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28号盒子最后的结局

今夜的月亮好圆啊。

满树清辉,抖落一地枯骨般的惨白,好像那些树叶上爬的全都是白绒绒的蛆。

当风吹过,就争先恐后掉了下来,风再吹,它们就在地上蠕动着,蠕动着……

变成树缝间细碎的光影。

我挺直了脊背坐着,对着梳妆镜,抿上一角艳丽至极的口红。

像被透骨丝线牵扯的木偶那样,缓缓上拉嘴角,练习出一个栩栩如生的微笑来。

对左诀,我没有说谎。

我的确有情感缺失症,我也确实和我爸是一类人。

我很早之前就发现了。

我已经很难再感知了。

我对爱恨等人类的情感,根本就不感兴趣。

——很简单的道理,那些从小被要求着,将读书当作唯一目标,被灌输“爱打扮的女孩子,都是不良少女”这样一种观念的女孩子。

她们长大了,真的很难时尚起来,也往往对美丽提不起兴趣。

许多东西,没有就是没有,骗不了人的。

对徐周强,我的确在意。

因为初中时的蝙蝠,因为他最初时不经意间的保护,我本能觉得我也该保护他,连带保护他的遗腹子。

可非要说这种感觉是爱,我也不太明白。

我只是在意他关心他,觉得我应该保护他,我并不知道要怎样去爱一个人。

我是一个天生的演员。

我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哭,什么时候该笑,可人生中的绝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心如止水。

入我心的东西不多,太多的事,我也懒得计较。

或许,我的心潮也曾汹涌澎湃过,在很小的时候。

在爸爸给我筑起的那个童话城堡里,在和扎着两根小辫的夏意,一起去捉泥鱿的昏黄岁月里。

夕阳下,我们两个小家伙彼此对视一眼,那时候的笑容该有多么、多么的真诚和无邪。

可惜一切都变了,也没有人能够回到最初。

所以是假的。

在执法者局里,我面对着左诀的崩溃痛哭,全都是假的啊。

我只是想要做出一个良好的态度,想要装着自己是无辜,想要通过取保候审,来离开看守所。

今夜,风很大,很凉。

我披了一件薄薄的红色风衣。

我戴着黑色口罩,和红色鸭舌帽,走过青冈市的大街小巷。

我将手揣进裤兜里,看着街边的霓虹灯,一点接一点暗了下去。

风将我的头发吹乱了,我这一生,都是茫然而毫无头绪啊。

我竖起领口,绕到一个很窄很窄的弄堂。

我踏着咯吱咯吱的楼梯走上五楼,伸手敲响夏意出租屋的门。

如今,她活得可真落魄啊。

她的出租屋,只有小小的十二平方米,卫生间和厨房,都在楼道的尽头,跟人家共用。

狭窄的楼道里,不时攀爬着几只肥硕的嶂螂,不小心踩一脚过去,都能听见爆浆声。

还时不时有两只黑线鼠,垂着尾巴窜过,像暗夜里瞪着眼的贼。

整个通道里,都有充斥着臭水跟煤油混合起来的腥臭味。

夏意慢吞吞打开房门,见着是我,非常惊诧。

她的嘴巴圈成了一个“O”形,脸颊上的肌肉不自觉地颤动。

她愣了片刻,尖叫一声,摔上房门,被我用脚卡住。

我低头点上一根烟,喝醉了一样,高声喊着,“夏意、夏意!”

她像只老鼠龟缩到墙角,大惊失色,抄起身边的凳子、枕头,扔过来砸我,又被我侧身躲过。

她整个身子都在哆嗦,她疯了般大声喊,“杀人犯!你这个杀人犯!”

我走过去,拿一把射钉枪,抵住她的右边眼睛,她登时不敢动了。

我迅速给她注射了一针麻醉剂,她这个时候,想动也做不到了,只好大睁着一双恐惧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夏意……

这就是我幼年的好朋友,夏意。

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我懒得想。

瞧瞧,人性多自私啊。

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帮了她,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她偷财务处的钱,让我丢尽颜面,我都没有计较。

她因为嫉妒,让我的身份曝光,也没有计较。

我以为她明白我的不计较,以为她会记着我的恩情,所以在她自告奋勇,要帮我去照顾程幼薇肚子里的胎儿时,我二话不说应承了。

后来,出了灭门案,夏意她说,我如果有个万一,她会照顾我徐周强的遗腹子,就像她亲生的孩子一样。

为此,我留给了她三百万,让她用这笔钱照顾孩子。

可是大家瞧瞧这个人,嘴上说着会照顾孩子,背地里,却劝诱程幼薇打掉他——

我之前同程幼薇说好了的,我给她50万,要她把孩子生下来。

因为以我的性子,这辈子是生不了孩子了。

可是……

夏意她不想花养孩子,她想独吞那三百万。

而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我伸手,一把扯掉夏意耳垂上的大金珠,打窗口扔了下去。

殷红的血,流了出来,她脸上出现了痛苦至极的表情,她近乎是在无声尖叫。

可她被麻醉了,叫也叫不出太大声。

我面无表情将她的头,淹入水盆里,直到她快溺死的时候,再将她提起,一次又一次。

我跟我爸是一类人。

夏意她那已出油的头发,一股股粘在脑门上。

我听见她用尽全身力气,咬牙切齿,“你凭什么!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你不过是个肮脏的、杀人犯的女儿,你凭什么可以拥有一切?”

“金钱、地位、工作。你不过是嫁了个不错的男人,你男人有幸中了500万,不过是运气好。”

“凭什么我要过这样的人生,嫁一个狗屎样的男人,然后任由自己的人生在泥潭里发烂、发臭。我凭什么要帮助你照顾别人的孩子?”

我看见她竭尽全力,做出一副狰狞的表情,就跟当年她在村口,动手打我一样。

我后退几步,看着自己空落落的双手,原来竟是这样的吗?

时至今日,我两手空空。

可在他人的眼中,我竟是拥有着一切吗?

真是件矛盾的事啊。

而我的朋友,我以为的朋友,夏意。

她就是为了这些空落落的东西,为了独吞那300万,谋杀了徐周强最后的孩子吗?

门被撞开,“咣当”一声。

我回头看时,发现是左诀,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执法者闯了进来。

他们持枪对着我,“不许动!执法者!”

我立刻抓住夏意,躲到窗户口,打腰上抽出一把锋利无比的手术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嘶哑地尖叫一声。

左诀上前了几步。

他厉声呵斥我:“苏清!你在做什么!过来!放下刀!你不要走错路!明明是无辜的,不要为了一时的恨意做傻事!”

走错路吗?

不不不,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我懒洋洋道:“她诱·导程幼薇打掉了孩子,我为什么不能杀她?她毁了我的所有。毁了我想保护的人,毁了我空茫生命中的唯一一点亮光,我为什么不能杀她?我想杀就杀。”

左诀说道,“你先放下刀,有话好好说,不要情绪激动。”

很遗憾,我并没有情绪那种东西。

我只是想做一些事,也觉得自己该做。

就像我最初说的那样,没什么原因,我就是单纯想杀而已。

我说的都是实话。

左诀捂了捂耳机,应该是想拖到谈判专家过来。

哈!

我说,“左诀,其实我没有骗你,凶手的确是我,我有情感缺失症,我和我爸是一类人。你看,禽兽变不成人,背叛你的人,还会背叛你第二次。”

我将瘫成一团的夏意,转过来,面向左诀。

我说,“左诀,我早都告诉过你,真相没那么好看,我也并不是无辜的,可是你不信我。”

我将手腕迅速翻转,那把手术刀,在千钧一发之际,划开了夏意的脖颈,我是医生,我知道什么位置可以一击毙命。

红色的血,迅速喷涌了出来。

血红喷溅中,我看见了左诀惊慌而又愤怒的一张脸,他冲我扑过来。

无所谓啊,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丢下手术刀,执法者们一拥而上。

左诀一把拧住我的双手,他直勾勾瞪着我,狠骂了一句,“畜·牲!”

是啊,我终于变成了我父亲一样的人。

这是最初、也是最后的结局。

……

4月17日晚上,到陈思远家时,吴斌还没有死透。

他和徐周强都受了很重的伤,两个人都在挣扎着僵持。

陈思远的儿子陈启,也没有死,刚刚从卧室里走出来。

徐周强叫了我一声。

陈启就捡起地上,徐周强落下的刀,来攻击我。

我一不小心抹了他的脖子,他死了。

事已至此,我便走过去杀了吴斌。

从那时起,我的心里就有了所有规划——我不会让徐周强成为凶手。

因为他的孩子,我想让孩子快快乐乐的,像个普通人那样长大。

我已经杀了人了,根本无所谓顶不顶罪。

你们总会查出来的。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

我再次被套上手铐和厚重的脚镜,一步步来到执法局讯问室,来到看守所,来到法庭。

听着法槌重重落下,法官浑厚和苍老的声音响起,宣布二审结果,同之前一审一模一样,没有丝毫改变:死刑,立即执行。

而我,实至名归。

再次被押往看守所,等待最高院死刑复核结果时,我看见左诀站得远远的,看我的眼神之中,满是厌恶。

这样才对嘛。

我想,如果我在更早一点的时候遇到他,或许,这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可这世上,有太多的事,都太晚太晚了。

就这样吧。

也没什么遗憾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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