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证

院中漆黑, 屋内灯火大亮,几双眼睛对上,相视无言。

一时间周围静谧无声,耳畔只有呼呼的风, 连一惯吵吵囔囔的叶小俊都难得没有说话。

翻年十四的小少年, 港片录像带看了不少,里面古惑仔的爱恨情仇, 这类打横抱的亲密动作也见过, 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小子, 他看看本该在自家屋子睡着醒酒,现在却出现在他家堂屋,抱着他姐姐的姐夫,再看看边上脸色突然复杂的父母,他眼睛咕噜噜转起,像是发现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要不是怕挨揍, 也怕姐姐姐夫恼了今后不给好处, 他这会儿想学港片电影里的那些哥吹口哨。

“三剩这是醒了?好点了没有?娇娇怎么了?”最后,还是边丽芳恢复好神色,若无其事的和顾遇打了招呼。

“嗯, 大姨, 我没事了,娇娇撞着了。”

被这么多人当场撞见两人这样算亲密的姿势,尤其他还是从陆娇屋里出来, 绕是顾遇心理强大,脸皮也有些烧,他勉强稳住声线的回了边丽芳,再把陆娇抱去沙发上放下。

“撞着了?撞哪儿了?”边丽芳脸色微微变, 进了屋。

“没事,就进来的时候摸着黑和顾遇撞了个正着,不严重,他大惊小怪的。”

陆娇起身硬着头皮回道。

她刻意模糊掉了他们具体在哪儿撞到的,尽量让人误以为是在巷子里。果然,她这话出来边丽芳叶军山都有些松一口气。

“没事就行。”

叶军山说一句,又看向顾遇,注意到他身上只一件微皱巴,领口还开得有些大,隐隐看见他锁骨上两个红印的衬衫,他神色微凝一下,到底没说什么,只道:

“三剩你还没吃饭吧,给你从饭店带了饭菜回来,拿车上装水的保温盒装的,应该还热着,在你婶娘那儿,你快回去吃一口,醉酒过后空肚子会烧得慌,不好受。”

顾遇看一眼说完自己没事就垂着脑袋没看他的陆娇,顿了顿,他点头应道:“好,那大姨,姨爹,娇娇,我过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嗯,你也早点休息。”

回话的是边丽芳,陆娇这会儿视线倒是看向了他,但她眼睛却目光下移盯在他脚上的拖鞋上。

那是他洗完澡,她从她房间拿出来给他换上的拖鞋,是先前家居馆试营业,他们做活动的赠品情侣款拖鞋,她的那双她穿着,这双太大,她一直收在柜子里,他洗澡的时候,她想到了才去拿出来。

毛茸茸的款,一看就知道和她的拖鞋是一对,而他自己的鞋,还在她客厅门口她拿回来的木质鞋架上。

天,他可千万别去找鞋换啊。

陆娇后悔刚才太慌,没直接说他们是在巷子口撞见,这样他应该就能领悟到她意思了。

陆娇视线快把顾遇脚上盯出个洞,顾遇本来就注意着她,也发现了,看一眼脚上毛茸茸的蓝色拖鞋,再结合脑子里关于先前醉酒那并不模糊的片段记忆,他恍然明白过来什么。

他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当着边丽芳叶军山面,他不好和她多说,只微紧手掌克制着心头那些涌动,和叶妮叶小俊也打声招呼,离开了。

走到客厅门口,他不动声色扫一眼鞋架第二排他的那双夹脚尖头皮鞋,他嘴角微弯,手抵一下唇,终是没去换它,大步出了院子。

“真没撞着哪儿?”顾遇走了,边丽芳又问了遍陆娇。

“真没有,就是先前我吓着了,喊了出来,顾遇以为我崴脚了,我还没来得及和他说呢,他就着急忙慌的......”

剩下的陆娇没说下去,这么多人,总感觉怪,加上她还想赶在边丽芳他们去门口换鞋之前把顾遇那双皮鞋想办法藏起来,她也顾不得再说,只道:“很晚了,大姨姨爹你们明天还要回麻纺厂那边上班,早点歇息吧。”

陆娇说完,又紧着声说一句:“皮鞋好冷,我去换个鞋。”去了门口。

两三下把自己鞋换上,再借着擦洗皮鞋,陆娇总算顺利到卫生间把顾遇那双皮鞋扔进了她先前藏的衣裳篓子里。

做完一切,把篓子换到杂物间去藏好,再回房间把顾遇的外套线衫扔柜子里藏好,床整理完,陆娇才算松口气。

但她自以为一切扫尾工作做得顺畅完美,却不知家里两个洞若观火的长辈早把她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回来洗漱好回道房间,边丽芳坐在屋子里梳妆台前抹陆娇给她买的雪花膏,一边叹气:

“女大不中留,现在风气放开了,胆子也越来越大,竟然敢把人往屋子里领......”

老两口对陆娇的在意是一样的,甚至很多时候叶军山比边丽芳还在乎陆娇这个过分懂事体贴的外甥女,边丽芳也没做遮掩和他说起这些。

叶军山刚洗漱好进来,正要脱了身上的棉衣上床,想起他先前瞥见的那两抹痕迹,他沉默一瞬才笑道:

“娇娇心里有数,况且他们认识都半年多了,又对门住着,天天早送晚接的,感情深,心里有想头也正常。”

“年轻人嘛,你忘了咱两认识的时候,那第三天,我不也拉你手了。”

不管多大年纪,回忆起自己的爱情岁月,都是甜蜜的,再对上丈夫专注微带火的目光,边丽芳脸一热,嗔他一句:

“老不知羞,多少年前的事了还提。”

叶军山把棉被挂去边上的挂衣架上,回身看着她笑:“多少年前了那也是咱们有过的岁月,我可一辈子都忘不了。”

夫妻间话说过,叶军山坐去床边说起正事:

“他们两现在领证了,亲密些也没事,不过娇娇还要高考上大学,虽然先前我们和他们说好了,先不要孩子,但这事你还是给娇娇说下好。”

“娇娇虽然懂事,但她年纪轻,很多事情未必懂,三剩那小子,看着沉稳,对上娇娇,我看和毛头小子差不多,万一冲动起来顾不上......”

再是疼爱,叶军山也是男人,不好说更多,点到为止。

也不需要他说很多,边丽芳已经听懂了,她脸色微变了变,也顾不得再擦脸,她去柜子里拿了包东西,便和叶军山道:“我去楼下一趟。”

叶军山看着她手里的花布包,猜也猜到了,他没多问,想到什么,他微一整身子,看向边丽芳:

“娇娇现在定下了,下次海市那边还有国外电话再进来,我要不要和娇娇说一声?”

边丽芳脸色倏然变得难看:“说什么?告诉她她爹妈盯上她当初分到手的房子和钱了?”

这半年来,海市陆正海还有边丽兰那边都有打来电话,但都不是什么好事。

陆正海那边头几次是问什么汇票的事,后来没问了,却提出他最近手头紧,说陆娇反正不住海市了,希望她把海市小洋楼给卖了,把钱借给他做资金周转,后面给陆娇分红。

边丽芳当时接到电话,直接骂了声不要脸挂了电话,结果那个脸皮厚的,不死心,三天两头打来。

海外边丽兰那边也是差不多情况,不知道遇到什么了,说手头紧,想问陆娇当初得到的那三万块抚养费动没动,先汇给她周转一段。

那些事,边丽芳叶军山听着都觉得糟心,怕陆娇心里难受,没把这些事给她说,每次电话来了,叶军山听完事情就给挂了,为防陆正海那边来余暨找麻烦,还让人去给他找了些事,让他脱不开身。

“两口子没良心的,半年了,电话打过来无数次,没一次问起孩子。”

边丽芳提到陆正海边丽兰,就气得脑子疼,她抬手按了按脑门。

“那两口子来过电话的事你先别漏嘴,现在娇娇高考要紧,我绝对不允许她这回高考再出岔子。”

叶军山是担心陆娇现在事业做得好了,还偶尔会回海市办事,陆正海那边找过来,她没个心理准备,但边丽芳的话也在理,那他只能想继续办法让陆正海麻烦缠身了。

“好,我知道了。”叶军山点点头应下。

边丽芳看他神色郑重,知道他那里恐怕顶不住了,她心里烦得很,忍不住抱怨:

“也是奇怪了,一个个当初那么有钱,现在竟然盯上了他们原本看不上眼给出去的东西。”

“说明他们现在过得不好嘛。”叶军山冷笑一声。

“那可太好了,我希望他们赶紧去死!”

边丽芳恨恨咒骂一句,看一眼手里布包,她没再提那两口子,打开房间门出去了。

房间里,陆娇刚把屋子整理清爽,准备刷题,明天就要正式上班,她手头还有三张老师给的试卷没做,她打算熬个夜做完把试卷寄出去,这样后面几天她可以专心自己的事,等厂子那边安排妥当,就开始认真备战高考了。

她上辈子两次高考,一次考场晕倒,一次缺席,这辈子,她希望不再有岔子,顺利考个好学校。

倒不是说多在意那个文凭,她如今并不需要靠那张文凭立足。

人脉关系上,这半年多各方生意往来,她也结识了不少,再有上辈子对一些人物的了解,只要她需要,完全可以做到重新往来应酬,甚至比上辈子关系更硬,不需要去大学里寻。

至于人才方面,只要易安起来,去大学招生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她想参加高考,想考个好成绩,好大学,单纯是想圆一回上辈子的梦和遗憾。

听到敲门声,陆娇起身去开了门。

“大姨,你还没睡?”见是边丽芳,陆娇讶异一声。

“没,等下睡,你大哥也还没回来。”

边丽芳回一句,进了屋,看陆娇桌上摆着试卷,她一顿,不禁问道:“你还要做题?”

“没有,已经差不多做好了,我整理下,准备明天抽空去寄给老师。”

“做好了就好。”

边丽芳本来想着陆娇要是还要做题,她把东西带回去,改天再说,这下她放心了,便拉着陆娇去了床边坐下:

“我找你有点事给你说。”

“什么事啊,大姨。”陆娇乖乖坐下,看向边丽芳。

她洗完澡,身上穿着米白色珊瑚绒的睡衣,看着毛茸茸的,再配上乖乖的神情,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俏皮可爱。

也显小。

边丽芳看着这样的陆娇,先前想好的那些要叮嘱的话,她突然有些说不出口。

“是这样,”边丽芳垂脸舔了下嘴唇,才道:

“你和三剩呢,马上要领证了,关系也合法了,你们要恩爱什么的,确实不需要避讳太多,但你这里不是要高考嘛,要是怀孕了......”

“大姨,”陆娇尴尬一声。

她没想到边丽芳是来说这个事,大姨来说这个,很可能先前他们已经发现顾遇在她房间歇息的事了,只是为了不让她下不了台,为了她的颜面,他们先前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没说。

“下午顾遇他喝醉了,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把他带回来了,后来你打电话来,我怕你们误会......”

陆娇忍着羞窘,小心翼翼的看着边丽芳解释,边丽芳却在这时拍了拍她手:“我知道,大姨过来人,都懂。”

“下次不用这样,没关系。”

边丽芳看出陆娇不自在,她没再多说,只是把手里的布包给了陆娇:“这是我先前去卫生院那边领的,怎么用上面有说明书。”

“大姨知道你有分寸,可能会想等到结婚那天再给他,但男人和女人想法不一样,他们总是觉得,亲定了,证领了,已经合法了,心里想头就会旺盛。”

“三剩也马上二十六了,我听她婶娘意思,还没开过荤,只会更血气方刚的想,万一忍不住的时候,你们一定要把这个用上,这关乎到你读书,知道没?”

其实边丽芳知道,以陆娇现在的本事,读不读大学没那么重要了,但她先前问过陆娇,她很肯定的说了要读。

既然要读,那就坚持下去。

女人优秀一点,在这世上生存,也更有底气。

有些东西,不一定需要,但得有。

“这个东西,用起来还算方便,就拿热水泡一泡,就是要检查下有没有漏眼儿......”

“关键就是检查下有没有漏眼,反正你知道就行了,这东西可以重复用几次,这几袋子应该够你们用好几个月,用完了再拿着结婚证去卫生院领就行。”

边丽芳是个传统的女人,说起这种事她多少感觉有点不自在,她稍微细说了说,叮嘱一句,丢下一句:“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上楼睡了,你也早点睡。”起身匆匆离开了房间。

房间们被轻轻带上,陆娇看看关上的房间门,再打开布包看着里面用纸袋装着写着计生用品几个大字的几袋子东西,她猛闭一下眼睛,倒去床上捶了捶床。

“都是那个醉鬼!”真是丢脸死了。

避孕,孩子.....

许久,心里那些窘和恼平复一些了,陆娇木着脸捡起腿上一个纸袋,高举到眼睛上方又看了眼上面的大字,渐渐出神。

她和顾遇上辈子没有孩子。

没有怀上过。

最开始的时候,是他们不想要,他们经历太多了,受家庭累害很多,能够学会爱彼此都不容易,并不敢去迎接一个小生命。

后来看着顾齐家几个小孩儿一天天长大,他们倒是动了要孩子念头,顾遇却检查出了病。

之后几年,她带着他四处寻医问药,烧香拜佛,孩子的事早丢到了一边。

陆娇抬手摸了摸平坦的小腹。

她有些想象不到她怀孕会是什么样。

或许,等学上完,可以和他尝试着造个带着他们血脉的小生命出来?

这辈子,他们应该有精力和足够的感情去共同养育呵护了......

陆娇手指点点纸袋上的字,弯唇笑起来。

——

初八过完,大年初九,所有单位厂子全部都开工了,街边店除了家具街这边开门晚,别的街上店面也全部都开门营业。

易安新年过来正式开工第一天,陆娇去厂子里一人发了个开工红包图寓意吉祥,再给大家做了做这周的工作规划安排。

大年过来,现在家具街那边店面在年前最后一天放假的时候就做完了撤店工作。

所有没有销售完的货全部在最后两天甩卖处理干净,没卖完的,被陆娇挑了一些搬回小院留了自家用,再给阮玲葭,邵姐,还有店里新招的两个小姑娘分了,今天家具店那边邵姐老公已经过去装修,阮玲葭也安排过去进行督工工作。

那边预计在正月十五就能装好。

还有一个礼拜不到,厂子这几天要把那边需要上的货备好。

另外是商业城那边,昨天初八已经开始试营业,现在商业城还没有进行开业剪彩,也还没做活动推广,知道的人不多,昨天试营业效果不出意外挂了蛋。

但现在不好,不代表以后。

元宵节以后,商业城就要开始推广活动,到时候易安也会跟着去做地推活动。

做地推,光一张海报肯定不行,陆娇准备拿上次展销会抽奖做的木质鱼盘和小凳子做地推产品,厂子这边需要尽快赶制一批出来。

光这些工作,已经足够家具厂忙一阵,更别提过年的时候,家具馆这边留了值班人员没有闭馆,破天荒接到两个订制大单。

一个看中了叶岺的图纸,一个看中了陆娇的。

都是新房用的家具,要在这个月月底交货。

这些工作安排下去,厂子里又开始机器响个不停,不得闲了。

陆娇也不得闲,厂子这边动员工作做好,她又去家居馆那边走了一趟,家具馆这边如今安排加副店一起五个员工上班,她除了去发开工红包,也去布置任务。

家居馆位置相对家具街位置偏,光等顾客上门不行,等年十六她们也要安排人出去做地推工作。

这些人没有做过,她需要给她们做做动员工作,顺便告诉她们怎么去地推,和上次展销会上的地推又有什么不一样。

厂子和家居馆两边工作安排做完,一天已经过去。

初十,商业城家具店试营业第二天,不出意外,再次抱蛋。

这边商业城上班的员工,是从家具馆那边调派过来,都是原来展销会的员工,销售能力也是相对强的。

接连两天抱蛋,商场没人,有两个在乎业绩的听说过家居馆那边又接到大单,已经坐不住了,电话打到陆娇办公室,申请回家具馆。

她必须过去一趟做安抚工作,再做出一系列工作安排,和稳定人心的薪酬举措和工作举措。

不然还没等商业城这边开业,她店里先要空场了。

工作有能力的人,她一向比较爱惜,但这样容易情绪不稳的员工,也是老板最发愁的人。

她很看好这批人,有心把人培养起来,她们情绪方面的工作她必须做,同时也要教会她们学会去承受一些压力。

做销售这行,并不容易。

尤其家具这块,别说新店开业刚开始不容易,就是一些老店,也会出现偶尔销售失蹄的时候,偏她们工资又和销售挂钩,学会承受压力,化解情绪是重中之重。

不然还没等赚到钱,先把自己搞抑郁了。

她和这批员工先前就有展销会那边二十多天的相处,加上家居馆她也常去,她们对她都还算不隐瞒自己想法和心事,也比较能听得进她的话。

一番私聊聊下来,基本上是都安抚下来了。

陆娇又接着给她们开了大会,安排了一些关于十六以后的地推准备工作,和人员人事上的责任安排。

再定了一系列关于这个店的店规章,宣布了家具店起步阶段的薪酬方案。

这些安排做下来,她走的时候,家居馆已经基本稳定。

当然,一天又过去了。

正月十一,第二天就是领证,也是顾遇生日的日子。

定亲那天大家已经说好了,顾遇生日这天,顾齐孟舫都不得空,常庆芳他们也要正式上班,顾遇生日就由他们两自己安排。

这算是这辈子她给他过的第一个生日,总要让他有记忆一些,要提前做些准备。

所以十一这天,陆娇没去厂子那边上班,也没去巡店,她去在装修的家具店打一趟看过进度,就开着早上让顾遇留下的东西出去大采购去了,之后又回来一通忙活。

正月十二,宜出行,宜婚假。

顾遇先前说过,想和她第一个到民政局那边,成为今天领证的第一对新人。

这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要去学校第一天报道的叶小俊叶妮还在床上,连一惯早起的叶岺都还没起床,陆娇按掉床头响个不停抖个不停的铁皮青蛙闹钟,起了床。

去卫生间洗漱好,回到房间她就开始收拾。

先拿出她配置齐全的化妆包画了个艳丽又相对干净的妆,再扎了个美美的花苞头,换上她先前和顾遇去挑的情侣装。

说是情侣装,但这个年代根本没有,他们挑了半天,也只能色系上有那个氛围感。

领证要穿的衣裳,颜色上她选的相对喜庆。

一字肩的枣红色丝绒长裙,今天是个放晴天,但早上依然冷,只穿一条裙不行,她出门的时候又套了见黑色长款羊绒大衣。

一切收拾好,她从柜子里拿出她新买的枣红色链条包,把先前包里的东西腾挪进去,再把抽屉里早拿出来的户口本放进去,便背着新包出了门。

打开院门,顾遇已经在等着了,他穿着她那天给他挑的衣裳,白衬衫配枣红线衫,再外面一件黑色夹克衫,手上拎着个红布袋。

“你等多久了?干嘛不敲门啊?”陆娇关上门,问道。

顾遇听到声音转过身,下一瞬,他看着陆娇微愣住。

陆娇平时也漂亮,也化妆,但她的妆都主要用于调气色,裸感,平时嘴唇涂得最多的是润唇膏。

今天却不是,她一整张脸都折腾了一遍。

眉毛修剪过,好看的远山眉,黛眉浓黑却不突兀,秀气的鼻梁挺翘精致,如精心雕成的玉骨,潋滟一双秋水眸眼晕微红,眼角下贴了一点放用米粒大小的亮片,饱满的樱桃小唇涂得红艳。

她本身生得一张可纯可欲的脸,这么一打扮,纯稚中难掩清媚,艳色逼人。

好美。

顾遇心口悸跳了一下,这时候他根本注意不到她的衣裳,只感觉那张脸一下撞在了他心上。

“干嘛这么看着我?不好看呐?”

陆娇看顾遇盯着她发怔,故作凶的问他一句,问完,自己又忍不住抿唇笑了下。

她走近他伸出手指点了点他胸口,仰面望着他笑道:“诶,你知道你这样子,像是几百年没见过我了一样啊?”

这两天陆娇有心想报复下他醉酒那波给她闹出来的麻烦,她都没怎么理他,哪怕在接送她的车上,她也心情好了回他一句话,心情不算很好的时候,她直接不理人。

顾遇知道她在生气什么,这两天也老老实实不敢惹她,说话都小心翼翼的,这还是几天来她头一回给他好脸色。

顾遇看着她脸上的笑,再被她这么轻轻一戳,心口又是一荡,他喉结滚动一下,伸手握住她轻抵在胸口的细指,忍不住笑。

“真感觉像是几百年没见过了。”

“娇娇,你今天好漂亮!”顾遇低眸看着她,认真低声一句,又微俯身去她发顶落下了轻轻的一吻。

“夸张。”陆娇抿唇忍着笑瞥他一眼,嘴上道。

旋即,她仰眸认真看一眼他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脸,还有特地整理过的短发,礼尚往来的道了句:“顾老板你今天也不赖。”

说完,她不等他回,低头看一眼手上腕表,“好了,不在这互夸了,快走吧,七点了,这边开到民政局可要一段路,你想要当今天领证第一人,得抓紧了。”

其实不用陆娇提醒,顾遇先前就看过很多回时间了。

民政局前些日子从市政府搬迁到了市南那边,开车过去要一个来小时,这会儿过去人家刚好开门,只是,“我们还没吃早饭。”

“先不吃了,领完证再吃吧,我省得补妆了。”

“我们快些,争取十分钟搞定出来,”

陆娇说一声,就去挽了他手弯往巷子外去,顾遇一听觉得也行,他跟着她往外面走,脸上笑容满面:“行,我们争取速战速决,尽快领证到手。”

一想到两个人名字马上就要出现在一个红本本上,顾遇心情实在是好,车子一路开得飞快,八点二十五,车子到了市南民政局门口停下。

这时候民政局才刚刚开门,工作人员都还没到柜台。

他拎着他放边上的红布袋先下车,把陆娇从车上接了下来,再手牵过她手:“走吧,进去。”

陆娇这时候才注意他手里拎着个红布袋,她以为是户口本,但一看鼓囊囊的一大袋子,她忍不住好奇问了他:“你手上拿的什么啊?”

顾遇顺着她视线看向手上的袋子,他笑道:

“喜糖,等下给工作人员发的,让他们沾沾喜气。”

“我买了两大箱喜糖,晚些还要去运输队和工程公司那边发一波。”

顾遇说着,脸上露出遗憾:“可惜家具街今天还没开门,不然我们回去还能给他们也发一波。”

他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他今天和她领证。

“......你也不怕发不完放坏了。”陆娇忍不住看着他说了句。

她今天实在漂亮,哪怕轻轻一个睇眼的动作都透着勾人感,顾遇心头发痒,他想去摸一下她头,但她今天头发梳得也很漂亮,而他这会儿一手牵着她,一手拎着喜糖,手也不空,他按捺着心头的意动,笑道:

“怎么会发不完!你是不知道我那边有多少人。”

说话的功夫,民政局里面柜台已经有了人,两个人便牵着手快步进了民政局。

十分钟后再出来的时候,两个人依然十指交扣的牵着手,只顾遇手里的红布袋没了,手里多了张可以折起的红色硬纸壳。

顾遇根本不敢折起来,怕把上面的字折坏了,就摊在手上,他眼睛一直盯着上面,把上面写的话能倒背了,他都没有收起来的意思。

陆娇看他这样,感觉又有了点他醉酒后的样子,心里有些乐,她不禁出声吓他:

“这么薄薄一张,你这么摊着,来一阵风就给吹走了。”

“到时候你得满大街去找。”

“......”

顾遇赶紧手指抬起一根,把结婚证紧紧捏住了,眼睛扫一眼周围,感觉了下风不是很大,他松口气,又气看她一眼:

“别乱说,今天天气好,不会起风。”

说是这么说,他手指捏着硬纸壳的手指又收紧了一点。

须臾,他眼睛又落回了结婚证上,上面贴着两人的照片,这个时候证件照还没彩色的,一张两寸大小的黑白照,没把两个人的衣裳颜色拍出来,也没把她的漂亮照出来十分之一。

他有些不满意:“现在照片都有彩色的了,怎么结婚照还没彩色的。”

这话他们初五那天挑好衣裳,去照相馆拍照的时候他就说过一回。

为了把他们今天这身样子留下来,他还特地让师傅帮忙拍了几张合照的彩色照片。

再听到这话,陆娇依然忍不住笑,过了会儿,她才道:“好了,你不饿啊?找个地方吃饭吧?”

顾遇还真的不饿,他现在脚上其实有些打飘,恍恍惚惚的感觉有点不真实。

他和陆娇领证了,他们是合法的一对夫妻了。

他难得没立即回陆娇话,只是拉着她快步上了车。

他先把陆娇送进车里,之后他进到驾驶位,屁股还没挨上坐垫,便倾身过去紧紧抱住了她。

他动作突如其来,陆娇被他吓了一下,她不禁问道他:“怎么了?”

“我想感觉下这次是真的了。”

顾遇下颌放在她肩上,偏头凑去她颈间闻着她身上的清香,哑声。

他没和她说过,自从婚事定下,他总梦到他们领证,再结婚的场面,导致他现在有点分不清梦和现实。

“就领个证,你至于这样吗?”

他这副样子,她上辈子从没见过,她原本心里因为领证的那些紧张突然冲淡不少,她笑道。

心里却像塞了一堆棉花糖,软软甜甜。

“你这样,还能开车吗?你不是还要去发喜糖?总得回去拿吧?”

昨天一天车钥匙都在她这儿,他根本没机会放喜糖在车上。

“能。”顾遇偏头吻一下她耳廓,应道。

他今天不止要发喜糖,还要和他手底下的所有人介绍她这个老板娘。

“先去吃饭,吃完饭我们回去拿喜糖,然后去运输队和工程公司那边。”

顾遇说一声,片刻,他轻沉息,松开她,拿出钥匙发动了车子。

民政局这边不是闹市街,没什么吃的,车子只能往市南商业区开。

路上要找吃的摊子,顾遇车开得不快,他一边开,陆娇就一边往两侧看。

今天不是休息日,时间又是早上八点多,上班的人已经上班去了,路上没什么人,只稀稀拉拉几个骑车或者走路的人。

两道的情况一目了然,陆娇一路看着,这时,她突然注意到马路一侧一道清瘦的身影。

实在很难注意不到,那道身影双手环抱着肩,半卷的头发散乱,头低埋着看不清脸。

大早上正冷的时候,她身上只穿着一件旧花棉布衫,仔细看棉布衫袖子似乎掉了一节,松松的搭在胳膊上,而她的脚上,只穿着一只旧棉拖鞋,一瘸一瘸的走着。

陆娇目光陡然一凝,她忙喊道顾遇:

“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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