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做有用之人

整个现场一片安静,无数双的眼睛都盯着林平安。

这其中有认识林平安的,更多的却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

在此之前,这些人心里都充满了好奇,不知道那位传闻中年轻的院长是个什么样子。

“我应该说点什么呢?”

林平安一边在心里问自己,一边走上了高台。

学子们终于看清楚了竹林书院第一任院长的模样,很多人不由得在嘴里发出了一声轻呼。

早就听说林平安年轻,却没想到如此年轻,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样子,身体略微有些单薄,那眼神却很是澄澈。

林平安以诗才名扬京城,学子们自然读过林平安的诗作,所以此刻当然不会因为林平安的年轻而轻视于他。

自古英雄出少年,相反,在他们的心里,却更加崇拜这位年轻的院长了。

尤其是那些女学生们,更是双眼放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林平安。

“小林院长一表人才,前途不可限量,只是可惜要娶了那守夜人的朱雀。”

柳依依在嘴里发出了一声轻叹,声音中充满了遗憾。

一旁的苏媚儿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说道:

“柳姐姐,难道你就这么放弃了吗?”

抑依依露出了一丝苦笑,轻声说道:

“那还能怎样?以你我的身份难道还能去做妾?”

她二人都是朝廷大员的女儿,即便是她们愿意,做父亲的也绝对不会允许。

苏媚儿撇了撇嘴,淡淡说道:

“做妾自然不行,不过若是做个平妻倒是可以。”

柳依依眼睛一亮,随即黯淡下来,迟疑着问道:

“做平妻,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既然是皇帝赐婚,那正妻的位置便只能是嫣笑笑的,除非皇帝再次赐婚,可是这几乎是无法办到的事情。

苏媚儿自然明白柳依依心中的疑惑,嘴里轻笑一声,凑到柳依依的耳旁说道:

“陛下再次给他赐婚显然是有些困难,不过若是林平安自己提出要娶平妻,那自然是可以的。”

柳依依摇了摇头,断然否定道:

“如果是这样,那也得那位笑笑姑娘同意才行。”

“这个我已经想过了。”

苏媚儿接口说道:“林平安是皇后的义弟,只要他开口,皇后娘娘想来也定然会同意,到时候便由不得那位朱雀姑娘了。”

柳依依侧过头来,仔细打量着苏媚儿,半晌之后才犹豫着问道:

“你就如此有把握,林平安能看上咱们?”

苏媚儿嘻嘻一笑,脸上露出了一丝骄傲,挺了挺胸脯说道:

“那便各凭本事了,反正我是打定了主意,要试上一试。”

柳依依闻言愣了愣,随即发出一声轻笑,嘴里淡淡说道:

“你都敢试,我有何不敢?”

她二本都是精神中有名的才女,自视甚高,对寻常的男子都是不屑一顾,本来就对林平安的才气甚为仰慕,今日又见到这么多的大人物前来祝贺,心中更觉林平安是一条潜龙,日后定将大放异彩,所以此刻竟然同时打定了主意,想要与嫣笑笑争一争那平妻的位置。

林平安站在台上,看着台下那一张张年轻的脸庞,脑海里却不由得想起大明王朝的兴衰。

自洪武大帝朱元璋以布衣之身建立大明王朝,到崇祯大明灭亡,共十六帝,二百七十六年。

这期间风起云涌,有过无数辉煌,也有过黯然神伤的时刻,到了如今,离大明亡国的日子还有二十年。

在这些学子们年轻的心里,或许都有着无数美好的憧憬,只是谁都不会想到,他们都将成为亡国之人,甚至要剃掉那头顶的毛发。

这是何等的残酷,又是何等的痛心?

一股悲凉之意从林平安的心底升起,弥散在他的全身,仿佛有无数的话语涌在了喉间,一时间竟然难以发出声音。

叶云舒看着他这副模样,有些担心,柳如是却是小声问道:

“叶姐姐,少爷他这是紧张了吗?”

叶云舒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以她对林平安的了解,此刻的林平安断然不会因为紧张而说不出话来。

魏忠贤摇了摇头,冲着一旁的崔呈秀笑道:

“这小子还是嫩了点,这点场面就被吓住了。”

崔呈秀也笑了,小声说道:

“小林院长本是广宁城中一普通郎中家的孩子,如何见过这种场面,这种反应实在是在正常不过了。”

田尔耕撇了撇嘴,虽然没有说话,心中却是有些不屑,他看了一眼杨涟等人,不由得在心里发出一声冷哼:

“果然都是些一无是处的读书人!”

杨涟等人也是暗自摇头,所谓窥一斑而见全豹,性格如此怯懦,日后的发展也定然搞不到哪里去。

林平安如此的表现让他们感到了一丝略微的失望。

四大才子相互看了看,都不由得替林平安捏了一把汗。

众目睽睽之下,书院的第一任院长就如此不济,实在是有些丢脸。

苏媚儿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她扯了扯柳依依的袖子,轻笑道:

“柳姐姐,你看他这副样子,是不是有些可爱?”

柳依依瞪了她一眼,心中略感失望,关于林平安的身世,她也略有所闻,此刻不由得说道:

“他出身贫寒,自然是没有见过这种场面,日后见得多了,便也就自然了。”

便在此时,两人的耳畔传来了林平安的声音:

“我想请问诸位一个问题,那便是我们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

听到这声音,柳依依和苏媚儿立即摒住了呼吸,看着台上的林平安。

林平安目光平静的扫过台下的学子们,淡淡地说道:“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这是我们的从小便熟读的诗句,然而如此又能怎样?仅仅是为了在科举考试中取得好成绩,进而入朝为官吗?”

学子们都被林平安的问题所吸引,纷纷陷入了思考。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然而却也是每个读书人心中都会问的问题。

林平安看着众人,继续说道:“我们读书,是为了明理,是为了知晓古今之事,是为了明白天地之间的道理。科举考试只是我们验证读书的一种形式,真正的读书,是为了提升自己的修养,更加了解这个世界,为了寻找生命的意义。

所以诸位,如果认为读书最终的目的就是做官,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个人认为,读书的真谛便是明理知事,从而让自己成为一个有用之人!”

林平安的话让众人有些动容,同时又感到了深深的疑惑。

读书不就是为了博取功名,进尔入朝为官吗,这个观念根深蒂固,早就深深植入了每位学子的心中。

如今林平安却说这是大错特错,实在是有些耸人听闻。

杨涟微微皱眉,冲着身旁的顾大章说道:

“如此大放厥词,怕是会带偏了这些学子们,此人文采尚可,但其他方面却是令人担忧。”

顾大章微微点头,沉吟道:

“且再听他说说,若还是如此乱说一气,即便是得罪了花放放,老夫也定要上前与他理论一番。”

四大才子更是暗自叫苦,读书不为了做官,那还读个屁呀,说白了,朝廷每年给那五十个名额进入国子监,不就是明明白白的给了一条仕途之路吗?

林平安这么说,岂不是有违竹林书院的办学宗旨,这样下去,谁还愿意到这竹林书院来学习啊!

宋之策有些急了,小声说道:

“行舟兄,若是小林院长不济,你我几人便上去救场,好歹我们如今也是陛下亲封的教习,可不能在这第一天便砸了咱们书院的名声啊!”

江行舟摇了摇头,缓缓说道:

“且再听听,我倒是觉得院长这话有些意思。”

于是四人再次望向了台上的林平安。

“何为有用之人?”

林平安开口问道,他环顾台下,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在我的理解里,凡是能为这个国家,为这个国家的百姓做出贡献之人皆为有用之人。

边关的将士浴血奋战,舍生忘死,拒敌于关外,他们是有用之人。

私塾里的先生们传道授业解惑,他们是有用之人,郎中们治病救人,也是有用之人。

哪怕是田间劳作的农民,海里打鱼的渔民,为我们提供了生活的保障,他们也是有用之人。

而我们有的读书人自视甚高,双手不沾阳春水,一心只读圣贤书,最后却成为了只知道读死书的书呆子。

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并非没有道理,如今的大明危在旦夕,外有后金于关外蠢蠢欲动,内有流寇不断作乱,天灾不断,流民四起,国库空虚,难以为继,每一个人是否可以扪心自问,除了读书博取功名,我们还能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

当国家危难之时,我们这些读书人是否有能力,有勇气为这个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乃至于献出自己的性命?”

说到这里,林平安有些激动,他满脸涨红,只觉得心中的那些话不吐不快,只听他继续说道:

“今日孙承宗大人不远千里,令人送来了一副盔甲,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国若亡了,读书又有何用?

家若没了,又哪里来的读书人?”

他的脑海里想起了煤山那棵歪脖子树上悬挂的那道身影,想起了一尺白绫下张嫣绝望而无助的眼神,还有婉儿胸口上那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林平安脸上的线条扭曲,让人看着有些狰狞,他几乎是吼叫着说出了刚才的那番话来。

“他这是怎么了?”

苏媚儿看着台上的林平安喃喃自语,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胸口,突然有了一种想哭的感觉。

柳依依秀眉微微蹙着,出神的看着台上的林平安,只感觉一颗心受到了莫大的震撼。

学子们有些骚动了起来,他们都以读书人自傲,从来没想到自己会与田间的农民,海上的渔民等人相提并论,大明重文轻武,即便是武将,这些读书之人也从心里看不起。

然而林平安就这么说了,将他们与这些人相提并论,言语间甚至隐隐还透露着一丝读书人的不屑。

“这什么鬼?”

江行舟等人都有些着急了,今天是书院开院大典,作为院长,你林平安不是应该肯定读书人的地位吗?并且鼓励大家都来书院学习,怎么如今一上来便给书院浇了一盆冷水?

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四个人有些紧张的看着有些骚动的学子们,生怕哪个大胆的学子突然冒上几句反驳之言,到时候把小林院长整的下不了台,那可就尴了个尬。

杨涟眯起了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他是文人,是东林党的代表人物,然而却不是一个书呆子。

他甚至有时候都讨厌自己这个文人的身子,渴望自己能够拿着武器,与边关的将士一起浴血奋战。

林平安说的没错,书呆子的确是无用之人,他从来都是这么认为的,只是他有些好奇,这竹林书院除了教人读书,还能弄出点什么新的花样来?

花放放脸上浮现出一丝欣赏的笑容,魏忠贤却是忍不住拍掌大叫了起来。

“好,说的好!“

他嘴里大叫着,双眼放光,明显是有些激动。

林平安说的好啊,没读过书又怎样?只要能为这个国家做出点事情来,那就是有用之人。

魏忠贤认为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

台上的林平安还在继续,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冲着台下众人大声叫道:

“上对得起天地国家,下对得起父母妻儿,堂堂正正,做一个光明磊落的有用之人,这就是我们竹林书院的办学宗旨!”

他的话音落下,整个书院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盯着台上那个略有些单薄的年轻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良久之后,台下响起了一声声清脆的掌声,紧接着便是一片,从稀稀拉拉变成了震耳欲聋。

林平安冲着台下拱了拱手,只感觉心意难平,转身叫道:“拿纸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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