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落魄太子柳诏东

辽州东南部初秋的傍晚,太阳只在远处留下了浅浅的一层红晕,一弯明月初上,抽走了白日里留下的最后一丝闷热。

此时的七侠镇已经渐渐安静下来,仅剩的几个仍想贪几笔交易的小贩也坐不住了,匆匆收拾起摊位准备回家。一老一少的两个身影正闲庭信步地走在街市大道上,目的地则是那家同福客栈。

“咚咚咚”的三声响起,余渊拿着方才敲门的烟袋锅往装着烟丝的荷包里一探,用手压实,抱起膀子等着店内的回应。

“谁呀?刚打了烊,不开火了!想打尖再往前走一走,那家饭馆还开着。要是住店……”里面由远及近传来略显不耐烦的回应,随着脚步停在门口,一阵取下木门闩的声音后,大门终于向后开了个缝,露出半张男子的脸。

“在洲哥,是我呀!我和爷爷来了!”见到里面的半张脸,华知仇十分高兴,连忙上前一步道。

原来此人便是同福客栈高君逑与孟窈淑夫妇那个从小就总是调皮捣蛋的儿子——高在洲。高在洲见到华知仇二人也露出了笑容,方才的愠气一扫而空,连忙道:“呀,之愁,老余头!你们俩怎么来啦?快请进快请进。”

余渊这时却拿起手中的烟袋锅往高在洲的头上一敲,没好气地说道:“臭小子,那你倒是开门呐!”tehu.org 火鸡小说网

高在洲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混世魔王,除了对自己的爹娘和辽南书院的院长邱东升尚有几分尊敬外,对任何人都是直呼大名,一副混不吝的性子。

也亏得余渊一个说书的走南闯北,性子不古板,不在乎这些礼节,反而跟高在洲之间的关系很好,二人常常说些玩笑话。

高在洲“嘿嘿”一笑,打开了大门,说道:进来吧进来吧,看把老余头急的。你俩吃了没?要不要喊我爹把晚上剩的饭菜热一热?”接着又仰起头往客栈内喊了一嗓子:“爹,娘,老余头和之愁来啦!”

余渊抢先跨入屋内,快步走到油灯处点燃手中的烟袋锅,背着楼梯“吧嗒吧嗒”地抽了两口。

以高君逑为首的三人这时正从楼梯处下来,高君逑伸手拍了一下余渊的后脑勺,吐槽了一句:“瘾咋这么大,再抽成烟囱了。”

余渊摇头晃脑地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只是继续老神在在地“吧嗒”着手中的烟杆。

华知仇这时才进入屋内,挨个打着招呼:“高伯伯,孟伯母,范伯伯。”

高君逑和孟窈淑皆笑着点了点头。余渊却惊讶地扭过头,看着最后的一人问道:“老范,你这趟镖不是刚跑了没几天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最后一人正是借住在同福客栈内的镖师——范择亦。范择亦下来后也跟着拍了一下余渊的后脑勺,答道:“孙若笑前些日子告诉我出了点事,让我这次跑一趟,我就先回来了。明日再出发去赶镖车。”

“什么事?”余渊下意识地问道。

此时除了余渊和华知仇,大堂中的其余四人面色都变得沉重起来。高君逑率先说道:“本朝太子……不,应该说是前朝太子,柳诏东,被人追杀,在七侠关内的一处偏僻山脚为范择亦所救,带回到了客栈,目前正在楼上的客房里休息。”

“什么?!”话音未落,余渊已满脸震惊,不可置信地说道:“怎么会有这种事?大岚王朝也被掀翻了?怎么如此之快,我这些日子从来没听到有任何起义的消息呀!”

华知仇听到这番话也不禁目瞪口呆。对于统治阶层的事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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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知道的不多,但是听过余渊说了那么多的书,又读了几年的圣贤书,对于这类改朝换代的事还是有个基本的认识。

按理说前朝太子应是当今的皇帝,竟然沦落到了被人追杀的地步,那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日月颠倒的大事件。

“被掀翻的不是岚朝,而是我父皇柳和。”此时,一道暗含震怒的冰冷声音从楼梯上传来。

华知仇循声望去,正见到楼梯上站着一道身影。此人正背着手直直地站在二楼楼梯口处,一身蓝色锦缎长袍,虽被泥土所染却依然透露着极端的高贵气息,一头乌黑长发被随手系于脑后,他便是高君逑口中的前朝太子——柳诏东!

柳诏东看起来年纪与高在洲华知仇二人相仿,个头七尺有余,身型修长,面容白皙,一对剑眉星目流露出深深的愤怒与忧伤。

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后,柳诏东缓步走下楼梯,接着说道:“背叛者是我父皇的叔叔,洋州王柳澄。上个月的月中,是他回京述职的日子。当年我皇太爷爷兰昭宗柳光北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我皇爷爷柳正,二儿子便是柳澄。”

“柳澄在十八岁那年,被皇太爷爷派到了洋州做洋州王。他老人家的本意是凭着我大岚王朝的强大实力,欲图柳澄前往洋州恩威并施,真正地归化那些驰洋人和雪蛮人。没想到柳澄阴翳短视,非但没有理解皇太爷爷的心思,甚至就此在心底埋下了恶毒的种子。”

“我皇爷爷兰明宗柳正为国呕心沥血,年未四十便英年早逝,我父皇柳和一生为善,欲行老庄之道无为而治,不论对治下臣工亦或平民百姓皆是宽大为怀,只愿江山安稳天下太平,却被自己的叔叔背叛暗杀。柳澄又将所有的罪名甩在了我的头上!”

“柳澄,这个恶贼,总有一日我要亲手将其碎尸万段!”柳诏东越说越激动,青筋暴起,右手握拳狠狠地砸在了楼梯扶手上,在实木扶手上留下了一层浅浅的印记。

华知仇见状,心中暗惊。不愧是当了十七年太子的人,此时表现出的雷霆之怒,让整个客栈内部的气氛都凝滞了起来。

众人沉寂半晌,客栈大门处却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高在洲逮住机会,拔脚走去,看得出来方才他的感觉也不太好受。

高在洲尚未走到门口,大门却“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现出两道人影。

打头一人身着黑色灯笼裤,天蓝色粗布长衫,浑身的慵懒邋遢气质,正是常来同福客栈听余渊说书的孙若笑。

落后孙若笑半步的另一人,一身的郎中打扮,举手投足有板有眼,唇红齿白,长相极为俊秀。华知仇曾随余渊去过镇上最有名的仁笑医馆,见过此人,便是仁笑医馆的坐馆医师——南宫仁。

华知仇此时略显疑惑,不知二人此番前来所为何事,但更让他好奇的是为什么大厅内其他人对于这二人的到来并无反应,似乎早就知道了一般。

在场的成年人相互之间对了个眼神,孙若笑便率先上前一步,对着站在楼梯口的柳诏东行礼道:“七侠镇草民孙若笑,见过太子陛下。”

柳诏东眼神一凛,质问道:“孙若笑?我没有见过你,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孙若笑故作高深地“嘿嘿”一笑,答道:“不足为怪,不足为怪,草民没什么大本事,但就是这双眼睛,贼得很。太子陛下的气质,草民相信普天之下没有哪个同龄人能够具备。”

紧接着孙若笑又收起笑容,仰头长叹:“方才天色将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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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民偶然看到荧惑守心之星愈发闪烁。如若猜的不错,那么不出半月,柳澄就要行加冕大礼,坐皇帝位了。”

柳诏东听闻,眼睛死死地盯着孙若笑:“你会钦天监那一套?不……能算的出这些,你一定比那帮庸人厉害得多!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不能让柳澄那个恶贼当皇帝!我要杀回京城,手刃此贼,为父皇报仇!”

“太子陛下请莫激动。”孙若笑连忙抬起手示意柳诏东冷静,不紧不慢地答道:“草民只是个半吊子的算命先生罢了,平时拿来糊弄路人混口饭吃尚可,可不敢跟钦天监的官老爷们比。”

“但依草民所见,怕是太子此举不能如愿。荧惑守心既已成气候,事则已定。望太子陛下节哀,日后若徐徐图之,大仇可能得报。”

听到这番话,柳诏东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刻追问:“大仇可能得报?大仇可能得报!你说的是真的吧!那我该怎么做?你告诉我!我不急,我可以徐徐图之。若果真我大仇得报,我让你做钦天监监正!不……我让你做国师!”

“额……”此时却轮到孙若笑尴尬了,他没想到自己本来只是为了安抚太子随口一说的无心之语竟被抓得死死的,可又无法直接承认自己是胡说八道,只好躬身再行一礼。

“太子陛下,草民方才说过,自己只是个半吊子的算命先生,只是今日的荧惑守心星象太过闪耀,所以一时给蒙准了。至于日后的事情,尤其是涉及江山前景的国运……草民真的是有心无力。”

“但草民有一点可以确定地告诉太子陛下。事在人为,若太子陛下有雄心大志,那么努力奋斗便好。只是目前太子陛下孤身一人,实难成事,草民建议太子陛下团结起自己的力量,这样成功的几率一定会大上不少!”

听到孙若笑的这番回答,柳诏东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着实有些失态,一时间乱了方寸,竟差点将自己的命运交到辽州一个边陲小镇的小老头手里。

可柳诏东不愧为太子,眨眼之间便将自己的神态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柳诏东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先回去休息了。”说罢不待其他人回应,便独自走上楼梯,背影落寞至极。

前些日子还是个在位十七年的盛世太子,可一转眼却遭此变故,甚至被柳澄对外宣称为谋杀父皇的窃国之贼。饶是柳诏东的心境再高,可他也只是个尚未及冠的孩子,对于政治涉足未深,一时间不禁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与无助。

待楼上柳诏东关门的声音响起,大厅内众人的注意力终于被拉了回来。

“你这个孙贼,算出来了这么大的事,竟然把我们都瞒了,只告诉范择亦一人。咋的,莫不是对我等有什么意见?”高君逑率先开口,向着孙若笑质问。

孙若笑又是一副装糊涂的傻笑模样,答道:“大哥莫生气嘛!我不是不告诉你们,是没有必要,反正老范一人就应付得了。再说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再大的能耐也不知道啊,只是今天见到了这个太子才推得了七七八八。”

高君逑冷哼一声,道:“算了,不提这个了。他们皇家的事情,咱们也管不了,到时候交给张长青头疼去吧。现在,先说正事。”

华知仇听到这,正准备竖起耳朵仔细听听什么是比太子逃亡还大的正事,不料大厅内其余人的目光却纷纷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华知仇瞪大了双眼,伸出手指着自己,弱弱地问了一句:“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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