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一十三章

不知道是因为实在找不到突破口,还是正在暗暗筹划着下一步,苏义明在强闯学校不成,被保安报警赶出去后,倒是突然安分了起来,一连许多天都没有再在衡高露过面。

白书瑶一开始还紧张,但时间一长,情绪渐渐缓和,不由得生出一丝希望:“或许你爸见找不到我们,所以就离开X市了?”

苏淮闻言摇了摇头,并补觉得事情不会这么轻易地结束。

他切了水果端到白书瑶面前,低声说:“他消失了那么久,这次能来找我们,肯定也是被逼急了。欠了那么多钱,什么好处都没要到,他怎么会甘心走?”

白书瑶眼神黯淡下去。

她理智上知道苏淮说的是对的,只是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对苏义明存有幻想。她坐在沙发上,好一会儿才说:“你爸爸以前……以前不是这样的。”

苏淮也沉默了下去。

他当然也知道以前不是这样。

以前在A市的圈子里,但凡认识苏义明的,谁见了不夸一声苏总是个爱妻顾家的绝世好男人?可结果呢?

有些人注定了只能共富贵。

万事顺遂的时候自然千好万好,可一旦有了丁点儿风波变故,他们骨子里的自私凉薄便立刻显露出来,狰狞可怕得简直能够杀人。

“人是会变的。”苏淮说。

白书瑶轻轻叹了口气:“不说他了。我已经找了律师草拟了离婚的起诉书,下月初开庭。如果顺利的话,年前所有的事情就能结束。”

苏淮点了点头。

虽然一般离婚起诉第一次很难判离,但是毕竟苏义明的情况特殊,即便是他不同意,他们作为起诉方一次胜诉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已经是下午四点,周末的晚上还有三节晚自习,苏淮看着时间不早,便也就起身准备返校。

经过玄关,从他的视角突然瞥见余光里多了一抹墨色,一抬头,只见一盆开得正好的墨兰正摆在角落的柜子上,花香幽幽,姿态曼妙。

苏淮知道白书瑶喜欢兰花,却没见她养过墨兰。视线在紫褐色的花上扫过,随口问道:“上午的时候就看见了,当时没来得及问。妈你什么时候又新买了盆花?”

白书瑶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那盆正在墨兰,笑着摇了摇头:“不是,那是别人送的。”

苏淮:“送的?”

白书瑶应了声:“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问路的邻居吗?他说去商场买绿植的时候买多了,顺便送一盆给我当做谢礼,我见实在推脱不掉,就收下了。”

苏淮开门的动作微微顿了顿,若有所思地又看了眼那盆花期正盛的墨兰,最终也没说什么。

和白书瑶告了别,单手拎起放在鞋柜上的书包,匆匆地出了门。

回到寝室的时候,路与北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

见苏淮进门,他按着爬梯从床上跳下来,无比自然

地走过去将他的书包接过来放到了桌上:“正巧了,本来还想给你打电话问你多久能到。吃过晚饭了吗?”

苏淮看着他动作:还没,准备待会去趟食堂。?_[(”

路与北回过头朝他挑眉:“还去什么食堂?趁着今天周末,校门没锁,我们还不赶紧出去吃点好吃的。”

苏淮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三十七分钟晚自习,你确定?”

“够了。”路与北拉着苏淮就往外冲,笑意张扬,“绰绰有余!”

结伴从侧门溜出去,沿着街道走了约莫几百米,又拐过一个巷口,嗅着空气隐隐约约飘来的食物香气,两个人熟门熟路地走到了最近的一条小吃街。

这条小吃街位于几所中学的中心,周围小区住户也多,周末的傍晚,正是人流量大的时候,小吃街外人潮攒动,每个摊位前面都排着长龙。

苏淮和路与北找了个稍微空闲些的大排档点了两个菜,又去旁边烧烤摊要了一堆烤串,好不容易等东西上了一半正准备要吃,却看见不远处走来一个面熟的人影。

那人一转头,显然也是看见了他们,和身边的几个同伴打了个“稍等”的手势,随即朝两人挥了挥手,竟是直接朝着大排档走了过来。

他将头上的毛线帽摘下来,露出双圆眼睛:“苏神,好巧啊,你和室友也在这里吃饭?”

苏淮看着他,认出了他的身份:“余鸣?”

路与北听见苏淮的声音,也微微掀了眼皮朝对方看了一眼。

虽然同是高三,但因为火箭班的教室和四班不在同层,自从物理竞赛结束后,苏淮和他倒是已经快两个月都没再见过面。

不过余鸣是典型自来熟的性格,久别重逢也并不觉得尴尬,见苏淮叫他,就笑嘻嘻地凑了过来:“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刚刚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余鸣是典型的娃娃脸,虽然长相不算出众,但是胜在五官圆圆的活泼讨喜,就算自来熟也不让人讨厌。

但路与北看着他顶着个笑脸亲亲热热地凑到苏淮身边,却还是觉得碍眼得厉害,原本因为和苏淮一起出来吃饭而满涨的情绪陡然就低沉了下来。

他看着苏淮,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新朋友?”

苏淮没有注意到他突然变化的情绪,点点头向他介绍:“余鸣,和我一起参加竞赛的同学。”说完,又对余鸣说道,“路与北,你应该也听说过。”

“我知道。”余鸣冲着苏淮眨眨眼睛,“就是那个比赛的时候天天给你打电话,最后还因为生病让你急的丢下整个团队,提前赶回学校的那个最重要的好朋友嘛。”

苏淮无奈地看他一眼,示意他不要瞎说。

余鸣收到指令,耸了耸肩,随即把视线投向路与北,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笑了:“果然帅哥的朋友都是帅哥,哎,你说你们这样的,让我们这些普通人可怎么活?”

路与北本来不满的情绪被对面不经意的一句“最重要的好朋友”所治愈,再看着余鸣,突然觉得本

来怎么看怎么叫人不爽的脸也变得顺眼了许多。

拿着水壶替苏淮将碗筷过了遍热水,路与北淡淡地说:“但是你们火箭班成绩好,还有不到六个月就高考了,成绩才是最重要的。”

“但问题是,成绩再好能好过咱们苏神吗?”

余鸣挠挠脑袋叹口气,目光看向苏淮,“拿了清北保送还能选择放弃的,X市高校第一人了吧?苏神你可真是我的神,现在整个X市高中就没人不知道你的传说。我要是有你这实力,何苦在这刷托福雅思准备出国?”

苏淮垂下的眼睫微微一颤。

路与北替苏淮将碗筷摆好,听见他说出国,若有所思:“你家里现在就准备让你直接绕过高考换赛道?不再冲刺一把高考了?”

“高考肯定是要去的,但是结果就不强求了。”余鸣倒是看起来很坦然:“国内太卷,我偏科又厉害,只能趁着现在再想想别的出路。”

说着,又想到路与北的情况,问道,“你呢,家里没有准备让你出国吗?”

“没有。”

路与北说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苏淮,见他也正好看向自己,视线相遇,他稍稍停顿了下,认真地说,“而且就算有这个打算我也不会去的。”

余鸣被路与北斩钉截铁的态度弄得一愣,正想要说什么,却听见身后的同伴正叫着他的名字催人回来。

回头应了一声“马上就来”,再看眼天色确实也不好再继续耽误了,余鸣冲两人简单道了个别,笑嘻嘻地说了句“下次再聊”,随即抓起帽子戴在头上,急急忙忙地又赶紧朝等着他的大部队跑了过去。

热闹的空间随着余鸣的离开陡然又安静了下来。

苏淮被路与北的视线看的有些不自在,他借着喝水的动作移开目光,轻声问道:“为什么不愿意出国?”

路与北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他纳闷道:“这么多年,我连自己国家的中文都没学明白,还敢去提什么出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英语水平,留学需要的雅思和托福你觉得我是能考过哪个?”

苏淮反驳:“都是些应试的东西,如果抓紧多练段时间,也不是一定过不了。”

“不去。从前我爸说要送我出去我就不愿意,比起留学,我更喜欢国内的环境。”

他从铁盘里将苏淮喜欢吃的烤串挑出来递到他面前,单手支着下颚,看着苏淮散漫地笑着:“再说了,我们不是说好大学再一起做室友吗?我要是出国了,你到时候找谁去?”

苏淮一怔,久久地看着他。

——如果……是我要出国呢?那你会愿意一起去吗?

话已经涌到嘴边,犹豫了会儿,却还是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毕竟申请斯坦福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这个时候突然问出来反而显得古怪。

况且路与北与他关系再好,也不过只是朋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和生活,既然路与北不喜欢国外,没有理由要让他为朋友的梦想搭上自己的人生规划。

苏淮自我说服着,把内心深处更隐秘的一点隐忧深深封存起来,不愿再去细想。

——更何况,万一问出来之后,他拒绝了,又该怎么办呢?

吃完了饭,两个人顺着来时的路又慢慢往学校的方向走。

走到巷子尽头,路与北看见路边来了个卖冰糖葫芦的爷爷,一时兴起,也排队给苏淮买了一根。

苏淮看他:“我不爱吃甜,你忘了?”

“不甜,酸的。”路与北满肚子坏水笑着哄他,“真吃不了不是还有我么,一串糖葫芦而已。”

苏淮拗不过他,只能同意。

刚刚熬好的糖还没完全凝固,滴落在手背后,被苏淮低头轻轻舔去。浓郁的糖浆在嘴里融化,甜蜜的有些过了头。

路与北看着苏淮尝完糖浆后微微拧起的眉,觉得有些好笑,正准备说真要是不愿意吃就给他,话还没说出口,眼尾却看见迎面走过来一对情侣。

他们看着年纪应该也就是十七八的样子,两个人亲密地贴在一起,正在旁若无人地分吃着一根糖葫芦。

你一口我一口,眼神交缠在一起的时候就会相视一笑,甜的都快拉丝。

或许是路与北的目光压迫感太强,四人在擦肩而过时,那对情侣中的男生抬头朝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视线无意识地扫过苏淮手里的糖葫芦,打了个转又顺便扫了眼旁边的路与北,对视一眼后随即收回了目光,甜甜蜜蜜地将自己手里最后一枚山楂吃完,低头在女友沾了糖的嘴角偷了一个吻。

路与北心口一跳,下意识地也看向了苏淮。

他的吃相很干净,嘴角并没有沾到什么糖渍,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之前的烧烤太辣,还是手中糖葫芦的红色色素浸得太多,相较于平常,苏淮的唇色变得有些过于红了。

艳生生的,在头顶白炽灯的灯光下,竟显出一点勾人的妖。

“你在看什么?”

苏淮吃到一半,还有三颗实在是觉得腻歪。正犹豫着东西该怎么处理,微微一侧身,突然察觉到了来自身旁视线的重量。

路与北被这一声惊得猛地回过神,目光从他的唇上不动声色地移开,睁着眼睛说瞎话道:“脸吃脏了。”

“是吗?”苏淮伸手在路与北刚刚看过的地方擦了擦,也没在意,就近找了个摊位要了个干净的塑料袋,将那半串糖葫芦装了进去,“吃不下了,先回去上自习,晚上再吃。”

如果是以前,按照路与北的性子,如果苏淮有什么吃不下的,只要食物本身他并不讨厌,多半也就接过来自己吃了。

但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自从琢磨出苏淮可能喜欢他,他突然就不敢那么做了。

路与北脑子里想着刚刚遇见的那对情侣,不由得地暗暗代入了一下自己。

毕竟一起吃一串糖葫芦什么的……是不是有点太亲密了?

万一苏淮误会了呢?

他想着,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苏

淮的嘴唇。

但是这条街的冰糖葫芦看起来好像的确很好吃。

——要不然还是下次再找个时间出来,单独买一串尝尝?

回到班里的时候正好赶上打铃,刚刚坐回座位,前桌的陈玉清就被身后不断飘来的烧烤孜然味熏得忍不住频频回头。

“大晚上的,你们两个吃的也太好了吧?”已经被繁重的补习折磨得很久没下过馆子的陈玉清嫉妒地说,“不知道食物的香味会严重干扰班里其他人做题的速度吗?”

路与北摊开英语笔记,挑了下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不是正好给你提前做个模拟训练?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什么什么来着?万一你高考的时候也有人吃过烧烤才来呢?”

陈玉清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哼了一声,正准备继续自习,突然想起了什么,把视线挪到苏淮身上:“对了,下星期就要运动会,这次要求是高三全体都要参加。刚刚体育委员统计人数的时候你们不在,我就帮你抢了个100米。”

田径比赛通常放在运动会的第一天,尤其是100米,赛程短不累人,比完后面两天就相当于放假,实在算是所有项目里最抢手的一个了。

苏淮倒是无所谓比什么,但是能轻松一点自然是最好。他笑着说了声“谢谢”,又好奇地问,“那路与北呢,你给他选了什么?”

陈玉清听到这,眼神心虚地往上飘了飘,看着天花板:“咳……五千米。”

苏淮一愣,侧头看向路与北。

路与北正在写字的动作停了停,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学委,我记得自己平时也没得罪过你吧?”

“我先声明这事儿可跟我没关系。一开始大家是商量着想给你报接力赛来着,那不是体委拦着不让吗。他说你骨骼清奇,一看就是个长跑的好苗子。”

陈玉清清了清嗓子,谄媚地说:“而且老郑下了死命令,这次的运动会名次要保三争一,每个项目都不能丢。你看看我们班这些人,除了你,别说争名次,就是找几个能跑完全场的都困难。

你没听人小品里都说了,学生要为班级想,你不上场谁上场!”

路与北舌尖往后抵了抵上颚,轻轻“啧”了一声。他的神情明显不满,但是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

苏淮看着路与北低头做题的烦躁的表情,突然想起两个月前,路与北在床边说看着他能给自己充电时,他对路与北随口而出的话。

没想到当时的调侃竟是一语成谶。

为自己不合时宜的联想轻轻笑了笑,苏淮从笔袋里抽了只笔,随即也不再作声,翻开手上的练习册低头做了起来。

那根糖葫芦放了整个晚自习也没有人再去吃。

下了自习回到寝室,苏淮等路与北从浴室出来后,随手将东西从书包拿出来放在桌上,而后也拎着睡衣去浴室洗漱。

路与北神清气爽地坐在自己的桌子前,原本想再看会儿书,但是看着看着,视线却还是

不知不觉地被灯光下那半截红艳艳的食物所吸引。

他上一次吃糖葫芦好像都是小学时候的事了,连具体的味道在记忆中都变得模糊。

真的很甜吗?

比全糖的奶茶还甜?

空气中浮动着的浅淡甜香像是一根羽毛,挠的心里隐隐发痒。

鬼使神差地,路与北忍不住将那竹串拿起来攥在了手里。

可以尝一口吗?

可以吧。

他只是尝一个,又不是跟苏淮一人一口分着吃。

而且胖子和王思予在一起住的时候,不也会一起分东西吃……这没什么吧?

寝室里开了空调,超过26度的室温让凝固的糖浆慢慢开始融化,琥珀色的糖浆滴落在手背上,露出里面颜色更加鲜艳的山楂。

路与北突然感觉心跳有些过速,他屏住呼吸,含着融化的糖咬下了一枚红艳艳的果子。

苏淮收拾完浴室出来的时候发现路与北已经上床准备休息了。

他将第一天要用到资料塞进书包,扫了桌面一圈却没见到自己剩余那半串的糖葫芦:“嗯?我桌上的东西呢?”

“扔了。”路与北拉着遮光帘,从外面看不见人影,只有声音透过帘子传出来,带着点鼻影显得有些含糊,“刚刚看都已经化完了,我估计你也不爱吃,就干脆拿出去扔了。”

“扔了就扔了吧。”苏淮听完倒也不是很在意,“反正也剩的不多。”

将桌子收拾干净,他回头看路与北的方向:“你现在睡觉的话,我就关灯了?”

路与北:“嗯,关灯吧。晚安。”

苏淮也说了声“晚安”,关了灯爬进自己的床铺,又听了会儿英语,在流利的对话声中很快便闭了眼睛睡了。

而在另一边,路与北却是在等待苏淮睡着后,又忽地睁开眼,从枕头下面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一路向北:在?】

【周隽安:咋了路哥。】

【一路向北:咨询一件事。】

【周隽安:??啊这。】

【周隽安:怎么好端端地‘咨询’这两个字都用上了?路哥你搞得我有点紧张。】

【周隽安:说吧,啥事?】

【一路向北:如果时光倒流,回到胡月交男朋友之前,你希望她最好怎么拒绝你?】

【周隽安:??路哥,你真是我亲哥。】

【周隽安:诶,不是,都已经说上‘如果’了,你就不能假设如果她接受了告白?】

【一路向北:不能。】

【一路向北:所以你觉得怎么样被拒绝会更好受点。】

【周隽安:……路哥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周隽安:窝草,总不能是苏淮真向你告白了吧?你要准备拒绝他?】

路与北打字的手一顿,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他该怎么说呢?

说苏淮准不准备告

白他是没看出来,但是这么多天下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反倒是开始有点不对劲了?

【一路向北:没有,别瞎猜。】

【一路向北:随便问问。】

他说着,也不知道对面到底信还是没信。白色的聊天页面上,对方名字下的“正在输入”持续了好一会儿,终于弹出了一句话。

【周隽安:真的不行的话,就还是直接拒绝吧。但是注意点方式方法——我是烂泥扶不上墙,成绩也就这样了,但苏神可是我们全衡高的希望,要是因为你害的人家成绩下滑,老郑和黄校长恐怕首先就不能放过你。】

路与北看着对面发来的“成绩下滑”四个字,皱着眉头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

【一路向北:说了只是随便问问,跟苏淮没有关系。别乱传。】

【周隽安:……】

【周隽安:收到。】

退出微信,路与北又和烙煎饼似的左右翻了好几个身。

生生熬了半个小时,实在没有睡意,他微微撩开自己的遮光帘,抬眼朝隔壁床看了过去。

明明是一样的床,但是苏淮的那张好像就比他的看起来要更舒服一点。

路与北回想了一下之前的那几次强行蹭床经历,记起每次苏淮对着他都欲言又止的表情,许久,心情复杂地又放下帘子平躺了下去。

如果苏淮真的很早之前就对他有不一样的想法了,那他之前总是缠着他要一起睡,应该对他也是一种困扰吧?

他头疼地闭上了眼,在杂乱无章的思绪里,也渐渐陷入了黑甜的睡梦之中。

苏淮第一天起床,在厨房的垃圾桶里看见了被扔掉的用来串冰糖葫芦的木签。

不是说扔了?

苏淮盯着那木签看了两眼,心底浮起些许浅淡的疑惑:难道路与北转了性,突然喜欢吃甜食了?

但这个念头也不过转瞬即逝,利落地屋子里所有的垃圾打包装好,出门扔到了走廊拐角的大垃圾桶里。

将煮好的面条捞起来过完凉水,路与北正好晨练回来。

时间还早,两个人在宿舍里将一汤碗面分着吃完,看着路与北准备去换衣服,苏淮边收拾碗筷边提醒说:“对了,厨房还有一点上次剩下来的鸡蛋,晚上从食堂打点米饭回来,明天早上就做蛋炒饭吧。”

路与北点了点头,原本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抬眼看着苏淮,电光火石之间,脑子里却突然想起厨房的垃圾桶里躺着的那根被他早上忘记拿出去消尸灭迹的冰糖葫芦签儿。

折着衣领的动作停在半途,他脸色也微不可查地变了两变:糟了!

路与北想着,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看了一眼苏淮,可对方的表情实在太过于寻常,让他一时也拿不准他到底是看到还是没看到。

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两个人一起出门,路与北还在反思早上怎么就忘了把那根木签扔掉时,经过拐角的大垃圾桶,苏淮突然开口:“所以糖葫芦好吃吗?”

“什么?”路与北说。

“昨天夜里你不是也偷偷吃完,还骗我说扔了?”

苏淮看着他,用眼神示意了下:“多大的事,也值得你向我撒谎。要是你早说最近改了口味开始喜甜,那我昨天就全让给你了。”

“……”

路与北面无表情地瞥了眼苏淮带着揶揄的眼神,只感觉心底有苦说不出。

怎么办,好想死。

虽然高三的课业紧张,但是为了相应衡高素质教育的宗旨,迎接即将举办的运动会,最后的十天各个班还是忍痛每晚挤出了四十分钟,用来给参赛的同学进行赛前训练。

苏淮本来田径底子就不错,训练相对轻松,每天练完还有空绕到路与北那边五千米的赛道上围观他训练。

十一月底气温骤降,待在室外已经有些冷了。

路与北气喘吁吁地跑完五千,一抬头就看见观众台上苏淮正裹着棉衣蜷成一团,低头翻看着单词的身影。

他披着外套走过去,看着他白皙的脸上被冻得发红的鼻尖,下意识地想去捧住他的脸。

但是手刚伸到一半,却又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硬生生克制着在半途转了个弯,只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上落下的一片枯叶。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不是说好如果天气太冷的话,你结束的早就先回宿舍?”

“反正连头带尾也就练习一节课的时间,再等能等多久?”

苏淮从怀里拿出保温瓶递给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等着他吃饭是一件多奇怪的事。

他对着他轻松地笑了笑:“喝口水暖一暖,我已经让王思予帮忙在食堂占了位置,现在过去吃饭应该正好。”

路与北接过水杯,抿了口水润了下因为长距离的跑步而变得干渴沙哑的嗓子。

温热的水顺着喉管向下,缓解了他身体上的渴意,可心底某处随之而来的焦躁,却在长时间得不到安抚的情况下变得越发难耐。

路与北看着苏淮漂亮的眼睛,心中既因为苏淮的重视而情绪愉悦满涨,但却同时又因为同样的原因陷入了更深一层的复杂纠结。

他手指摸索着水杯上的按钮凸起,突然问道:“淼淼,你有想过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和谁去谈一场恋爱吗?”

苏淮眼睫动了动,神情似乎有点无奈:“这个问题是已经成为我们之间的月经贴了?就这一学期,你问了有三次了吧?”

“但是我想知道。”路与北没有移开目光,轻轻地说。

苏淮只能回答:“没有想过。”

“一点都没有吗?”路与北问。

“一点都没有。”

苏淮翻着旧账说,“不是你之前说的吗?我们正是高三的关键时刻,不要整天想着情情爱爱的事情,所有的经历应该放到学习上?”

“虽然话是这么说,”

路与北被苏淮的话堵得语塞,但却又不想就此打住,他和苏淮并排往前走了一截,半晌,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那……如果让你现在去想呢?”

苏淮终于被他缠得没有办法,明白如果今天不给个正面回答,这件事是翻不过篇了。

他仔细地想了想,认真地回道:“最起码也要高三毕业吧,或者是等到了大学。往后的时间那么长,等那时候再想这些也不算迟。”

终于问出了答案,路与北也总算是消停了下来。

他沉默着用余光偷偷扫过身边人的侧脸,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惊涛骇浪、暗流翻涌。

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放松,松开又握紧,反复几次,终于因为心神不宁过于用力,指甲陷进掌心,留下了一片歪歪扭扭的白色月牙印。

所以说,他的意思是……等明年高考结束后就……告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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