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2 章 *国破家亡的事情发生……

回到别墅, 姜烟才知道什么是宋应星的宽容大度。

“这是黄旗小米,听当地人说,此米还有‘康熙贡米’之称。我想你肯定很久没有吃了, 特地给你买了两斤回来。”

宋应星啪啪两声,把真空包装,活似两块板砖的小米交到玄烨手里。

玄烨差点没接住。

看着手里的小米, 再看后面拿着木雕、承德挂锦和窗花的曹雪芹几人, 总觉得自己这东西带点嘲讽。

很快,玄烨就知道自己这个感觉没错了。

“我听闻你身体不大好,这是承德兴隆山楂。卖给我的那个小伙说, 此物味美营养, 多吃多好!可惜现在时令不对, 否则能买到最新鲜的。这种罐头也应当还可以。再说, 你们北京人不是最爱吃糖葫芦嘛!”

胤禛捧着四个山楂罐头,退步到玄烨身边, 小声说:“阿玛,他是不是说我身体差?”

“这不是事实吗?”活了六十八岁的玄烨点点头, 完全不觉得宋应星这话有什么错。

“阿玛!”胤禛无奈, 这算什么, 亲爹亲自认证的身体差?

他身体差都是因为谁啊。

姜烟和明燕坐在一起,一人手里拿着一袋炒好的板栗咔哧咔哧的吃着。

看宋应星的时候, 两人都整齐的摇着头,看向玄烨三人的眼神都下意识带着同情。

宋应星又从布袋子里翻出一个大红色的塑料袋,里面丁零当啷不知道装了什么。

但是旁边的姜烟可就看出来了。

这个塑料袋……如果没有记错的话, 这是宋应星在街边小商店买了一包餐巾纸老板送的袋子。

拿了袋子之后,宋应星在附近那条河边捡了一中午的石头。

“我都看了,都是不错的石头, 你不是喜欢印章吗?自己拿着慢慢刻!”

弘历站在后面,死活都不愿意上前去接塑料袋。

别人那好歹都是吃的,论到他就一袋子石头?

欺人太甚!

姜烟:“这就是王贞仪说的……容人之量?”

她快要认不出这四个字怎么写的了。

明燕也点头。

不过,她们没有阻止,也是看见了宋应星除了准备这些之外,还买了其他的东西。

只是宋应星的心里多少对大清还是抱着不喜,总不想这三个人日子舒坦。

玄烨几人不跟宋应星计较这些,也是看出了门口那么多箱子算起来刚好是他们没去的十二个人,加上周奎几个人的数量。

“接着啊!”宋应星把大红色塑料袋直接塞进了弘历怀里,沉甸甸一大袋:“我带回来还是用了姜姑娘的行李重量额度,否则还要加钱。如果真的要感谢的话,你们还是多谢姜姑娘和周公子,都是他们给的钱。”

“诶!”姜烟连忙举手:“感谢国家就好,这都是国家给的补贴,跟我没什么关系。”

宋应星用力的点头,认真对玄烨三人说:“对,你们多谢谢新中国。”

说完,转身离开。

捧着一堆石头的弘历那真是一肚子憋屈说不出来。

“他这是针对我吧?阿玛,您就看着他针对我?”弘历指着宋应星离开的方向跳脚。

刚被针对完,又被亲爹吐槽过的胤禛点头:“对啊,但是人家也没说错。”

捧着自己的四个山楂罐头迅速离开。

“玛法?”

玄烨叹气,一手托着两大块黄小米拍了拍弘历的肩头:“你要认清现实!”

弘历:……

笑过后,捧着红楼主题剪纸的曹雪芹走上前。

“姜姑娘,你的第三次幻境何时开始?我也好做个准备。”

说起这件事情,还凑在一起把玩木雕的郑板桥和蒲松龄也看了过来。

“先生的书?”

“无妨!”曹雪芹摆手:“有些东西不是一直关在屋子里就能写出来的。”

其实他已经完成了大半,许多故事的走向早已在他心中。

“那就明天吧。”

既然曹雪芹都这么说了,姜烟也不客气:“明天上午后院集合,我们开启第三次幻境。”

晚上抽空姜烟还去查看了第二次幻境的内容。

比起从前那些动辄五六个人的幻境,只有这两个人的时候,姜烟剪辑都下不去手,总觉得他们的人生每一秒都十分精彩。

临睡前还给段危发了消息。

看段危的朋友圈动态,姜烟也知道这人去了国外,发消息的时候都特别注意时差的问题。

再看上面的聊天记录,大多都是段危在发。

做好的配乐小段试听以及大量的照片。

姜烟觉得自己足不出户,已经把大洋彼岸的逛了一圈。

确定了风格后,姜烟把手机倒扣,合眼睡下,也就没有看到段危发来的消息。

还是第二天起来才注意到段危之后还给她发了晚安。

姜烟犹豫了几秒,算算段危那边的时间应该也到了晚上,便给他也发了一句“晚安”。

随后手机放在旁边的桌上,迅速下楼。

后院会探测系统开启幻境时的波动,姜烟不仅不会带手机,手表之类的产品都不会带上。

就是避免影响到数据采集。

后院里,纳兰容若和郑板桥几人已经都在院子里。

相较之下,朱耷略显孤单的坐在旁边,就是洪升想要靠近,朱耷也寡言少语,只偶尔给那么一两个反应作答。

姜烟这些日子以来,都极少与朱耷有沟通。

“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姜烟走到院子中央,见周奎在拐角处给她比了一个“k”的手势,知道设备都已经准备好,便叫上其他人开始进行第三次幻境。

闻言,朱耷才慢慢走来。

站在一群辫子头中间,朱耷的太极髻格外明显。

姜烟示意众人手拉手,随后一同进入幻境中。

出乎姜烟预料,她本以为第一个幻境会是蒲松龄或者郑板桥。却不想,竟然是朱耷!

与在现代看到的朱耷不同。

姜烟看到的是白墙青瓦的院子里,一树梅花开得正灿烂,树下一个戴着璎珞的少年正在作画。

少年穿着锦袍,缀满宝石的璎珞挂在胸前也没有掩住衣袍华丽的图案。

头戴金冠,上面还缀着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红宝石。

就连衣袍摆动间意外露出来的鞋上都绣上一圈米珠做点缀,脚后跟的位置还各有一颗拇指大小的翠玉。

南昌的二月份湿冷,愈发衬得梅花清新。

通身贵气的少年放下笔,唇角上扬,后退半步颇为自得的看着桌上的画。

还不等少年多欣赏,几个仆从和丫鬟急匆匆的走上前,又是给他系上披风,又是塞进手炉。

“您作画也就罢了,怎的能如此不在意身体?”

“今儿天气可不好,昨夜才下了雨,您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咱们这些当奴才的……”

“好了好了!”少年站在原地,任由这些仆从给他系上灰鼠皮的披风,手里塞进了一个暖烘烘的手炉。

只是颇为无奈的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该怎么在注意,心里有数。”

“您最好是如此。”说话的丫鬟年纪不小,与少年说话的时候语气还略有些熟稔的意思。

相比其他诚惶诚恐的仆从,这丫鬟更有主见,在少年的面前也颇有地位。

姜烟在亭子里看得出奇,从那张笑得灿烂的少年俊颜里半天才找出了朱耷的五官痕迹。

也不怪姜烟能一下子锁定眼前的人是朱耷。

而是那少年脖子上的璎珞简直不要太晃人眼睛。

能够在这个年纪穿戴如此富贵,又不是辫子头的,那就只能是朱耷。

“行了!你们就不要打搅我了,我可还有几笔琢磨怎么加上去。”少年朱耷摆摆手,让那群人都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朱耷才突然看向姜烟:“姜姑娘觉得,我这画可缺了什么?”

姜烟被朱耷吓了一跳。

她一开始原本以为这就是幻境里的朱耷,而不是现实中的那个。

现在看来,从进入幻境的那一刻开始,朱耷就已经融入了这个世界。

与他后来更鲜明的风格相比,朱耷如今的画中的梅花看起来更为随性,灵气逼人的同时,少了梅花的清冷,多了几分贵气高洁。

少年朱耷此刻正是壮志踌躇之时。

姜烟知道大明此刻是大厦将倾,可在朱耷一干人眼中,事情还没有到最后的那一刻。

“我看不出来。”姜烟仔细看那幅画,只觉得好看。

朱耷的父亲和祖父,甚至是叔父在江右画坛都颇有地位。

从小耳濡目染,朱耷不仅单丹青,还写得一手好书法。

明清两朝时期的江西文坛盛况下,朱家三代人都能颇有名气,靠的可不是宗室的身份。

“差了魂。”朱耷两指并拢,虚虚的点着宣纸。

话音落下,阴沉的天空下起雨来。

冬日的冷雨打在人身上,犹如针扎。

朱耷就这么紧紧的站在雨中,任由冷雨将宣纸打湿,将颜料和笔墨都划开。

刚才还那么枝干清晰,花朵吐蕊的梅花图在雨中模糊成一片。

红的黑的混在一起,只能依稀看见之前梅花的影子。

姜烟缩着脖子躲在梅花树下,朝着站在雨中的朱耷招手:“虽然不会生病,但是您不冷吗?”

每一滴雨水触及皮肤,都像是一根冷冰冰的针扎入皮肤,然后钻进血肉里,溜进骨头缝中。

“有魂了。”朱耷低着头,不知是看着自己的鞋尖还是面前的画,脸上的水痕也不知道是他的眼泪还是天上的雨水。

“你们眼瞎了不成?怎么敢让少爷淋雨?”一个中年女人打着伞急匆匆赶来,对着那群只晚了几步的丫鬟仆从破口大骂。

随后满脸慈爱的望着少年朱耷:“少爷,您怎么也不打伞?”

再看桌上的画,满是可惜的说:“哎哟哟,这群脑子塞了糠的元宝,怎么就……”

“没事。”朱耷打断她说话,只扯了扯嘴角,转身走入愈发势大的雨中。

声音从雨幕后传来:“是我让他们走的。这种时候,我自身都顾不及,何必拉着他们?”

在后面的中年女人和那群仆从都面面相觑,完全不懂朱耷这到底是怎么了。

姜烟左右看看,最后咬着牙冲入雨中,去追朱耷的身影。

她看过皇帝每天的饮食起居,也看过历史上不少文豪的生活。

但朱耷绝对是其中的结合体。

每日与笔墨书香为伴,作为大明宗室,更是衣食无忧。

只是,这样终日不知愁滋味的日子也有结束的那一天。

随着崇祯帝的白绫,断的不仅是他的命,还有整个大明。

朱耷作为朱家宗室子孙,自然不可能不被波及。

还未从亡国的震慑中走出,朱耷又迅速面临父亲的离世。

朱谋觐合上眼睛的那一刻,整座院子都传出悲戚声。

朱耷脚步踉跄的转身,双手捂住耳朵,随后猛地冲出父亲的卧房。

“他们都在哭。我不知道他们哭的是我爹的离开,还是哭大明。”朱耷冲回自己的房间,合上房门,不愿意听外面仆从的敲门声,死死的捂住自己的耳朵,满脸痛苦的对姜烟说:“不如意事常□□,可与人言无二三。你懂吗?”

姜烟不知怎么形容那双眼睛。

他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国破家亡的事情发生在一瞬,这对从前锦绣人生的朱耷来说,无异于当头棒喝。

也知道,不论是大明还是他爹,都是无可再挽回的事情。

死亡无法逆转,而转移至江南的南明,真的能从清军的手里夺回大明江山吗?

他懂,又不想懂。

这一夜后,再从房间出来,那个发扬蹈厉的朱耷竟然患上了口吃。

他愈发沉默下来。

与家人一起草草为父亲举办葬礼后,一家人不仅是亡国之民,还是亡国宗室。

日子变得尴尬起来。

家里的仆从一个接着一个遣散,朱耷看着满屋子的书和画,却怎么也提不起笔,也看不下去任何书。

旁人与他说话,他也好似听不见,说不出。

走在大街上,有人安慰他,也有人讥讽朱家无能,打不过李自成,更打不过清军,害的无数地方血流成河,人比畜贱。

这些话,如影随形。

渐渐的,开始有人说他大受刺激,不仅成了个哑巴,还成了聋子。

那些人又开始摇头叹息,看他的眼神满是同情。

姜烟走在朱耷身后,却突然心酸的想起来大明的那群人。

若是他们知晓,在他们以为的大明“结局”之后,曾经繁华的南昌城里有一个后人,经受着亡国的全部痛楚,会有多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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