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是第一次见到女施主。”
和尚的声音既干又涩，他停止敲击木鱼的动作，转头看着孟云清脖子发出骨头扭动的咯咯声:“阿弥陀佛，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贫僧等了女施主许久，如今看见女施主，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他拨动佛珠，微微叹息:“女施主不信佛，今日来这就算求得贫僧一卦，也未必会因卦象所说那般克制己身，贫僧的卦对于施主来说，并非一定要得的东西。”
“可今日我既然来了，也还是想同常人那般在圣僧这来上一卦，我虽不信天上真有诸天神佛，却也对他们心存敬畏之心，所以还请圣僧圆了我这个愿望，何况圣僧说你我有缘，既然这般我来这大佛寺一趟，和该带些东西回去。”
孟云清朝着佛像拜了三拜，她站起身看着圣僧:“有缘之说我不信，但看到您，确实平添了几分亲近之感。”
孟云清很难描述自己的这种感觉，她看着眼前这个圣僧的眼睛，里面装着的东西很多。
她好像看见了他对人间的慈悲，对神佛的敬仰，还有……还有对她的好奇与善意。
“既如此，就按照女施主所说。”
圣僧将佛珠取下与木鱼放在一起，他跪在蒲团上，伸出手指着屏风旁边的案桌:“上面是签纸，女施主随意取一个拿回来给贫僧即可。”
“记得。”他看着孟云清往那边走动之后，又是一句，“拿走你最想拿的那个签纸，女施主要按照自己最初的心意抽签，万万不可有所迟疑。”
孟云清走到案桌旁看着签盒里的签纸，她原氏打算细细观察一番之后再拿，可一听到圣僧的话也就熄了自己这个打算，只随意抽了根离她最近的。
拿回来递给圣僧，她觉得掌心冒出来的汗是越发的多了。
“施主想拿到一根什么样的签？”圣僧向签纸捏在手心，他抬头面容慈悲，“施主又是想跟佛祖求些什么？”
“余生安稳，家族兴隆。”
孟云清对着他一拜，语气平和:“这些都是我心中第一想到的，想必佛祖在天有灵听见的话，应当能够遂了我愿。”
“佛祖有灵能听见，可除了佛祖的保佑之外，女施主自身才是能决定家宅安不安宁最重要的因素。”
圣僧含笑打开签文:“人活一世因果如何，上天自有安排，每个人皆有自己对应的命数，若是不受外力改变那人自然能按照预定的轨迹活完这一辈子，可一旦改变，世事发展如何是连佛祖也左右不了的。”
他打开签文，上面是一片空白:“我与女施主缘分已尽，这签文为何一片空白想必施主心中有数，你非尘世中人却入红尘，前程如何皆由你自己一人而定。”
“我一人而定？”孟云清呢喃，“我既以入红尘成为这万千棋子中的一枚，那我的前程又怎么只是由我一个人而定呢？圣僧。”
孟云清看着他就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救命稻草，要不是因为他年纪大了，而自己此刻心情激动待会儿会冒犯他的话，孟云清真是恨不得拉着他的袖子从他的嘴里问出个所以然来。
“圣僧，我愚钝的很，理解不了你话中的意思，不若你说的再清楚一些，我究竟该如何才能看见自己前方的路，还有这个空白的签文，难道我在这个尘世的因果，兜兜转转都是一场空吗？”
“施主何必如此这般想？”
他拿起佛珠套在手上，继续敲着木鱼。
“咚……咚……咚……”
每一声都好像是敲在了孟云清的心上。
“施主的路，全凭你一人走，是非好坏也只有你一人定，贫僧所说之意是希望施主能按照自己本心行事，既已入世便顺其自然，将从前过往与秘密全都埋葬。”
敲击木鱼的声音停顿，他声音落在耳边显得越发淡然:“女施主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贫僧话里的意思。”
“是，虽然圣僧说与我缘分已尽，可是我在此还是要多谢圣僧的答疑解惑了。”
绕过屏风往外走，推开门就见到小和尚面带微笑的守在门口。
“女施主出来后就请在一旁的厢房等待。”
他手指了个方向，又带着刘氏和孟怀德往屋子里走。
刘氏是一脸担心的拽着孟怀德的袖子，路过孟云清时更是紧张的面色发白。
“娘……若是待会儿，若是待会儿圣僧说我命中没有儿子的缘分，那……那我……那我该怎么办啊？”
而孟怀德虽然刚才还在告诉刘氏说不要紧张，但眼下马上就要进去卜卦，手也是跟着刘氏一起发抖。
他讲话声音打着颤:“娘，你不要听刘氏说的，这……这儿女的缘分……”
“无论如何你们都放宽心，不论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不是男孩，都是咱们孟家的骨血，我们一家人不会委屈你这个做娘的，也不会委屈你肚子里的孩子。”
孟云清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随后便往小和尚指的那个厢房去。
文芷萱同孟怀恩还站在院子里，不过瞧着他们两个人的脸色，倒是比孟怀德夫妇要轻松的多。
推开门，孟云清原本以为这屋子里只会有她一人，却未曾料到见到了个熟人，还偏偏是半靠在软榻上，眯着眼睛往嘴里递茶的熟人。
“眼睛都不睁开的喝茶，难道就不怕茶水灌到鼻孔里去？”
她上前拿走他手里的茶杯，坐到一边心情不大好:“我瞧你这速度，应当是在我们之前就来了吧？昨日怎么没说你也要来大佛寺卜卦，若是讲上一讲，说不定咱们今日还能共同出发。”
“共同出发不了。”
孟峥从她手里把自己的茶杯拿过来，里面的茶水一口饮尽，随后一甩扔到托盘中:“我说的话你听到耳朵里可能不大高兴，不过我素来不信神佛，也不相信拜一拜他们就能实现我自己心心念念所求的，有时若真对什么东西有了执念硬要想办法得到手，不如好好求求自己，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