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没有也许

“傻子误我!”

萧南雪冷目一瞪,怒道:“你说什么!”

太叔京气得连连顿足:“他们这些邪门术士自相残杀正合我意,你却好打不平,那厮听见你的声音,哪里还肯来送死?”

萧南雪哼了一声,道:“难道你便能坐视如此穷凶极恶之徒逞奸得意?”

“我有什么不能的,他祸害完同门就该轮到他自己了,他既然得意不了一时片刻,为什么不让他再大意一些我好一剑杀了他呢?”

在正北阵位主阵的那人本已绝望,听见有人仗义执言,突然又不太想死了,他想呼救,却又不知说话的人藏在哪里,只能高声喊道:“这位路过的义士,我乃南越狂尸坊主座下七弟子乐正德,姜正诚心狠手辣,你万万不可露面,否则必为其害!”

姜正诚一张胖脸上此刻神色阴狠,闻言瞥了一眼乐正德,冷笑道:“师弟,你我师出同门,没想到你在生死关头竟然向着外人!”

乐正德呸一声骂道:“姜正诚你这狗娘养的,你要杀我不难,我今日也没想活着出去,只是你残害同门的事情却瞒不住了,师傅早晚要来毙了你!”

剑匣中,太叔京还在摇头:“你听见了吧,那家伙心黑手毒,要是出去咱们也要玩完!”

萧南雪却恍若不知,低眉想了一阵,又高声问道:“你与这鼠辈份属同门,为何要提醒我?”

乐正德惨然笑道:“我们狂尸坊乃是为仙道中人不齿的邪门,我平日也不曾修什么善果,今日为此撩所害断无生路,我也不为救你,只盼你将姜正诚这猪狗不如的东西传扬出去,若能传到我师傅耳中,那时此撩大祸不远,我也算报仇雪恨!”

他说完叹了一声:“早知如此,我便应该甘心在老家砍柴打猎,星罗府的仙长说我没有仙缘,果然如此……”

萧南雪神色不定,显然有些动容,太叔京却连连冷笑,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只有邪门才能教出这种穷凶极恶的家伙。”

萧南雪看着太叔京,道:“我闻神陆先贤有言,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而邪道之所以是邪道,便是因为他们从来不会给旁人一线生机,本将不屑与之为伍。”

太叔京摇头叹气:“你不屑与之为伍,那么便是要给他们一线生机了?你有没有想过,你给他一个机会,便是绝了其他被害之人的机会?”

瘴风阵此刻已经失控,其余五人之死导致所有的负担全部压在了乐正德身上,除了瘴风阵疯狂抽走他仅剩的法力以外,沉魂木的邪光也在榨取他剩余气血,形势已是十分危急。

姜正诚见半晌没有任何回音传来,哈哈大笑:“看来那个义士并不打算救你一遭,已经识相地走了,我还想等他来送死,有修为之人的精血是沉魂木最好的养料。可惜,可惜。”

乐正德在瘴风阵和沉魂木的榨取下已经气息渐弱,在阵中对外面的姜正诚淬了一口,道:“此事定会传扬出去,等着师傅来收你吧!”

“收我?嘿嘿嘿……”姜正诚嗤笑,道:“那老东西若是藏在幽穴不出,我还真奈何不了他。敢来寻我晦气,也不免被我炼化一身修为,届时我沉魂木祭炼大成,就连狂尸坊都是我的!”

就在此时,另一个人的声音沛然传出,在空中回荡不绝,问道:“主阵那小子,你可想活命?”

“我想!”

乐正德精神一振,旋即又失落下来,这阵法连他自己都停不下来,刚才还有强行离阵的余力,这么几句话的时间他又虚弱不少,几乎随时可能昏厥倒地,更别提外面还有姜正诚这条毒蛇在埋伏。

不少本地燕人都裹着皮毛大着胆子跑出来一看究竟,只听这声音雄浑有力,如烈火蔓延,在空中层层叠叠传开,姜正诚虽然还在暗中埋伏,然而心中惊疑不定:“方才那人莫非寻来了厉害帮手?这人说话声音如此雄浑,修为不弱……但我还有沉魂木和阵法,这小子暂时还不能死,他一死阵法就破了。”

姜正诚虚指一点,原本大放光芒的沉魂木便收敛邪光,再没有如同碧绿巨树一般的光芒笼罩,没了沉魂木催发腐毒,瘴风也弱了一些,乐正德压力顿时轻了不少。

但他也不是傻子,急忙喊道:“义士切莫胡来,此撩故意延我性命好保住这瘴风毒阵,预谋害你,还是快离开这里吧!”

姜正诚目如蛇瞳,森然冷道:“看来你小子是铁了心要帮外人,你当真以为老子没有你就布不了这阵?”

乐正德喘着粗气,仍是笑道:“我狂尸坊以操尸炼傀为术,你自然可以杀了我以后操作我的尸身,然而你不想费这手脚,害怕虚耗你的法力,更关键的是,我活着,比死了有用!”

“那你还是死了吧!”姜正诚恶向胆边生,他直接双手结印,那沉魂木霎时射出千道碧光,乐正德一身血肉顿时化尽,骨架还在立在瘴风阵飘摇不定,如在挣扎一般。

灰狼们在十几里外都能看见这邪光化成巨树,立时眼珠子滴溜溜掉在地上,黑血不止,燕人们一见邪光蹲知不妙,急忙藏到石屋之中躲避,可怕的是石墙也在迅速软化!

雪燎原浑身缠着白火,火纹猛烈跃动,再也藏不住身形,现出原身仰天一吼,以焰光抵抗沉魂木的邪光!

嗷——!

姜正诚猛然回头:“原来你在这里,看招!”

姜正诚正要控制沉魂木企图以沉魂木的邪光直接腐化雪燎原,雪燎原若是被这光照到即便不死,一身灵气精血也得被他化尽,狂尸坊最爱以修炼有成的妖尸作为傀儡祭炼法术,姜正诚虽然自诩叛出师门,但他深知其中以妖尸邪力反哺自身的妙处。

姜正诚冷笑一声,双手急变,便要结印,萧南雪人在玄晶剑匣之中,一脚踹开匣门,姜正诚心头一跳,便见身后一双蓝色瞳孔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狼面蛮子,你还没死!?”

萧南雪看准姜正诚所在,那被太叔京精心锻造打磨,闪着耀眼白光的标枪携着怒气与战煞,如流星般激射而出,撕裂重重瘴风毒雾,倥偬间飞至眼前,姜正诚结印只结了一半,急忙一印将那标枪抵在眼前!

他这一印只使了一半,原本是要一印招引沉魂木的邪光照杀雪燎原,却被萧南雪抓住时机,若非姜正诚久立江湖生生将之以残印抵住,此时早就被标枪插个通透!

“呵呵呵,狼面蛮子,你太小看我们术士的法……”

姜正诚话还未说完,就见萧南雪神色不变,默默又从背后取下一支标枪,战煞一凝,那标枪带着诡异蓝光再度射来!

姜正诚心中惊骇不已,他急忙结印挡住这标枪背刺已经经验极为老道,然而萧南雪可是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将阶战道,单挑杀死弈逊之后已至百战六层,她投出的标枪裹着战煞,不知比弓弩劲急多少倍,就算姜正诚是邪修中的噬灵境界,他能挡得住一支标枪,岂能挡得住两支?

何况萧南雪不止两支标枪,而是四支!

姜正诚惊出一声大汗,脚下一跺,地里平白拱出一道丈厚木桩,刚顶飞第一支标枪,第二支瞬息又至,一下将木桩刺透,姜正诚浑没料到这标枪刺穿丈厚木桩还能有如此势头,连忙侧身一闪,险之又险地躲了过去,赶紧捏决唤起一股阴风把自己托到半空夜色之中躲藏。

他自以为这一手悄无声息,颇得隐遁之术,更别提区区狼面蛮子所能识破,却不知太叔京和萧南雪两人目力过人,早已看在眼中。

姜正诚浮在夜空之中,借着沉魂木的邪光窥探萧南雪,只见阵内并无人影,只立着一个雪白色的剑匣:“这是什么剑匣,莫非是仙家之物?他藏身其中怪道不惧邪光,哼!”

姜正诚对沉魂木很有自信,自忖只要给他少许时间结印,邪光一照什么剑匣也要化为腐土!

太叔京微微探头,见姜正诚又在结印,惊恐万分,叫道:“他又在结印,快射他!”

只见萧南雪玉手一抬,标枪应声破风而上,当真疾如流星,姜正诚刚松一口气又听破风声急急袭来,叫骂一声,忙唤起阴风将自己卷得一旁,奈何这标枪古怪至极,竟压得阴风不起。

姜正诚闪身仅慢了半刻便被标枪贯透左肩,惨呼一声便坠下风头。

太叔京又探头张望一番,外面已不见姜正诚的人影只剩沉魂木还在上空照着,不免长长吁了口气,道:“幸好这厮被你射下空中,想必是摔死了,刚才那可是我们最后一支标枪!”

萧南雪蹙眉:“我身上明明……”

太叔京不等她说完,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萧南雪立时会意,小声骂道:“奸诈……”

姜正诚左肩被标枪直接贯出一个血窟窿,就藏在不远的暗处,听到太叔京说那是最后一支标枪后连连冷笑:“蛮小子雕虫小技,想要诈我出去?我今日小看你们,吃了大亏,再战不利,日后再好好炮制你们!”

姜正诚伸手招回沉魂木来,忍痛转身便走。

“就是现在!”太叔京高声叫道。

萧南雪和太叔京等的就是他收回沉魂木暴露位置!

萧南雪目中寒光一闪,手中使足了气力,战煞萦绕在标枪之上,那标枪与被太叔京锻成的白色玄铁混成一色,标枪射去,迅雷不及掩耳。

“不好!”姜正诚受了重伤,心知这一下无论如何也避之不及,正待祭起沉魂木做殊死一搏,便在此时,他的身后轰然亮起一片焰光,一头雪白巨虎就在他的背后数尺之远,最可怕的是他竟然毫无察觉!

雪燎原早已闻到了姜正诚伸手的血腥气,早早地伏在黑暗之中大张虎口等他自己跳到嘴里来,没想到萧南雪直接投来一枪,雪燎原见他想要祭起沉魂木同归于尽,这才现身。

“可恶~!你们这些蛮子休想杀我!老子不会死,老子不会死!”

姜正诚大叫一声,又要转身用沉魂木照杀雪燎原,雪燎原直接一爪将他拍飞出去,而后轻盈一跃,姜正诚被虎爪拍得血肉模糊,飞在半空不住喷血,正好撞在萧南雪的标枪之上,被带着飞出数十丈远方才落地。

太叔京和萧南雪二人寻来,见他死不瞑目,手中还死死握着沉魂木,萧南雪不禁摇头,道:“他若非心存贪念收回此木,有的是机会逃走,可见多行不义果然自毙。”

萧南雪便去将敌人尽数授首的事情告诉此地镇民,让他们向永夜堡求援。

雪燎原保持原身,蹲坐一旁,伸头嗅了一下沉魂木,顿时脸色大变,传念给太叔京:“这木头腥臭难闻,闻起来好像活物,我能感觉到这家伙的血腥气正在被这木头吸收!”

太叔京心中一凛,立刻伸手一引,震灼剑飞出剑匣,直接一剑刺下,沉魂木被震灼剑一刺立刻邪光大放。

太叔京颂喝一声:“善恶有报,福祸无门,镇!”

邪光很快被震灼剑的剑光镇压下去,终于完全消失,太叔京抽剑回匣,雪燎原上前吐出雪火,将姜正诚和沉魂木一起付之一炬。

“敌人已全数伏诛,尔等不必担心,你们立刻派人去永夜堡请援来此,严加防范!”

萧南雪安抚完镇民,准备去寻太叔京,太叔京早已带着补给和食物和雪燎原在镇外等候多时。

“安排好了?”

萧南雪嗯了一声,跨上虎背,雪燎原驮着二人来到镇外,一声长啸,似要震慑潜在威胁一般,而后迈步跑了起来。

风雪中,太叔京望着天上飘雪,忽而一叹:“那小子大好年华,可惜那厮一点生路都不给。”

萧南雪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幽幽道:“我记得你先前说的是给他机会便是绝了其他受害者的生路,竟也会替乐正德可惜?”

太叔京道:“因为那时我们和他们是敌对关系,自然不讲任何情面,我并非没有同情之心,只不过我不会给敌人,我说可惜,也是因为那小子已死我才会婉叹也许他有那么一线生机活下来,也许他能改邪归正,成为朋友。”

萧南雪目光平静,看向远方,淡淡道:“为什么,人们要等到事物逝去才会意识到其存在价值呢?”

太叔京抚着雪燎原的颈毛,道“我就那么一说,你别往心里去,世上很多事情都没有也许,所谓也许,是人们在失去之后产生的希望幻想而已,徒增哀叹。”

萧南雪微微一怔,太叔京并未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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