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我可算找着你了。”
齐卫明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想要回院子关上院门。
“诶诶诶，别走啊老三，你看看你住的这地方，这青砖大瓦房，要不是我们，你能住上这地方吗？”
齐卫明的手一顿，看向他的目光带了些凌厉：“你什么意思？”
齐卫家自以为拿住了重点，顿时有些洋洋得意。
“老三，不是我说你，你还怨我们呢，但你想啊，你现在能住上这青砖大瓦房，娶了老沈家闺女，那不都是我们成全的吗？”
“要不是我们当初的这么对你，老沈家能对你这么掏心掏肺吗？你能娶老沈家那么个宝贝疙瘩吗？”
齐卫明眯了眯眼睛：“你的意思是早就料到了会这样，所以当时故意这么对我的？”
“对对对！你这么想就对了，老三啊，你是不知道为了你我们牺牲多大，你也知道咱家那条件娶不起媳妇。我们之所以演这么一出戏，可都是为了给你娶媳妇呢，不然我们能忍着被戳脊梁骨要你的断亲钱？”
“二哥，你的意思，咱们还是一家人？”
“那可不是一家人嘛，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老三啊，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咱们一家人，永远一条心！”
齐卫明似模似样地点了点头：“二哥，有你这句话就好了。”
齐卫家面上大喜，刚要点头就听见了齐卫明的下一句话。
“二哥，既然是这样那我也不瞒着家里了，老沈家其实没啥子钱，这次起青砖大瓦房的钱花了一千多，全是借的，还有那自行车也是借钱买的。二哥你跟家里说说，把上次的断亲钱还有之前我的工资都给我拿来，这样我的日子才能好过点。”
齐卫家的心啊，从刚才的欣喜激动一下子拔凉拔凉的，开什么玩笑呢，他今天来这里是为了个啥？
是为了给齐卫明送钱的吗？
那是为了找齐卫明要钱的。
这会儿齐卫明还想要从他手上掏钱？
还是一千多块钱？
别说他不同意，就是他爹娘老子知道了也不能同意啊！
一千多？爹娘愿意给他拔一毛钱他的姓都能倒着写！
“二哥？怎么了？你们不是为了我吗？”
齐卫家的脸一时有些僵，要是平时他早就破口大骂说对方心里没点13数了，看好不容易借着这个口子跟齐卫明搭上话了，他又不能就这么翻脸。
他搓了搓手，脸上有些为难：“老三，不是二哥不帮你，是二哥也没办法啊！”
没等齐卫明说话他就急急开口：“老三，爹娘累病了，家里需要钱，我来找你正是为了这事情呢。”
“二哥的意思，这次不是要来还我们钱的，而是为了找我要钱的？”
齐卫明的脸一下子沉下来：“这就是二哥说的对我好吗？我现在都欠这么多钱了，你们还打算从我身上捞钱？”
“不是，不是，真不是这意思！”
齐卫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上蹿下跳：“老三啊！咱们家里没钱了，爹娘累病了，这几天光是带他们去看病就花了不老少钱呢，哪有钱给你哟！”
“是吗？我怎么听说你们家农忙时候还天天出满勤？没听说上医院的事儿啊！”
“可不就是农忙那会累坏了嘛，虽然没上医院，但找的都是土方子，也花了不少钱，家里实在是没法子了所以我才来找三弟你啊！”
要不是早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找他又是为了什么事，看着他一脸真诚的样子，齐卫明都差点信了。
于是，他也一脸真挚道：“二哥你们看个病把钱都给花完了？这可不得了，这年头就是省城的大医院也花不上这么老些的，二哥你跟我说是哪里的土方子，我去跟公社武装部说一说，一定把钱给你讨回来。”
齐卫家原本是一直点头的，后面越听这话越不对劲，这怎么寻思着老三没点给钱的意思还是要找武装部帮忙讨钱呢？
他们家里开没开过土方子药他还不知道吗？这就是个幌子而已，怎么讨？
“都乡里乡亲的讨啥？再说这两天爹娘吃那个药也好了一些了。”
“那听着二哥你刚刚的意思，爹娘不是都下不来床了？”
齐卫家有些语塞，老三以前这么能说吗？
“老三，这……”
齐卫明伸手熟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哥放心，武装部那边我能说上两句话，那些开土方子的人是谁？我一定能把钱全部讨回来。”
说到这里，他面上的表情都轻松了几分。
“到时候等那钱一回来，我眼下的困境自然就解了，二哥你是不知道，老沈家因为欠了那么老些钱，平日里我都不敢多说话。”
齐卫家越听越不对味儿，这会他才反应过来，合着老三这意思是，找武装部的人帮忙拿了钱回来之后全都给他？
他想的倒是挺美呢？
“老三，家里现在正难呢……”
“我知道二哥你们疼我，为了我能跟老沈家结亲都能做出这样的牺牲了，那点钱还不都给我了？我现在刚结婚正是需要钱的地方，娘以前不也经常说攒钱是为了给我娶媳妇嘛，到时候我……”
听他这么美的打着算盘，齐卫家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老三倒是怪能想啊！想的倒是挺美的！
“老三，你先别说了，今儿找你不是为了这个。”
“不是吗？那是啥？”
见自己终于有机会开口了，齐卫家连忙道：“当然是为了爹娘生病的事儿啊！老三你看家里都这样了，你不出把力吗？”
“我也想出力，不过实在囊中羞涩。”
“老三，我有个主意，不仅能帮上家里，还能让你赚上一笔，你听听看啊！你现在不是在县运输队干活吗？你去外地的时候给带点儿东西回来一转手，到时候钱不就来了吗？”
齐卫明神色一冷：“二哥想让我投机倒把？”
“投机倒把咋了？这都能挣到钱的事儿，老三，你可别守着那点儿规矩，我可跟你说……”
他还在说着呢，就听齐卫明对着他身后道：“几位干部都听到了吧？齐卫家想要挑拨我投机倒把，这思想觉悟不行啊！”
齐卫家一惊，回头看去，发现自己身后不知道啥时候站了好些人，而且这些人无一不是大队的干部。
他脸色一变：“老三，你算计我？”
刚刚还跟他二哥长二哥短呢，没想到却早就找了这么多干部在他身后？
他可以想象，刚刚的这些话一传出去，少说这些人也得拉他去批斗个好几轮。
身后，周玉成等人上前一步。
“齐卫家，你有什么话可说？”
真是气死他了，当着他们的面就敢这么想，这齐卫家是半点不把上面的政策和他们这些干部放在眼里啊！
“不是，书记，我没有…”
“没有，刚刚我们这么多人都听你说着呢，齐卫家，跟我们走一趟吧！”
“不，不…”
齐卫家转头看向齐卫明，眼里满是怨毒的神色：“老三，你害我！”
是了，要不是老三，他怎么会这样？
都怪老三，他是故意引诱他说出这些话的！
“我害你？”
齐卫明冷冷一笑：“二哥，是我害你还是你害我？我和你怎么说也兄弟一场，你为什么要撺掇我去干投机倒把的勾当？”
“老三，你狼心狗肺，你无情无义！爹娘都生病了你还这样，你等着吧，列祖列宗在……”
话音未落，身后一双有力的大手伸了过来，村里的治保主任沈国远捏住了他的双臂。
“齐老二，你还是想想怎么跟纠察队说吧！”
但凡有这种对政策不配合的思想，那通通被列为没有觉悟的人，这会儿又刚是农忙结束要抓典型的时候，怕是齐卫家的这一通批斗少不了了。
“不是，沈主任，书记，你们听我说，我……”
周玉成哼了哼：“有什么话去到公社那边再跟上面说吧！”
他也怪不乐意的，好不容易放回假还要上公社一趟，还是出这种事情，简直是里外不讨好。
不过能有啥办法呢，前些天刚得罪了齐卫明和沈清念这小两口，这会儿沈清东请他，他就是不乐意也得给面子，且这也在他的职责之内。
就这样，齐卫家被带走了。
老沈家人千等万等没等到齐卫家回来报喜的消息，等到的却是公社那边来的通知。
今晚上公社那边有批斗大会，齐卫家被当成坏分子了，要他们全家一定到场。
得知消息的时候，陈兰香差点没从躺椅上栽下来。
“什么？怎么会呢？”
老二今儿不是去找老三了吗？
怎么眨眼就变成了坏分子要被公社批斗？
真要是被批斗了的话，他们老沈家还要不要脸了？
大队里通知的人没说明情况，只是冷哼一声：“你们让他去做什么了自己不知道吗？”
“废话少说，你们家人跟坏分子一个屋檐下住着，今晚上必须要去看，不然小心你们也被打成坏分子的标签。”
屋里人听见这话，齐齐打了个冷颤。
等通知的人走后，钱翠霞哭嚎一声：“娘啊！这可怎么办？”
齐卫家是她男人，这要是被当成坏分子被批斗了，那她怎么落得了好？
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她笑话呢！
“我哪知道怎么办？”
陈兰香气呼呼地站起身，这会儿腰也不酸了腿也不软了，站起身就在屋里破口大骂。
“这老二去干什么吃的？说了要去找老三，你看找了个啥？”
“你个丧门星，还哭个什么劲儿，还不赶紧去干活！今年粮食少了你就别吃了！”
老齐家里，传来了鸡飞狗跳的声音。
消息传到老沈家，沈清念还挺诧异，她本以为齐卫家会是先怀柔后威胁着要齐卫明帮他投机倒把，谁知道齐卫明都没正面缨锋，直接把大队干部给请了出来？
不过这样倒也好，事情直接就解决了，只老齐家这一家子，估摸着以后要对他们恨之入骨了。
沈国华倒是觉得齐卫明事情办得挺漂亮：“就该这样让他们知道你也不是好欺负的，真当你是他们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人吗？”
齐卫明只是微笑，并不多言。
从前他被拿捏，只是愿意被拿捏。
现在，他们凭什么？
身边，一只小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他低头，迎上一双水盈盈的眼睛。
“卫明哥，你别难受。”
虽然这是齐卫明自己做的选择，但沈清念还是担心他心里会不舒服，毕竟那也是他的亲人，他敬重了二十几年的亲人们。
“我不难受，你别担心我。”
说话间，他的手温柔地落在他的发梢上。
边上，沈国华眼尖看见了，随后把脸转向一边，无声地咧开嘴笑。
女儿和女婿恩爱，他最乐意不过。
因为突然通知公社那边晚上有批斗大会，而且还有他们本大队的人，不少社员都被叫去了公社。
实际上，就是没有强制要求，社员们也不想放过这种机会。
好不容易农闲下来了，这就是吃瓜的最好时刻了，有热闹谁不愿意去看看？
然后当晚，大家就看见了脖子上架着个纸壳子的齐卫家，要不是陈兰香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喊那是她家老二，大家伙都不敢认。
等上头开始点名为啥要批斗了，大家才算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好家伙，这齐老二胆子不小呢！
居然敢撺掇着齐卫明这个吃国家饭的人投机倒把！这是想啥呢？
同时也有人敏锐地意识到，老齐家这次怕是真栽了。
前头的分家和断亲，是彻底把齐卫明的情分耗光了，以后怕是真一点光都沾不上了。
角落里，周观云凑到叶婉儿耳边说了句话。
叶婉儿扭头看向周观云，眼里满是惊色，再看一眼场中被人丢烂菜叶子的齐卫家，她打了个寒颤。
周观云在威胁她！
他在警告她，他们不结婚的话，她也会是这个下场！
这年头，被批斗的下场！
何况，她还是给人下药的名头。
只怕骂她的人比骂齐卫家的人多多了，从此往后她再无翻身之日。
这一次，她是不嫁也得嫁了！
她屈辱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周观云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目的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