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41号盒子失语者

有一天清晨起来,照常洗漱,却总觉得有种异常的麻木感,有哪里不对了。

望着镜子里双眼通红的自己,皮肤很粗糙。

我搓了搓脸,出门上班。

走到公司的时候,我终于知道,自己缺失了什么。

无助地翕动着嘴唇,声带却发不出一丝振动。

是的,我失语了。

想表达自己意思的时候,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呜哇”声。

我听得懂别人说的话,也可以通过笔来答复。

生物电波在脑袋里前进的时候,突然在一个地方湮灭了火花,一部分大脑彻底沉寂。

因为失语症离职后,我在药厂做了个普通的包装工人,每天将成沓的纸板折叠成纸盒,按月支薪。

不言不语,服从指令的我,在漫长的流水线尽头,渐渐成为投下黑影的庞大机器的一部分。

下班后,到路过的便利店买点食材,自己煮饭。

吃过饭后,便盘坐在小桌前读。

屋里可以发出人声的东西,一律没有。

墙边的书柜,已然放得满满当当,垒在地上的书,像比萨斜塔一样倾斜却坚实,逐日向天花板靠近。

几乎都是推理。

岛田庄司自然是每本必看,东野圭吾偏重社会性,逻辑推理性要差一些——但自有其打动人心的地方。

其他作者零零碎碎也看了不少。

隔壁住的,是在同一个工厂上班的女工,二十出头,短发齐耳,用黑色的发卡拢着。

眼神如古代仕女般温婉。

小小的耳朵,有着圆润的耳珠,没有耳洞。

工作时,便戴上白色布质的帽子,将头发全部塞入,只余那小小的耳珠在外面。

总是穿着很朴素的连衣裙,不是灰色便是好看的米色。

在曲线美好的后颈上,可以看到一条细细的银链子。

虽然在同一个工厂,但我上的是常班,她是三班制。

所以虽然是邻居,却只是在见到的时候点一下头。

她深夜回来,踏上铁板搭的简易楼梯,便能听到稍含金属回音的脚步声。

六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暑气正盛。

我躺在没有空调的地上,皮肤上蒙了一层汗,怎么也睡不着。

头疼得要死,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进入梦乡。

期待许久,她的脚步声,却并未如平常一样响起。

打开台灯,煞白的光芒,瞬间刺痛眼睛,凌晨4点30分。

我关掉灯,眼前犹闪动着一片一片的白影。

第二天,我便听说了她未回家的原因。

她死了,被人丢弃在工厂后面的备料冷库里。

清晨工人打扫时,身边的狗,异常地叫个不停。

工人绕过巨大的药物混合发酵罐,打开冷库,秋田犬一径跑到堆叠的纸箱前,对着其中的一个抓挠。

打开一看,尸体蜷缩在里面,已然僵硬。

头发被血糊住,头部有受重击的痕迹,穿的是常服,没有抵抗和受过其他侵犯的痕迹。

手提包和财物都不见踪影。

由于纸箱相当干净,警察推测,该处并非杀人第一现场。

她竟然死了?

我眼前一黑,浮现出她身着米色连衣裙微笑的样子,渐渐眼角有泪泛上来。

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是松本前辈。

松本前辈31岁,圆脸,小眼睛笑起来眯眯的。

结婚两年,因为住得远,早晨总迟到。

最近,他一直喜滋滋地说,工厂要添新生产线,他很快就能升上主任,再也不必受岳父白眼等。

正当我想问详细些的时候,却发现他紧紧地抿住了嘴巴。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围坐在机器旁,打开工厂发的廉价便当。

工作时车间的机器,噪音很大,午休成了大家畅所欲言的时刻。

周围的讨论和喧哗声,像麦田里竖起来的麦秆,瞬间将我包围得密不透风。

“是啊,听说是在昨天下班以后受到袭击的,她的工作服都好好地叠在柜子里呢。”

“太可惜了,会不会是谁看上她了,求爱不遂。这才……”

“可是,她好像没有在交往的人啊。”

“就是因为没有在交往,才有人追求啊,虽然平常穿得朴实了一点,打扮一下可是个美人呢!”马尾辨耸耸肩膀。

“可是我们这些女工能有什么钱呢?抢我们还不如去抢女学生,现在的女学生都很有钱,拿的手机也都很新潮呢!”

“听警察说,凶手很可能是我们厂里的人。他们一上午牵着警犬,在厂房里四处嗅来嗅去。”

“不用说也是啦!毕竟把尸体丢在了那个地方!”

“如果不是小黑找到,可能尸体就烂在那里了呢!”

小黑,就是清洁工山田捡回来的那条秋田犬。

个子不大,看门倒是一把好手。

“说起来,冷库里面都是原料,还塞在纸箱子里,一般不会发现的嘛。”雀斑一边将盒饭里的青椒拣出来,一边皱了皱鼻子。

“所以说,还是狗鼻子灵啊!”

“冷库只有4,尸体早晚还是会烂掉啊!”

“在那之前,肯定就想办法运走了啊!”

“哎呀,真讨厌,人家还在吃饭呢!”

......

她们绘声绘色的形容,增加了我的阴郁。

一想到她被扔在冷库里、冰冷地蜷在箱子里的样子,嘴里的饭,就失去了味道。

……

回到宿舍,熟悉的三层小楼,在暮色中格外凄凉。

垃圾堆放处,未扎紧的白色塑料袋,在风中摇摆,仿佛凋零的夕颜花。

走上楼梯一拐弯,看见她的房间门口,已经拉上了白蓝相间的警用“禁止入内”的胶纸,木板门和窗户被贴得严严实实。

想到人已不在了,我不由得有些悻悻然。

打开房门,把钥匙往桌上一丢,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

疲倦的身体刚刚舒展开,敲门声就响起了。

“你好,冈崎成实在吗?我是刑警。”

我打开门,一个穿米色风衣黑色西裤、长得很像北野武的中年男子,向我出示了警官证。

上面写着“日下丞”。

他的眼光带着不由分说的严肃,在我脸上扫来扫去。

我笑了一下,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日下看看手里的小册子,一面说着,“哦哦,你是失语症患者”,一边不客气地迈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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