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于射也来到后宅其卧房旁的小厅收拾一些紧要之物,有的放进包裹,有的投入火盆。

午后。

于射的马车从府第大门出来,车旁跟着五六名骑马的侍从。侍从们?都带剑背弓,神情戒备。扫一眼门口不远处闲聊的两个“游侠儿”、坐在街边捉虱子的一个大汉、几个腰间带剑的小贩并?停在街巷的车马,侍从们?便快速拥簇着马车朝西而去。

“出来了!”“游侠儿”挥手,捉虱子的大汉、几个小贩、巷子里又不知从哪里钻出的十几个人,或骑马或乘车,跟随那马车而去。

于射府第门前本来过?于热闹的街面一下子空了不少。

稍远一些的地?方,一辆马车中。

“咱们?不跟上去吗?”一个声?音急急地?问。

“你仔细看那几个侍从,他们?的腰背,他们?用腿夹马腹的样?子,跟你们?一样?吗?这?些都不是?弓马娴熟之人。带着这?么几块料出门逃避刺客追杀,于射傻吗?”一个轻松的声?音。

“竟然用上了疑兵!这?于射还真是?策士……”

片刻,果然从于射府第大门又奔出五骑来,这?些人都把斗笠压得低低的,看不清眉眼,只能约略看到嘴和下巴,其中一人留着三?绺胡须——那是?临淄文臣最喜欢留的样?式,于射便有这?样?三?绺胡须。除了这?留胡须的以外,其余几人都背着包袱。五骑从门里出来,便直奔东而去。

之前剩下的几个小贩,本已?松散下来,见此情景,忙吹响骨哨,停在街角的两辆车动了起来。

稍远地?方的马车上。

“这?回?还不追吗?这?几个人骑马可都是?熟手!”

“就是?太熟了……于射是?个文臣。况且那个留胡子的冲在最前,就不怕迎面一箭?你以为于射是?我吗,能当‘雁头’,刀箭不入?这?几个也是?假的。”

蕙呼一口气。令翊抬手摁他脑袋。

鹰一边看着外面的动静一边听他们?说话,此时不免笑起来。

“唉,你觉不觉得咱们?将军自?从成?天跟先生在一块,似乎越发机智敏锐了?”鹰小声?道。

蕙点头。

令翊“呵”一声?:“我从前不机智敏锐?跟那位——先生有什么关系?再?说,也没成?天在一块……”令翊说到后面,眼睛里带了笑意,语气却?悻悻的。

这?回?连一直没说话的皓都笑了。

几个人说话的空儿,从于射府内又出来一辆有篷安车并?四个侍从。

鹰眼睛一亮:“那两个,似乎就是?夜袭咱们?府第的黑衣人!有一个还特别厉害。”

令翊点头,这?应该就是?了,他却?还是?没有命令皓赶车跟上。

很?快,从于射宅第旁一处宅子中出来二十余骑,追赶那一车四骑而去。

看他们?走了,令翊才道:“咱们?也跟上吧。”

就是?说呢,田原这?样?的老鬼,派出的人不能这?么废物,这?些应该才是?他最得力的人……令翊点头,到底是?齐国上卿,能随意在别人家伏兵。

第45章 出城追于射

相邦田向府

小司马田卓脚步轻快地走?进田向日常起居的院子。奴仆向其行礼,田卓随意地摆手?:“罢了。”

田卓边往里走?,边喊:“兄长!”

老仆由?脸上带着笑意为田卓推开厅堂的门:“您可?有好些日子?没来了。”

田卓笑道:“这可不赖我,你得问兄长。”

田卓迈步走?进小厅。

田向坐在案前没有起身,只是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指指自己?对面,让田卓坐,又吩咐侍女:“去?取两?碗蜜浆,再取些梨干、蜜渍杏脯之?类。”

田卓道:“我那一碗多放些饴蜜。若有枣泥羹,也要一碗。旁处的枣泥羹没有府上的味道。我想这一口想了好些日子?了。”

侍女笑着行礼出去?。

田向微笑着责备他:“你这个年纪了,还这般爱吃甜……”

“就是这个年纪才想吃甜就吃甜呢。十几岁的时候,左手?一个蜜糕饼,右手?一个梨干,不得怕人笑话孩子?气吗?到我如今二十几将近三十岁了,再吃这些,谁还笑话我孩子?气?”

老仆由?笑起来。田向也笑道:“满嘴歪理。”

田卓欠着身子?,对田向指指自己?鬓边:“别说孩子?气了,兄长,你知道吗,今日晨间,侍女给我梳头,就这里,竟然拔下了两?根白头发。我这是人之?将老了吗?”

田向露出些嫌弃的笑意:“跑到这里说老……我还年长你十来岁呢。”

老仆由?笑道:“家主和您都还年轻得很。仆是真老了。”

“老翁,你可?一点儿?也没变。跟我头一回见你时一样。”田卓笑道。

他说完,或许是三人都想到当初的情景,屋里竟然有片刻的冷场。

侍女进来,端上蜜浆吃食。只枣泥羹要庖人现做,还要等一会?儿?。老仆由?帮侍女摆放好,便带着侍女退了下去?。

“我还记得头一回来府上,兄长也备了甜甜软软的小食——那其实是招待公子?俞嬴的吧?兄长现在还会?想起公子?吗?”田卓问。

田向不回答他,反而问:“你从前不是称呼她‘姊’吗?”

“她若在这里,我自然还那样称呼。公子?又风趣又有学问有见识,待我也甚好,给我讲过史,还教过我思辨之?道——可?惜我不是那块料,如今只能跟兄长辩论辩论这个年岁该不该吃甜。”田卓笑,“不过嬴姊是会?赞许我的,她当时就时不常塞我各种小食……”

田向微笑。

“我有时候挺想嬴姊的,要是她还在多好。”田卓道。

田向没有言语。

过了一会?儿?,田卓问:“当日是先君还是上卿下令杀她的?”

田向抬眼?看他。

田卓懂他的意思,点点头:“上卿是先君的手?眼?。谁下得令,确实也没太大区别。”

两?人又沉默片刻。田向换个坐姿:“不说这些陈年旧事,说说你今天为什么来。你如今管着都畿戍卫,不该跟公子?们、跟别的朝臣走?得太近,自己?要懂避讳。”

“我记着兄长的话呢,只偶尔来这里。再说宫禁甲卫、临淄城外驻军这些又不归我管,这个‘小司马’也不是太招眼?。”

田向点头:“你自己?有主张就好。”

“我今日来,与于射有关。你前两?日不是让我注意些他吗?上卿让人窥视其府第,于射惧祸奔逃,那些窥视之?人已经追他去?了。我看于射难逃一死?。我要将此事报与君上吗?”

“你是君上之?臣,当报则报,否则便是你的失职。但-是只报你职责之?内当知道的,还是将你尽知的都报上,怎么报,要自己?拿捏。上卿与君上是亲叔侄,情意深厚,上卿在宗族中?势力庞大,莫要想着揪住一点小过就掀翻了他。”

田卓点头:“懂了。过两?日,我就说在临淄城外发现于射死?尸,旁的不多话,让君上自己?琢磨去?。”

田向看着田卓:“别总替我不忿。”

田卓道:“谁替你不忿了?我就是看这老叟不顺眼?,就跟田氏所有人都是他的私产一样,看重的,就是宝贝,不看重的,就能塞进灶间烧了……”

田向“嗯”一声:“自己?小心些。没有旁的事就走?吧,在我这里待时间太久不好。”

“我的枣泥羹还没吃呢……”田卓道。

田向失笑。

“算了,下回吧。”田卓笑着走?了出去?。

临淄城南青牛冢

出了城门,下了大路,拐上一条野道,走?不多远,转个弯儿?便是青牛冢。青牛冢在青牛坡上,坡不陡,缓缓的,像老牛的脊背。路两?旁有些不知道哪个年月的荒坟,又种了些杂乱的树木。树木比旁处的道边树要粗壮高大不少?,也更?密实,但林子?不算大。

二十余骑转过弯来,便看见刚才一直追着的车马消失在前面的路上——旁处藏不了人,这会?儿?工夫也不可?能走?远,那便只能是在林子?中?了。

追兵为首之?人做个让众人警戒的手?势,便接着骑马奔过来。

果然!从几棵大树后射出箭来。那箭力道准头都极佳,哪怕追兵有所戒备,还是被射伤射死?三四?个。还有射中?马,马将人翻下来的。

但追兵为首之?人很快压住阵脚,追兵们纷纷挥动长剑,击落射过来的箭矢。他们到底人多,很快便逼近了射箭之?人藏身之?处。

射箭之?人跳出抢攻,双方在树林边缘战了起来。

对方虽只四?人,战力却很强,几乎每人都可?以一敌四?而不落下风。

但追兵对他们来说,还是太多了。

追兵为首之?人不管那些死?士,只寻找于射。他会?藏在这片林子?里面吗?这一小片树林可?不禁搜,还有,他的车呢?车可?进不了林子?。

追兵为首之?人带着几人顺着路再往前走?一点,便看见了藏在树林边缘的车。

一个追兵靠近那车子?,刚刚拿剑挑开车帘,车中?一柄剑直刺出来。追兵忙闪避,并举剑来挡,那剑却拐了个诡异的弯儿?,划在追兵颈间。还没反应过来的追兵颈间喷出鲜血,倒在地上。

车中?出来一个人,不是于射。

“杀术?”追兵为首之?人略眯眼?:“你这样的人何必听命于那条丧家之?犬?还是降了吧,只会?比你从前跟着于射好百倍。”

那擅杀术的死?士不答话,一剑刺向追兵为首之?人的左胸。为首之?人拿剑架开:“既然不识抬举,便在此给他陪葬吧。”

追兵为首之?人剑法竟不在那擅杀术的死?士之?下,一柄长剑使开,带着森然之?气。

追兵为首之?人吩咐跟着自己?的两?人:“去?找于射。”

树林中?,藏于大树后的于射看着那两?人走?近。于射手?有些抖地握住自己?的佩剑。

忽然,路上传来越来越响的马蹄声——不是一匹,是一群。

追兵为首之?人皱眉,去?找于射的人也停住步子?,回头张望。

很快,他们便知道了来者何人。

另一群死?士,来救于射的死?士。

追兵为首之?人脖颈、后心各中?一剑,一剑是擅杀术的死?士抹的,一剑是后来的死?士刺的,他圆睁着眼?睛倒在地上。

“大夫呢?我等来晚了,让大夫受惊了。”新?来死?士问。

“敝主在林中?。”

于射从树后慢慢走?出来。

后来的死?士行礼:“公子?遣奴等来接大夫。奴等来迟,还请大夫恕罪。”

于射面色有些苍白地笑道:“不妨事。以后不要再叫大夫了。”

“是,先生请随奴等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后来的人带着于射和他仅余的一个死?士顺着青牛坡骑马驾车而去?,留下一地横七竖八躺在路旁和林中?的尸体。

令翊从树后出来,鹰从树上跳下来,皓和蕙也走?出来。他们藏身之?所离着刚才双方对战的地方还有些距离,对方说什么话听不清,但事情看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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