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夏日冰工厂 三十三人不语

石洪文年近四十, 凶悍未消,以一敌二打得黄文和沙宏泰这个年轻男人满地爬。

热力厂的员工出了斗殴事故,早餐摊主识趣地没报警, 而是找了杨鸿威这个厂长来调解,此刻几人都坐在杨鸿威的办公室里。

李丽华和明秀兰被杨树平送回去后, 他跟着石洪文过来。

黄文和沙宏泰满脸是血, 脸色阴沉地蹲在办公室边上,石洪文抱胸冷哼。

杨鸿威坐在办公室后面, 满脸郁色:“这种事再有下次, 你们都给我滚蛋!”

杨树平急切解释:“厂长,这事儿不能怨洪文……”

“我不管谁的问题!”杨鸿威极其不耐地摆手, “热力厂现在效益你们也知道, 根本养不起这么多工人!”

杨鸿威说着说着猛一拍桌:“现在有人厂里涨价的事情举报到了市里!现在正在严查, 厂子来年能不能开得下去都不知道!你们还敢闹事!”

他这句话搭配着桌面上金闪闪的元宝摆件格外没有说服力, 但杨树平噤了声,低头不再言语。

虽然是同乡, 但杨鸿威毕竟是厂长, 厂长发威, 他一个小司炉工也不能说什么。

“回去吧。”杨鸿威揉着鼻根, 点了点他们,语带警告,“现在不开你们, 以后就说不定了,做事注意点!”

出来之后, 黄文和沙宏泰离开了厂,似乎又去打牌了,这两人没心没肺, 混一天是一天。

石洪文和杨树平沉默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和杨树平这样的技术工不同,石洪文只是个运输工,现在也年近四十了,要是因为厂子效益不好被开了是很难找到下家的。

杨树平刚一开口,石洪文就心有灵犀般地挥手打断了他,他仿佛早有预料地叹息:“你别说,你说什么我都知道,无外乎让我去学点技术或者借钱给我。”

“我要是能学早就学了,我就不是读书这块料子,只能卖力气。”

石洪文摸了摸兜,他戒烟多年了,此刻居然从兜里掏出一根皱巴巴,不知从哪里攒下来的烟,含在嘴边,没点:“煤炭不是涨价了吗?我准备去干煤矿。”

“你疯了吗?!”杨树平拔高了声音,“你都是运煤的,你不知道现在煤矿都是黑煤矿,才出了好几起塌方事故,一死都是几百人!”

“干煤矿钱多。”石洪文淡淡道,“死了也没事,报纸上不都说安全事故赔得多吗?我死了还能给秀兰留点。”

他不知道想了多久了,出口全是平静,一点起伏都没有。

杨树平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眼圈发红,石洪文一见他这幅样子就有点慌,又有点无奈:“我又不是现在要去干,等下岗了再去干。”

他开玩笑道:“你莫提前给我哭丧啊!晦气!”

“真要去干也不是不行。”杨树平深吸一口气,又絮絮叨叨起来,“要找正规的矿点,我到时候替你查查……”

两人回宿舍的背影在朝阳下拉得很长。

一月后,大雪。

年关将至,天气寒冷,工厂的运转慢了下来,陆陆续续有外地的工人收拾东西,准备回乡,宿舍里的工人下工也越来越早,经常聚在一起打麻将或者闲聊。

早上刚下了雪,石洪文下了工,买了点卤肉准备回家,他踩着雪回宿舍,刚一进宿舍,便听到有些人叽叽歪歪地小声聊天:

“给杨小花买了个金镯子,可真了,亮闪闪的。”

“真有钱啊,不愧是厂长同乡,难怪给他开那么高工资,听说来年还要搬新家呢!”

“他老婆可是老师呢,不知道背地里收了多少家长红包……”

“啧啧,这些钱都来路不正,要遭报应的!”

石洪文脚步一顿,目光阴沉沉地扫过去,拔高嗓门喝道:“乱传什么呢!”

一群人扫他一眼,一顿,顿时作鸟兽散。

石洪文捏了捏口袋,遏制住心里的躁气。

热力厂效益不好,厂工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杨树平一家两个读书的,收入稳定,算一枝独秀,上次之后,沙宏泰又把杨小花戴了个金镯子的事情传得满天飞。

哪怕杨树平这傻子平时散财再多,为人再和善,也抵不住这些酸溜溜的流言。

他忍不住想要骂,有本事这钱你们去挣啊!杨树平和李丽华的钱也是自己辛辛苦苦读下来,一日一日攒下来的,但话到当口,石洪文又收住了。

说了又能怎么样呢?这些人又不是不懂,只是恨自己过得苦,别人过得好。

无关缘由,只是怨恨罢了。

石洪文在楼下停了半晌,等到肩膀上的雪都融了,才提着凉掉的卤肉上了五楼。

杨树平的家,或者说宿舍在502,石洪文掏出钥匙——他有杨树平家的钥匙,一开门,迎面便扑来满脸的热气。

李丽华和杨树平在厨房里热热闹闹地做饭,明秀兰带着三个孩子,炖汤热菜的气息和融融的暖气袭了石洪文一身,满身的冷气仿佛都散了。

“怎么才回来?”明秀兰看向他,她正在嗑瓜子看电视,笑容懒懒的,“卤肉呢?你要不买回来,那我们一家可就是白吃人家了。”

“你白吃我的时候还少了吗?”李丽华一边笑一边嗔怪地骂。

两家人吃东西都是今天你吃我的,明天我吃你的,基本不分你我,通常只有一家开火,今天是杨树平家开火。

石洪文在门口站了站,终于笑了起来:“买回来了,就是有点凉了,要热……”

他一边说一边把门带上,转头的一瞬间看到黄文带着沙宏泰回来,沙宏泰那仿佛淬了毒的眼神盯了这热气腾腾的房间一眼,很快在石洪文皱眉的瞪视下收回,挤出了一个干瘪的笑。

“杨哥又吃这么好啊?”沙宏泰说,“满汉全席啊!”

他阴恻恻地开口:“我和黄文都没吃呢,杨哥好心,给点下酒菜呗。”

杨树平淡淡地回了句:“没有,要吃自己去买。”

石洪文听得一愣。

要是以前的杨树平,那指定是要给点的,但上次沙宏泰说了李丽华,这事儿彻底惹恼了杨树平,终于收了对沙宏泰的善心。

沙宏泰在门口僵了半刻,被黄文扯走了,石洪文心里大快,哼笑一声,转身进了杨树平家的门。

另一头,黄文带着沙宏泰回了自己的宿舍。

沙宏泰是新来的运输工,只分到一个又破又小又烂的宿舍,基本不回去,成天就在黄文这里鬼混。

黄文的老母有些神志不清,近乎于半身瘫痪,坐在森冷无比的宿舍中间摇摇椅里对进来的两人毫无反应,只是一个劲地发抖,脸色青白,黄文一进门看这场景就暗道一句糟糕!

“你妈的!”黄文骂道,“杨鸿威把我暖气停了!”

“杨树平那傻逼不是给你借了几百交暖气费吗?”沙宏泰一进这屋子也打寒战,他皱眉问,“怎么会停?”

黄文嗫喏半晌:“……输干净了。”

沙宏泰暗骂了句,紧接着就冻得哆嗦起来,他一边搓着胳膊一边在房间里打转,余光扫到不远处一个煤炉子,伸手过去就要点。

“诶!”黄文犹豫地诶了一声,“还是别点炉子了,我妈闻不了那味儿,一闻就咳嗽,杨树平也说不安全……”

两人相对无言地僵持半晌,黄文的老母冻得诶诶直叫。

“……”黄文一咬牙,“我去给杨树平磕头,他见不得我妈这样受冻,会借钱给我的!”

“借你麻痹!”沙宏泰满腔的郁气发泄了出来,他暴躁地骂,“他连点肉都不给,还几把借钱呢!你真当他好人呢!”

“我看他那样子,以后都不会借了!好个屁,都几把是装的!装的!”

黄文脸色一白,他平日工资大半都输干净了,过日子基本都靠杨树平接济,一听这话慌了:“那怎么办?我就说你之前不该说那个话,那毕竟是他老婆!”

沙宏泰怒意未消地给了黄文一巴掌:“我都说了,杨树平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借钱就是施舍,你他妈还不清醒!”

“他他妈大鱼大肉地在旁边吃着喝着,老子两个和你老娘连热气都没有,冻得半死!他要真是好人,怎么不把房子让给我们住!怎么不把老婆让给我们草!”

在极端的情绪冲击之下,沙宏泰这个十年没有读过书的脑子,居然离奇地想起了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一句古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懂不懂啊!”

黄文被扇得头晕眼花,磕巴问:“那我们,怎么办?”

“烧炉子。”沙宏泰满脸阴森快意地抬起头,扬了扬下巴,“你不是有管子吗?把那废气排他们那边呗。”

黄文迟疑:“不好吧,这废气是有毒的,万一他们要是出了事……”

“会出什么事!”沙宏泰不耐烦地挥手,“有排气管,最多吸点废气,你老娘身体不行吸不了,他们一家条件那么好,还吸不了吗?”

尤荣伊静静地站在这屋子中央,他眸光平宁地看着黄文鼻息粗重地喘了一会儿,终于从房屋边缘拖了梯子过来,拿着锤子走了上去,在墙面上砸出了那个他见过的洞。

一切的一切,就从这时开始了。

此刻隔壁热气蒸腾的屋子里,佯装喝醉了的杨树平正在借着酒劲给石洪文的儿子偷偷塞红包,他满脸潮红,眼睛发红又发亮,在心底暗暗想——

——我向神佛诚心许愿了的。

来年一定会变好。

次年正月,隆冬,正午。

废气泄露事故爆发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有意识,包括处在正中心的杨树平,他恍恍惚惚地从午睡中清醒的时候,猛地呛咳不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杨树平猛地惊醒,他一瞬之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废气泄露!

他拼命晃动自己旁边已经失去意识的李丽华,对方已经软塌塌地陷在床铺里,一动不动,瞳孔散大,无论他如何晃动都没有反应。

杨树平浑身一颤,他来不及去确认她还有没有活着,起身将李丽华背了出去,嘶声力竭地大声喊:“快跑!有废气泄露了!”

他一边背着李丽华往下跑,一边挨家挨户地敲门,崩溃地大喊大叫:“快跑!废气泄露了!”

人群惊慌地从宿舍里逃窜了出来,有人慌乱地大声问:“怎么会有废气泄露?”

电光火石之间,杨树平骤然一顿,他想起了他曾经在黄文宿舍里见过的那个巨大煤炉子!

黄文出去打牌了,他老母还在宿舍里!

杨树平将背上的李丽华背到了空地之后,忍住心肺虚软,捂住口鼻又上了五楼!

已经有人打了120和110,空地上全是人,有人昏倒在屋内,有人正在往下跑,整个一栋宿舍一片混乱。

明秀兰已经带着两个儿子跑了出来,在空地上照顾昏迷不醒,呼吸微弱的李丽华,她一边笨拙地按照自己学习到的急救知识抢救李丽华,一边大滴大滴地掉眼泪。

“求你!”明秀兰忍着眼泪,“丽华!你努力点!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石洪文此刻不在宿舍内,杨小花正午闹睡,不肯睡午觉,杨树平就托石洪文带出去玩了,石洪文买了几只烟花等着晚上放着玩儿。

此刻杨小花正骑在石洪文宽厚的肩膀之上,举着买的烟花玩儿,石洪文随意敷衍她颠了两下,远远望着一片慌乱的热力厂,他目光一顿。

远远地,他看到杨树平背着黄文的老母出了宿舍,眼白一翻,软倒在了地上。

石洪文翻身抱下杨小花,表情一片空白地跑了过去。

宿舍下的空地里,慌乱的人群之中,杨鸿威终于抵达了,他风尘仆仆脸色极黑,一眼扫过整个宿舍楼有种大势已去之感,如果不是旁边的人扶住,他几乎站不稳。

特大安全事故,三十几人的废气泄露事故,热力厂完了!

这么多人,如果政府追究责任,要他承担安全事故责任挨个赔工人赔钱,他能赔死!

除非他能找到肇事者证明这不是热力厂安全事故问题,把锅推到这个肇事者身上!

“厂,咳咳,厂长。”杨树平被石洪文搀扶起,他脸色青白,杨鸿威此刻心神全乱,几乎没办法听人说话,但杨树平一句话就把他拉了回来。

“事故源头很可能是私自燃烧的煤炉。”杨树平一边呛咳一边说,他做了这么多年司炉工,对相关的安全事故了如指掌,敬职敬业地汇报,“泄露源头是黄文在宿舍里私自燃烧的煤炉,我刚刚上去关了。”

杨鸿威脸上的喜意刚一亮,就熄了,他微微拔高声音:“是黄文?!”

杨树平不明所以:“是黄文,怎么了吗?”

杨鸿威咬牙,面色一片灰败!

是黄文就糟糕了!

黄文是一个赌鬼,家里一分钱没有,就算确定是他,最多的也就是判刑坐牢,根本一分钱赔偿都拿不出来,员工的相关经济赔偿会以工伤论处,还是要轮到他赔!

不少煤老板因为一次塌方死点人就要赔得倾家荡产,他风光了一辈子,可不想落到这下场!

除非这个肇事者是有相当经济赔偿能力的,不然工厂一定要大赔……

杨鸿威闭了闭眼,手掌发颤,攥紧人才能站住,他就听到杨树平略有些疑惑的喃喃道:“但奇怪的是,他的管道接口连在了我的墙上,废气是从我这边走的……”

“你说什么?”杨鸿威猛地睁开了眼睛,他放缓了语调,“排气是从你这边走的?”

杨树平一无所知地点了头,旁边的石洪文望着杨鸿威的眼神,心口不知为何,一阵狂跳。

“好。”杨鸿威拍了拍杨树平的肩膀,徐徐笑道,“我一定好好调查,给所有人一个公道。”

李丽华被迅速送去了医院,紧接着是神志有些不清的杨树平和其他人。

尤荣伊跟在杨鸿威的身后,终于迎来了他一直等待的谜底。

杨鸿威清空了空地之后,脱了鞋子,只穿袜子和鞋套,提着一桶速干水泥拿着一把小铲子从紧急通道冷静地绕后上了五楼。

此刻五楼空无一人,遍地狼藉,501黄文的宿舍门户大开——杨树平刚刚才从里面背出了黄文老母,没来得及关就直接冲下了屋。

杨鸿威先是进了黄文的屋子,小心地绕过所有东西抹了灰,最后还抹了点旧水泥灰做旧遮掩,然后掏出了钥匙,502杨树平家的钥匙。

尤荣伊没有猜错,杨鸿威的确有杨树平家的钥匙,他先是冷静地转门而入,把502的煤炉子搬到了501,又将502的墙面补好。

做好这一切之后,杨鸿威冷静地等待速干水泥干,并且做旧痕迹,在橱柜下面还堆了两大包煤,做出杨树平家长期燃煤的迹象。

杨鸿威可以说不愧是心狠手辣的生意人,从起意陷害到完成,一点犹豫没有,干脆而完美。

尤荣伊望着杨鸿威做好这一切,又小心下了楼,眯眼轻声说——杨鸿威对杨树平的诬陷“物证”齐全了。

但还缺最后一环。

人证,也就是“动机”。

杨树平家的热力缴费记录每个月都交,再加上两口子的风评和工资收入,很难相信这是又一家会私下烧煤的家庭。

倒是黄文不仅没钱好赌,还有“窃热”史——未缴纳热力费私自开启热力管道,还是杨树平帮忙补的钱。

两方谁更容易烧炉子,是一目了然的事情,杨树平烧炉子的动机不足。

这件事不仅尤荣伊知道,杨鸿威也知道。

杨鸿威进了办公室换了身衣服,把沾了灰的老衣服在厂后的垃圾库里烧了,起身匆匆赶往医院。

此刻整个医院一整层楼,都是刚送过来的热力厂员工,这些人芜湖连天地鬼喊鬼叫,杨鸿威低眉一扫,就知道这些人的情况大多不重——还有力气鬼叫呢。

废气是从五楼还是泄露的,症状最重的就是杨树平和黄文一家,其余人因为杨树平喊得及时,跑得都挺快的,此刻这么故意喊,理由也很简单:

谁不知道出了事故能拿赔偿?

现在人没事了,他们不就等着拿赔偿了吗!

杨鸿威一进病房,一群人的喊叫声都更重了,他了若指掌地一摆手:“我来谈赔偿问题,你们把其他人都喊来,能动的我们去旁边茶馆谈,不能动的家属跟着我来。”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别喊石洪文,杨树平,和黄文。”

一群人跟着杨鸿威去了茶馆,杨鸿威点了个大包间,垂首慢悠悠喝了一口茶,不急不缓道:“大家都知道,出了安全事故,最麻烦的就是赔偿问题了。”

见到这一幕,尤荣伊所有疑惑都已经心下了然。

他知道杨鸿威要做什么了。

有人阴阳怪气地搭了一句:“还有杨厂长赔不起的?”

“如果是我的问题,当然是我给大家赔。”杨鸿威把茶杯一放,他呵呵假笑道,“现在电视上也长期播,安全问题打的严,出事了必定赔偿。”

一群人的眼珠子都是一亮。

“但是呢。”杨鸿威的语调又是一转,“这可不是安全事故,是个人事故,有人私自烧煤炉子导致废气泄露,理应肇事者赔偿,厂子里不负责。”

这就是在说假话了,如果肇事者没有承担能力,工作单位理应适度赔偿工人损失,但这个适度就完全看情况了,现在打得严,如果这些见钱眼开的工人闹得大,那很有可能就不少。

杨鸿威一分都不想赔。

他敲敲桌面,四平八稳地说:“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大家不用多想,厂子里不会赔,是个人赔偿。”

“个人赔偿?”有人拔高了声音,“那是谁赔?”

“是黄文……”

“好像是黄文烧的炉子。”

这句话一传出来,全场沉默——黄文赔?这赌鬼能有几个钱!

“赔不了也可以判刑。”杨鸿威好心地提醒。

判刑?!黄文坐牢有个屁用,他们要钱!

“但目前说是黄文,大家也不要以人品就判人死刑。”杨鸿威轻言细语地说,“我听小杨说,这排气口是从他这边走的,虽然我也相信肯定不是他干的,但调查组的人一来,还得看大家的口供……”

整个茶馆里的氛围微不可查地一变。

如果是个人赔偿,那当然是赔的人越有钱越好,这宿舍楼里最有钱的,不就是杨树平吗?

尤荣伊静静地望着这一切。

这个年代,没有DNA,没有摄像头,痕检迹检发展的都不够完善,大部分安全事故线索的调查靠得是走访和口供,如果是机械类的安全事故还好,这种小型安全事故是最难调查的,涉及到很多人情世故。

如果三十三家人众口一词地说是杨树平一家烧炉子,并且还伴有闹事等行为,结果就会很不好说了。

“不过呢,确实很有可能是黄文。”杨鸿威若有所思道,“毕竟他还有过窃热记录,还是小杨帮忙补交的。”

“补交的是杨树平,单子开在杨树平的头上。”有人突然说,“当初窃热的事情又没细查,真论起来,窃热的是谁还说不好呢。”

“他们家最近又买镯子又买房子,说不定就是省了这热力费的钱!”

“对!杨树平花钱一向抠搜,他都不抽烟喝酒,一时鬼迷心窍烧炉子也很正常。”

“还有那个李丽华,农村来的,习惯小家子气得很,说不准就把农村里烧炉子的习惯带上来了!”

杨鸿威一顿,他微不可查地笑起来:“你们说得也很有道理,是我想当然了。”

医院内。

明秀兰脸色煞白地抱着自己两个儿子蹲在抢救室外,石洪文一遍心急如焚地等,一边疑窦暗生,病房内的家属突然少了一大半,是去干什么去了?

医生终于推开了门,旁边是盖上白布的推车,明秀兰全身一垮,一瞬间只剩嘴唇颤抖,哭也哭不出来。

杨树平杵着根输液杆从拐角出来,他呆呆地望着盖上白布的李丽华,隔了许久,才去揭开。

李丽华安静地躺在上面。

杨树平心神俱颤,他软倒在地,干呕两下,整个人捂着心口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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