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45

除夕的晚上顾韵没有守岁, 一个人熬到差不多快十一点,就撑不住上床睡觉了。

原以为的孤独好像也没有多孤独,一个人的除夕也没有多悲惨。

忽略掉这个日期, 这一晚跟以往的每一个晚上没有什么区别。

她也没有失眠, 相反在温暖的被窝睡的非常香甜。

第二天是新的一天,更是新年的初始。

老天或许也考虑到了重头开始的寓意,天气格外的好。

顾韵睡到自然醒, 起床后到阳台晒被子, 一床被搬空后, 才拿起手机看了眼。

上面有不少的消息,都是新年祝福,以前的同事,没怎么联系了的同学,也有严丹和陈哲, 当然还有向南忆。

他也没有多的话, 也不曾说什么时候回来,只匆匆一句“照顾好自己”就是全部了。

顾韵将手机一收,换了衣服牵着土豆出门溜达。

小楼里今年进出的人并不多, 除了嫡亲,其余不怎么沾边的都没有接待。

整个年节下来, 过的还算清净。

王绮波跟向南忆没怎么说过话, 一天下来甚至连面都不怎么有见到, 相互规避着,下意识的用这种方式来减少摩擦。

然而再怎么逃避, 也总有要面对的时候。

正月初三这天,中饭时间,两人撞上了。

王绮波特意来迟了点, 老太太由阿姨推着回了房,整个餐厅就剩了母子俩。

向南忆剥了一只皮皮虾到王绮波碗里。

王绮波没碰,冷淡的说:“你们几号上工?你舅舅另外给你排了工作,接到通知了吗?”

向南忆捞过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

王绮波掀眼看他,目光凌厉:“我跟你说话听到没有?”

“你先吃,有什么事过后再说。”

王绮波:“这么点破事还用往后推?”

向南忆对王绮波的咄咄逼人没有任何反应,他认为人生中确实应该要有适当的妥协,而不是一味的妥协。

所以他说:“舅舅的公司能人辈出,不缺我一个。”

“你什么意思?”王绮波将筷子用力往桌上

一拍,“我要你向东,你偏要往西了是不是?”

向南忆说:“我是个成年人了,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也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我不喜欢被人一步步的安排。”

“没人想来安排你,我做这么多无非就一个要求,你但凡能做到跟那个女人再无瓜葛,其余事情自然由你自己做主,你从小到大的自由度,我给的还不够多吗?”

向南忆食指指尖轻轻点着桌面,然后摇头:“我还是要回溪城。”

王绮波二话不说把碗给摔了,直接起身离开了餐厅。

正月初八这天,向南忆起了个大早,出门时发现老太太和保姆已经在楼下,正准备去院子。

老太太被裹得十分臃肿的塞在轮椅中,满脸褶子也遮不住要出门的愉悦心情,浑浊的眼珠子动了动,先一步看到向南忆。

她叫了声:“阿忆,要出门啊!”

向南忆到她身边,一手扶着她的肩,俯身在她耳边说:“今天要下雨,气温也不高,外婆记得外面少呆会。”

老太太“呵呵”的笑:“昨天睡得挺好,我八点多就睡着了,一觉到五点多,平时都没这么长觉的。”

这耳背真是一天天看着严重下去,现在几乎跟耳聋没啥区别了。

向南忆嘱咐了保姆几句,就往外走了。

楼内外静悄悄的,阴沉沉的天色里,带来的风更添了些寒意。

保姆推着腿脚不利索的老太走到院里,怕风大着凉,特意逆着点的往前进了几步。

老太太突然说:“这两人吵架了,以往感情蛮好,上一次吵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因着老太太年纪大,身体也如风中残烛,动不动就要出点毛病,所以家里有个什么事都瞒着她。

保姆惊讶的低头看她:“您瞧出来了啊?”

老太太自然没听见,看着眼前翻飞飘落的树叶,低低的叹了口气。

对上去的二楼窗口,王绮波静立着,长发编成一条粗辫子垂在肩头,一头的披肩滑落些许,她也没有管。

院里的车少了一辆,向南忆头也不回的开走了,不过他没有第一时间前往

溪城,而是去了趟就近的打印店。

随后在外用了早餐,沿着城市河道散了会步,看着边上结束春假又行色匆匆投入到工作中的上班族。

密密麻麻的车辆,挤在边上偶尔见缝插针往前的电瓶车,还有狼狈啃着早点一边小跑着的行人。

每个人都好忙的样子,这个样子见多了,忙碌就好像成了常态,一旦清闲下来反而就是种反常,从而引出焦虑来。

没有时间去思考如此是不是真的合适?

其他方面也同样如此,一种状态保持久了,便成了习以为常。

爱是如此,恨也一样。

想要有所改变,就要试着去打破这种常规,从最中心的点出发,慢慢的往外挖……

向南忆上车,重新回去。

老太太已经在客厅看电视了,手边放了一盘切好的水果。

向南忆过去跟她打了声招呼,随后上了楼。

他没回房,去了王绮波的卧室外,敲了敲门:“妈,你起了吗?”

“进来吧。”

向南忆推门进去,浅色基调的卧室内,王绮波坐在床尾叠衣服,薄薄几件,她叠的很认真,细碎的鬓发垂落些许,柔和了脸部线条,看过去似乎还是那个温柔讲理的母亲。

“找我做什么?”王绮波头也不抬的问。

话音冷漠又透着距离,一下又把人打进现实。

向南忆犹豫了下,才开口:“跟我聊聊你们夫妻年轻时是怎么相处的吧。”

王绮波抚平衣服褶皱的手一顿,意外的看向他。

向南忆说:“那时候恩爱吗?”

恩爱吗?年轻时每一对夫妻应该都是恩爱的,在没被柴米油盐酱醋茶搅合成渣渣之前,彼此尊重理解,争吵频率是降到最低的。

而哪怕之后被生活琐碎折磨到物是人非时,也总有点真情残留着,不至于让双方太过难堪。

王绮波说:“自然是恩爱的,在没有发生那件事之前,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问题。”

向南忆:“所以你把所有积攒的失望和恨意都一股脑的放到了一个人身上。”

王绮波撇开头“哼”了一声,冷笑着说:“拐着弯想让我来宽宏大量吗?阿忆,算了吧,这

辈子就别想了。”

向南忆说:“不,我只是想把你的负面情绪分散一点,分一点给别人,这样才比较公平。”

王绮波皱眉不解其意的看向他:“你是想说冤有头债有主,让我找正主去的意思?”

向南忆:“这么多年你都没去找,我也不抱这希望。”

他停顿了下,从口袋掏出一个信封,捏在手上翻转了两下,才递交出去。

“先看看吧。”他说。

信封里装了几张照片,画面模糊,像素非常感人。

但还是能看出是一男一女,女的张张不同,男的除了服饰没有别的变化。

画面里有的进出餐厅,有的只是游玩,有的则是前往酒店,内容不一而足。

王绮波第一眼看去时似乎愣了下,紧接着快速翻阅了一遍,却还不够,又缓慢的一张接着一张的看了遍。

到最后捏着薄薄照片的手开始轻微颤抖,抖动的幅度随着时间的延长越来越明显。

她的目光从质疑到震惊,再到打入深渊般的木然。

窗外有清浅的鸟鸣,室内静悄悄的,静的几乎能听见微弱的呼吸声。

向南忆始终保持沉默,直到王绮波重复翻阅的动作停止,入定般的再无反应,他才开口:“你以为的情根深种不过是表面浮云,你以为的一次意外不过是家常便饭,这个男人远没有你以为的专情,相反多情到几乎滥情。”

“然后呢?”王绮波抬眼看他,下一秒猛地起身将这些照片一股脑的摔到向南忆脸上,终于失态的吼出声,“你今天特意过来看我笑话的是不是?拿着这些破照片狠狠打我脸让你很兴奋是不是?”

顾家是现实中的刽子手,将她的生活砍伐的支离破碎。

而她的亲儿子却是精神上的审判者,将她拉出编织了二十几年的美梦,让她成为了一个小丑,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是不是天大的讽刺?

精神崩溃时会有诸多表现,王绮波这天则是将房间给砸了。

飞溅的玻璃块在向南忆手背划出了一条血痕。

他默默的看着好似疯了一般的妇人,始终没上前一步,等整间房一

地狼藉,找不出什么完整的东西时。

他才过去,在靠墙滑坐在地的王绮波面前蹲下。

向南忆冷静的说:“妈,他没你想象中的好。”

“滚。”王绮波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看着年轻人清冷俊秀的面容,她真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手指紧紧抠着地面,好不容易才忍下,“你这会给我这些恶心东西算什么意思?向和泽就算是个畜生,也跟我反对你们的事没有任何关系。”

向南忆:“你最大的恨意不过是史清秋打破了你自以为的情感平衡,这才是你最耿耿于怀,最无法释怀的地方,而实际上她不过是万花丛中最不起眼的一朵。我的父亲,你的丈夫,他一早就出轨了,在……”

“够了!”王绮波尖声打断他,“我并不想知道这些,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我只想安安静静过我的日子,我只想远离这些恶心的人和事,为什么你偏偏要来揭我的伤疤,到底我是你妈还是她是你妈?”

两人站的角度不同,对人对事的理解自然也不一样。

某些时候这两人其实还是挺像的,比如说偏执起来的程度,简直如出一辙。

这也间接导致了,向南忆想要一个圆满的答案有多么困难。

他并不是真心想伤害王绮波的,看着对方近乎狼狈的啜泣模样,他心里也不好过。

向南忆上身前倾,轻轻拢住王绮波震颤的双肩。

他只是没办法,所以揭露了真相。

真相难免伤人,但这就是事实。

下午,向南忆开车离开,他先一步给顾韵去了消息,告知她大概什么时间可以到家。

顾韵已经开始上班,收到微信时愣了下,没预料中的开心亦或者是激动,她看着上方短短一行字,甚至觉得不会这么容易,至少就算回来,也一定不代表已经摆平王绮波。

女人的直觉总是很准。

要回溪城确实不容易,向南忆的信息最终发早了,在上高速前他接到肖雅丽的电话。

王绮波出了车祸,驱车离开的时候不小心撞了墙。

不小心?

向南忆轻轻闭了闭眼,调转车头往医院赶,同时在等红绿灯的间隙又给顾韵去了消息,手指在屏幕上几次来回,最后还是不得不告诉她自己失约的消息。

两条信息前后时间相差的不多。

顾韵只轻轻挑了挑眉,意料之中的事情,她甚至觉得这才是真正应该发生的。

她想了想,难得多发了几个字:“不要有压力,你做任何选择我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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