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027

老宅区的巷道里隔老远才有一盏灯,年久失修的灯罩上蒙了灰尘,周圈全是夜间的飞蛾打转,半明半暗。

逼仄的小屋里,天花板上垂着一个白炽灯泡,下方的桌上摆着手机,正在进行视频通话。

沈诱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翘着腿,一边无聊的啃着苹果一边听周迟在那装乖。

周迟对视频那头的沈月修笑一声,“没事儿阿姨,港城是我待了这么多年的地方,没什么不习惯的。”

沈诱:“不习惯也只能习惯,谁让你没事儿转学。说真的,你干嘛转学啊?”

“陪你啊。”周迟转过来,一只手搭在桌子上,笑得散漫。

“鬼信。”她才不信他那些冠冕堂皇的鬼话,周迟那张嘴,简直海王标配。

聊了将近一个小时,周迟跟视频那头道了别,收拾东西回公寓。

老宅区的楼梯道灯坏了,电流滋啦几声,灯泡明明灭灭,倒有些鬼片的气氛。

阴恻恻,凉飕飕的。

“怕不怕啊大少爷?”沈诱打趣,“我家可没有周家亮堂哦。”

开玩笑的话,和平时互呛没什么两样,周迟却忽然有些冷。

漆黑的楼道里看不清他的轮廓,只能在两道脚步声里,听见他沉下来的声音,“亮不亮堂什么的,有时候也没那么重要。”

周迟的声音有些自嘲,“活得自在比什么都好。”

沈诱脚步微怔,“......也是。”

活得自在比什么都好。

声音喃喃,音量极小,几乎听不见,不知道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别人听。

直到下了楼,两人都没再说话。

看着周迟无比娴熟地上了一辆出租车,降下的半边车窗隐隐显出他的侧脸,桀骜轻散,还带着那么点逃离后的松弛。

沈诱想。

也许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回归华清、回归周家的周迟,其实过得也没有那么好,所以才会选择转学吧。

送走周迟,时间已经快指向九点。

沈诱回了家,一样看见桌上的手机仍在视频通话中,她走过去刚要挂断,里面忽然传来些窸窸窣窣的杂音。

鬼使神差的,她屏住呼吸,指腹悬在“挂断”按钮上方没动。

刚刚视频的时候,沈月修的手机离她的脸很近,几乎整个肩膀就占据了一大片屏幕,看不出背景是在哪里。

沈月修说过半个月是在医院照顾表舅爷,可现下镜头前没了沈月修的身影,后面的鎏金奢华装潢,一览无遗。

纯白绒质沙发椅,白纱落地窗,露出半角的床头柜上立着一张牌——什么顿酒店。

她妈......

在酒店。

咔哒一声,是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月修。”

寂静的两个空间里,突然响起一道男人的声音,浑厚低沉,一股上位者的气势。

沈诱眼睫一颤,在男人的半张脸从镜头前一闪而过时,她猛地挂断了电话。

她没看错,那个人是谈致远。

因为昨晚撞见她妈和谈致远的事儿,沈诱一晚上没睡着觉,在床上翻来覆去烙煎饼似的,捱到了两点半,忍无可忍地爬起来听英语听力。

英语听力这玩意儿,贼神,一听就犯困。

可偏偏昨晚中了邪一样,从地方卷听到了全国卷,又从模拟题听到了高考真题,沈诱精神抖擞。

平常三十分的英语听力得个十六分,她谢天谢地,昨晚最高记录竟然得了二十七分。

真是离了大谱。

翌日,沈诱垂着头,从踩着点上早读开始就趴在位子上补觉。

直到打了下课铃,她才悠悠转醒,一转头,对上温辞那双担心的眼睛。

温辞:“你怎么了呀?”

她说话声一直软软绵绵的,生怕吓着了别人一样,沈诱忍不住学她,也低下声音,“我没怎么呀。”

说完,手很欠地捏了把温辞红扑扑的软软脸蛋。

捏完一下,又捏了一下,沈诱“啧”了一声:手感真好。

旁边路过的池佳佳,嘻嘻地笑一声,伸出魔爪捏了捏温辞腰间的肉肉,爽完了才离开。

温辞红着脸,起身去了外面。

沈诱找准时机扭头,刚侧身倏地对上谈灼那双冷淡的眼睛。

沈诱:“......干嘛那种眼神?”

谈灼将她和池佳佳刚才对温辞的轻佻流氓行径,尽收入眼底。

“没有。”

早读课间,不少人都恹恹地补觉,一个两个缩着脑袋跟昨晚上偷鸡摸狗了一样。

没人这会儿注意他们。

沈诱身子朝后,头往前倾,“你爸最近在家吗?”

她刻意压着嗓音,谈灼靠在椅子背上,听得不清楚。

“什么?”他勉强坐直了点,问。

沈诱两只细白胳膊撑在桌面上,整个人弓身往前倾,长发肆意的散落下来,微卷弧度的发梢随意堆积在桌面上,盖住谈灼做了一半的题。

她复述一遍:“我昨晚跟我妈打视频,看见你爸了。”

说话间,宽大的衣领晃来晃去,因胳膊肘撑着上身,她脖颈间的白净锁骨愈发明显。

很白,很白。

谈灼偏头,侧过脸,提醒道:“我是听不清,不是听不见。”

所以不用靠得这么近。

沈诱瞥他一副没骨头的懒颓样儿,身子勉强算坐直,其实跟躺在椅子背上差不多。

说得好听,让她不要靠那么近,有本事自己过来啊。

她眼底的吐槽太过明显,谈灼想忽略都难,长腿从桌下横杠上收回来,松弛的肩膀重新立起。

谈灼往前倾,单手撑头,“大概几点?”

“九点左右。”沈诱停顿,过了好一会儿低垂着眼说,“......在叫什么顿的酒店房间里,看不清名字。”

手机的高清摄像头几乎不会看错,这点沈诱知道。

但她就是不死心,她想问个明白。

可问明白了之后又能怎么样呢?

难不成要她上去,指责一番说:你们两个人这种荒唐关系是不对的,为了双方家庭生活考虑,应该分开。别外人知道了,是会被说道的。

沈诱说不出来。

她没那个立场,也没那个资格。

谈灼:“他最近不在家,出差半个月。”

时间对上了。

沈诱:“你能查到他们在什么地方吗?”

谈灼:“不一定。”

其实他想说的是,即便查到了,他们也改变不了什么。

成年人的世界,本就是复杂的,捉摸不透的。

而少年人的力量,不足以去撼动和改变。

谈灼没什么表情,嗓音平淡:“查到再说吧。”

说完,他翻开习题册,单手撑着太阳穴做题,没什么说话的兴致。

沈诱点头,原本转了一半的身子忽然转回来,因为说话而张开的唇,堪堪擦过谈灼垂下来的前额碎发。

淡淡的薄荷香。

谈灼整个人朝后仰,拉开距离,眼神戒备。

对于她时不时的靠近撩拨,他都有后遗症了。

沈诱也是突然意识到,过来这么久,她还没有眼前这位大学霸的联系方式呢。

她轻笑一声,“给个联系方式呗,好交流。”

谈灼面无表情。

他觉得,她和他没什么好交流的。

沈诱笑意盈盈地说:“Q和微信随便一个都行,我不介意。”

“我介意。”谈灼表情淡淡说,随手拿起水杯灌了口水,咕咚一声,随着喉结滚动,清澈的水液滑过喉腔。

还没咽下去,听到沈诱忽然靠近的气音,悄悄的,似乎有些暧昧:“你喉结正下方,也有颗痣欸。”

至于为什么用“也”,是因为他鼻尖也有一颗小痣。

谈灼皮肤冷白,他仰起头喝水的时候,脖颈处在白炽灯光下是几近透明的白。那颗小痣,便格外明显。

明明小痣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长在谈灼身上,又是那种莫名其妙的位置,总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

沈诱称之为:涩气。

谈灼吞咽的喉结顿住,握着水杯的手指发紧,他凉凉地瞥了眼沈诱。

就凭她刚刚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他就不会给联系方式。

谁知道加上好友后,她成天会不会发一些稀奇古怪的话过来。

谈灼:“视力这么好,昨天黑板的东西全抄下来了?”

沈诱一哽:“......”

她忘了。

谈灼嘴角上扬,右手指尖的笔轻快地转几圈,悠悠道:“待会儿上课老班要检查,没写的加倍罚抄。”

话落,他抬眼,幸灾乐祸:“你还有三分钟的时间。”

沈诱深吸一口气,假笑说:“谢、谢、提、醒。”

说完,猛地转过身,拉起温辞的默写本就开始狂抄。

沈诱边抄边在心里骂:狗东西狗东西狗东西。

温辞往教室里走,被刘大华喊去办公室。

从走廊到办公室的功夫,刘大华说上学期的休学资料已经办妥了。另外,学校考虑到温辞如今的家庭状况,免去之后的学杂费,还申请了助学金。

温辞垂眼:“谢谢老师。”

刘大华很心疼面前这个还没成年,甚至连高中都没毕业,就因一场无妄之灾失去双亲的孩子。听说温辞如今只有一个姑姑带她,为谋生路开了家奶茶店。

刘大华叹口气,又怕伤害到正处于青春期孩子的自尊心,只拍拍她的肩膀,“你是个好孩子,成绩也不错,再努把力高考上个好211不成问题。”

“谢谢老师。”温辞翻来覆去就这么两句。

“你和沈诱同桌,还习惯吗?”不是刘大华瞎操心,年级部的张主任每回一碰着他,就一口一个卷毛,一口一个叛逆不服管教,说得他头都大了。

温辞是个软脾气,小小个子,刘大华怕她受欺负不敢说话。

“习惯的。”

“她......”刘大华嘬口茶,斟酌道,“没欺负你吧?”

温辞眼睛睁大,连忙摆手,否认的手忙脚乱:“不会的!她人很好!很照顾我!”

就是喜欢捏脸。

连用了三个语气的感叹号,连刘大华都惊讶了,平常的温辞说话轻声细语,还没这么激动过。他缓缓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说话间,办公室的大门被人推开,一道略微散漫的声音传来:“不是吧,老詹,你当我班主任?”

这自来熟的语气。

“我当你班主任不够格?你小子去几年华清附中,还嫌弃上了!”

“不敢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

温辞出办公室前,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周迟和以前偶然认识的老詹正聊着天,不经意朝旁边看了一眼。

霎时,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周迟看到那双相似的眼睛,那身相似的气质,眼神怔了怔,随即猛地收回视线。

没来由的慌张。

温辞:“......”

他好像,很讨厌她。

回到教室,温辞忍不住跟沈诱说起办公室的人,“他就这么斜着看了我一眼,好像很讨厌的样子。”

难得听见温辞抱怨的语气,沈诱被她逗笑,“这么生气啊?”

“嗯!”

沈诱忍不住伸出魔爪,捏了把温辞的脸蛋,“不生气,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谈灼按下笔帽,有意无意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嘴角一扯:“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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