说谁看起来脾气更不好一些,必然是骆航。

骆航摇摇头,神色意外的严肃:“你没见他抢模型的眼神,可吓人了。”

他转动脑筋,试图从贫瘠的知识储备库中挖掘几个具有震慑力的词语,让梁韵彻底明白后果到底有多严重。

可想了又想,也没蹦出下文。

骆航气馁地摁了下帽子,嗓门压得极低,拽了个新学的词:“我的直觉,他人品不怎么行。”

闻言,梁韵推门的动作一顿,噌得冒出来一股火气,硬邦邦地反驳:“周知忆不是那样的人。”

骆航眼睛蓦地瞪大,嗓门拔高:“你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熟了?连他的名字都知道了!”

“……神经。”

梁韵懒得理他,冲帮忙开门的售货员姐姐说了句谢谢,率先进去。

许奚珊也特无语,乜他:“突然说别人的坏话干嘛,真是神经。”

骆航:“……”

梁韵不买文具,为了陪许奚珊才出门的。

骆航则是为了逃避休班在家的骆妈妈和没写完的数学口算题卡,非跟着出来做她们的小尾巴。

这会他因为梁韵又帮着周知忆说话不高兴了,后脑勺透着一股犟劲儿,走出一段距离,他委实忍不下这委屈,假装对架子上的铅笔盒很感兴趣,停下脚步,转头往梁韵在的方向瞟。

她正在帮许奚珊挑选练习册,根本没留意他。

骆航气得肺快炸了,冷哼一声,脚步跺得砰砰响,径直往最里面的漫画区去了。

店内开着空调,凉飕飕的,格外舒服。

两个小女孩绕着放了各式各样本子的货架打转,许奚珊随手翻开一本田字格,鼻翼煽动,眸光一亮,发现新大陆似的,递过来让她闻:“香不香?”

“嗯,好香。”梁韵一脸惊奇。

旁边帮她们拎购物篮的售货员笑:“这是带香味的本子。田字格、小演草、图画本都有,你们想要哪一样?”

许奚珊不缺零花钱,当即豪爽的往篮子里丢了两本,又问:“韵韵,你不要吗?”

“……”

梁韵的零花钱全用来给周知忆买零食了,现在钱包里空空如也。她放下本子,语气淡然:“我家里有很多本子,够用了。”

离开文具店的时候,骆航已经把自己哄好了,又恢复往常嬉皮笑脸的样儿,围着她俩打转。

临近正午,日光毒辣,他摘了帽子,脑门儿上一层汗,顺路去便民超市买了两支碎碎冰,跟她们分着吃。

店里乌泱泱一群人,像极了过年采购年货的热闹场面。许奚珊瞭了一眼,好奇:“发生什么事了?”

“谁知道呢。”

骆航进去一趟,直奔冰柜,压根儿没注意别的。

他把偷买的漫画书塞进许奚珊的粉兔子挎包里,嘱咐她藏好了:“等我妈上班了,我去找你拿。”

“行吧。”许奚珊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梁韵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兀自出神地望着某一处。

林间小道树影重重,紧挨着的那栋居民楼外侧墙壁上有电线延伸,路灯或许出了故障,大白天还亮着,时不时闪烁两下,让人幻觉下一刻会出现电影里演得场面——灯泡开始噌噌冒火星子。

蝉鸣比盛夏时低了几分,秋季的气息越发浓郁了,空无一人的亭子藏在最深处。

已经不止一人吐槽过,这个亭子建的地方太不对,夏天蚊虫多,在里面待几分钟就会被咬出一身的疙瘩。

反倒是有冒险精神的孩子们常往里面扎。

骆航掰开自个儿的那一半碎碎冰给她。

梁韵没接,也没看他。

他用手肘拱了拱她,率先低头破冰:“你不吃吗?”

“……吃,”梁韵被阳光晃了一下眼睛,慢吞吞地扭回脸,“谢了。”

荔枝味的碎碎冰甜味不浓,用来解暑最最好,梁韵抿了一大口,舌头冰的发麻,凉意顺着嗓子眼滑到心口,驱散了渗入身体的燥热,眉头都舒展了。

骆航往她视线停留的方向望去,树林里什么都没有,他纳闷:“你刚才看什么呢?”

这么专心。

梁韵想起那个躲在草丛后面的人。

在她望过去的同时,黑影一闪而过。

速度太快了,几乎不可能抓住破绽,可她还是轻而易举就辨认出周知忆的背影——他应该是在等她,想说上两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又躲开了。

跟捉迷藏似的。

梁韵舌尖卷走挤出口子的碎冰,心头那一点异样被压下去,畅快地呼出一口凉气:“没什么。”

距离小学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按照计划,梁韵爸妈也快回来了。

他们决定这次回来就在本市找一份踏实的工作扎根,莱菏虽然是个小地方,但到底也是故乡,这几年发展的还不错,再加上花销小,生活节奏慢,非常适合久居。

梁韵不懂大人们的考量,只是高兴爸爸妈妈要回来了。

一到晚上,她就按时按点守着岑秀丽的手机,等他们的电话,但这晚,爸妈估计是有事耽误了,迟迟没有联系她。

岑秀丽从厨房出来,见她还托着腮帮子趴在茶几前守着手机,满脸的不高兴,嘀咕了句什么。

反正是不好听的话。

疾步走到玄关处,取下外套,从口袋中掏出一块布,拆开之后,里头包裹着一沓被皱皱巴巴的钱。

她挑出一张纸币,递给梁韵,让她去便民超市买一袋食用盐,特地叮嘱:“换几个钢镚,明天坐公交用。”

“好。”梁韵不情不愿的起身,把老年机放回原处,趿拉上一双已经不怎么合脚的凉鞋,慢腾腾的下楼了。

天气还没完全转凉,院子里照样有很多出来乘凉的人。出了小区,沿街楼的门店全亮着灯,广场舞的歌声震耳欲聋,甚至比白天还热闹。

梁韵三两步迈上台阶,推开门进入超市。

夫妻俩怕小宝宝受不住冷气,空调早早就关了,柜台上摆了一架老式风扇,一摇晃,吱呀吱呀地响,比指甲划过黑板的动静还刺耳,听得人心烦意乱。

梁韵环视一圈,没发现周知忆在。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踮起脚,把钱放在柜台上:“程阿姨,买一袋食用盐。”

程莉掀起眼睑扫见她,极敷衍又极冷淡地嗯了声,给宝宝喂完最后一口辅食,拿筷子把盘子里水煮虾吃干净了,只剩下小半盘菠菜。

然后不紧不慢地起身,去架子上拿了一包盐。

在梁韵伸手接钢镚的时候,程莉意味不明地补了一句:“食品售出不退不换,你先看一看牌子对不对。”

梁韵:“……”

很久之前有一次,岑秀丽使唤梁韵来买速冻水饺。

程莉当时忙着照顾孩子,拿错了牌子,比岑秀丽说得那一款贵几块。

梁韵那会认识的字不多,没发现不对劲,拎着水饺回家了,结果被岑秀丽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她找来超市,要程莉更换。

程莉当然不肯,一口咬死是梁韵说错了。

两人因为这事儿闹得不可开交,最终在围观群众的调解下,程莉这个年轻人只能让出一步,按照岑秀丽的要求给她换了一包速冻水饺,又赔了差价。

从此之后,岑秀丽再也没踏进这家超市,缺什么,就让梁韵来买。

程莉吵不过老的,难道还怕小的么。

所以,梁韵回回来,回回被她挑刺。

偏偏,他家大部分东西的价格比附近的连锁超市更便宜,有时候奶奶着急用,她也只能就近来这儿。

更何况,两家还是住对门的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根本避不开的。

梁韵默默在心里冲这两人翻个白眼,没什么情绪地说:“牌子是对的。”

程莉冷哼一声:“嗯。”

梁韵把钢镚塞进上衣口袋,忽然听程莉拔高嗓门叫:“小忆,别玩了,出来吃饭。”

她眉心一跳,抵着门玻璃的力道松懈,立马转脸,循声望去。

店铺最里面传来一声吱呀地响,储物间的门被推开,很快,周知忆穿过一排排货架走出来。

他手里握着那只破旧的航母模型,蔫头耷脑的,很没精气神,右侧脸颊上有一道浅浅的红痕,在雪白的肌肤上,十分显眼。

梁韵不知道他怎么搞成这样了,心里极不舒服,是与之前酥酥麻麻截然相反的滋味。

也许是错觉,她嘴里甚至泛着淡淡的苦涩。

梁韵想起那天躲在草丛后面的身影,脑袋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要不要,主动跟他打个招呼?

他们现在,也是朋友了吧?

盛满散装面包的箱子摊在过道里,要等周明达回来收拾。周知忆绕开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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