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十)一物降一物

“小二,一壶花雕,两斤牛肉!”魁梧的汉子留着络腮胡,一身结实的肌肉,一瞧便知是个练家子。

“客官,可有预定?”食为天的小伙计哈着腰上前道:“客官初来小店,恐怕有所不知,小店座席紧张,您若没有预定,就恕不接待了。”

伙计越发胆颤心惊,天天听掌柜的抱怨,最近生意不好做。昨日送走尊大佛,今日迎来个好汉,明日指不定碰上什么牛鬼蛇神。满城都是那些江湖人在晃悠,官府虽有作为,加强城里的治安巡查,可他们这些老百姓,还是要打起十二分小心,生怕哪一话说的不对,得罪了江湖大爷们!

“小兄弟哆嗦什么!”木季书捋一把大胡子,嘿嘿粗笑道:“店家的规矩,在下明白,已经定好了座位。在下姓木,从幽州来。”

“木四爷!”小伙计一拍脑门,连忙赔罪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四爷您快里面请!”

这位木四爷早先留了重金预定,又是老掌柜特意吩咐过的,小伙计自然有印象。“四爷的肉,要切半斤,留半斤?”

“你这小兄弟可有意思,什么叫老四我的肉,难不成我是蛮牛变的,自己吃自己的肉?”木季书笑哈哈地打趣道。

“四爷见笑,小的嘴笨,该打!该打!”小伙计委实没想到,这为木四爷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可脾气却是极好的,比那些刁蛮的大家小姐们强多了。他连忙将人领到厅堂里面的桌子,擦了擦桌面与凳子面,“四爷您坐,酒菜马上就上来!”

这桌面还是湿乎乎的,显然上一桌客人刚走。不过木季书倒不在乎,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足足占满大半个长凳。“小兄弟不忙!我看你这店里的生意好极了,你为何还愁眉苦脸的?”

“不瞒您说,小的们愁的可不是没生意,而是生意太红火了。”

“你这是什么道理啊,哪有嫌生意好的!”

“还不是那景明山庄要开什么英雄大会,惹得最近许多江湖大爷纷纷涌进了东都,城中的旅店酒家几乎爆满,可这人一多事就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冲突就引得一场火拼,烧了我们小老百姓的衣角。”小伙计见木季书脾气温厚,便诉苦道:“小的是日日小心,夜夜谨慎,连觉都睡不踏实,就怕得罪大人物!”

木季书闻言笑了笑,宽慰道:“小兄弟杞人忧天,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诚然有贼子败类趁乱作恶,坏了江湖的名声。但绝大部分的江湖人,都是讲究道义,惩恶扬善,不会伤扰……”

岂料,他这话还没说完,脸就被打得生疼,还真就有不讲理的败类,出来霍霍江湖人的名声。斜对角的窗边旁,位置围了一圈人,只听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显然是有人来砸店了。小伙计见状和木季书告了声罪,便连忙跑了过去,嘴里还高声喊道:“诸位客官,都消消火,别为一点小事伤了和气!”

他费力挤进人群,却见一位姑娘沉着脸色,拔剑横在大壮的脖子上。他吓得直冒冷汗,心道这些江湖女子可真是泼辣!“姑娘有话好说,不知我这没脑子的兄弟,如何得罪了姑娘?”

“你一个小小的跑堂,竟敢瞧不起本姑娘,知道本姑娘是什么人吗!”那姑娘穿着杏黄色的留仙裙,飞天髻上插满了宝钗,端的是贵气逼人,言语却刁蛮跋扈。“本姑娘来你店里,那是瞧得起你们,你们不好生接待客人,反而处处刁难,岂有此理!”

“小的只是问了一句,姑娘您有没有预定,哪里敢刁难您呐,姑娘可别冤枉小的啊!”大壮委屈巴巴地叫冤道:“小店没有预定,不能待客,这是东都人尽皆知的规矩,姑娘就别为难小的了。”

“姑娘也是你叫的!叫姑奶奶!”姑娘当即扇了大壮一巴掌,扬起下巴颏,叫嚣道:“那是你们东都城的规矩,本姑娘不是你们东都人,为什么要守你们的狗屁破规矩。本姑娘今日就是要吃你家厨子烧的菜,你们想做也得做,不想做也得做,否则,本姑娘就砸了你这家店!”

“我见过不讲理的莽汉,却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姑娘!”常胜天最看不惯嚣张之人,伸张正义道:“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你们进来抢座撵人,威胁伙计要砸店,可真是不讲道理,不要脸面!”

“你是什么人!敢这样和本郡……”姑娘已经怒红了脸,“敢这样和本姑娘说话!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可是姑苏孟家的!”

“姑苏孟家,真的假的?”常胜天不咸不淡地轻笑道:“姑苏孟家可是武林名门,怎会有你们这样粗鄙的弟子!”

“你说谁粗鄙!有胆子再说一遍!”姑娘剑指常胜天,脸色怒得通红,“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本姑娘要你好看!”

“姑苏孟家又如何?”常胜天也不甘示弱,一拍桌子,“路见不平理当拔刀相助,我青云帮最见不得,那些仗势欺人之辈!”

小伙计战战兢兢地瞧着,忙朝酒保递眼色,示意他赶快去叫官差过来。谁知酒保才走了两步,却被木季书拦下,“小兄弟,万万不可报官,那位姑娘虽刁蛮了些,但还没胆子杀人。可倘若你们把事情闹大了,这一边是江南高门,另一边是江北豪族,两家势必要挣个脸面不可。到时候就从小小争执,上升到江湖恩怨,打起架来不是闹着玩儿的。”

“那该如何是好啊?”酒保急得直冒冷汗。

“圣人有云,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木季书对着那姑娘连连摇头道:“这位姑娘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无理取闹,撒泼泄愤,实在有失名门弟子的身份。”

“你们……”姑娘怒欲挥剑,却被同伴一把拽住。“放开啊!拉我作甚,我非要教训教训这两个贱民不可!”

同伴频频给她使眼色,可她却置若罔闻。

“住手!”就在这时,却见一道人影横空跃出,徒手夺下了她的长刀。

那女子甫一瞧见来人,竟顿时变了脸色,“少……少闻哥哥……”

薛峥将她的长刀扔向一旁,冷眼看着她。而那姑娘竟是面色惨白,慌慌张张地想要辩驳,“少闻哥哥,你听我解释……”

“够了。”薛峥横眉怒目地呵斥道:“孟家小姐欺压良善,竟当众行凶,当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少闻哥哥,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明明是这些人欺负我,可你非但不替我撑腰,反而帮着外人教训我,我才是与你定下婚约……”

“住口!”薛峥勃然大怒道:“我早就说过,我不会娶你,别再痴心妄想了。与我薛峥结发之人,必定是心地善良的贤淑女子。像你这般跋扈的千金小姐,我薛峥高攀不起。”

“少闻哥哥……你…”那姑娘死死地咬着嘴唇,泫然欲泣道:“你口中善良贤淑的女子,便是那个女刺客么。”

薛峥神色一冷道:“休要扯到旁人身上,你身为女子,却无容无德,非但不思已过,反而怪罪无辜,莫非这就是姑苏孟家的礼教。”

女子被他吼得不敢言语,全然不见先前那副嚣张嘴脸。

“薛少当真好大的脾气,可惜用在女人身上,用在一个真心实意喜欢你的女人身上,难道这便是长安薛氏的礼教?”却听哗的一声轻响,如今东都城里家喻户晓的名人,再次闪亮亮地登场了。叶棠音摇着扇子,大摇大摆地晃悠进来,还真像是个纨绔。而拥挤的人群竟顿时散开,齐刷刷地给她让了路。

小伙计把脸一捂,瘪瘪嘴,认命地叹了口气,心道这姑奶奶当真是吃饱了撑的啊,哪里有事情,她就往哪里钻……

“果然被偏爱的都是有恃无恐,即便薛少不喜欢人家姑娘,也不该说出这种狠心之言,伤了姑娘的一片芳心。”叶棠音似笑非笑地看着薛峥,“薛少今日对孟小姐动怒,难道就不是在迁怒他人么。对着女人泄私愤,你还算什么英雄好汉,没出息。”

“论狠心,薛某哪里比得过叶大当家啊。叶大当家可以对这世间公道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装聋作哑,不闻不问。”薛峥讽刺地笑了笑,“论出息,薛某更没有叶大当家有本事,可以随随便便把案犯从大牢里捞出来,枉顾律法,包庇恶徒,助纣为虐。”

薛峥这番话一说出来,围观众人里有心的便能听出一二来。钱家二公子钱璟轩,牵扯进几起重大命案,日前已被刑部的人下狱。刑部那边竟还查出,平素儒厚的钱家与一些匪恶势力,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刑部总捕沈岸在河南府公开升堂,查审钱家一众相干人等,更有刑部女令使杜旻从旁协审,一连好几场堂审下来,虽查证一部分人作奸犯科的事实,但对钱璟轩这种级别的核心人物,刑部却还是需要更多的证据佐证。可即便如此,钱璟轩既已被下狱,便断不该有被保释的道理。偏生,这最没道理的事情还真就发生了。就在前两天,刑部竟以钱璟轩重病为由,将他放回了府。虽说他是被圈禁于府邸,无事不得随意与外界接触,但是一个铁板钉钉的案犯,不在大牢里坦白从宽,却被允许回到府邸养病,更是因为这场重病,耽搁了接下来的堂审,这实在有违民心,而此番没有激起民愤,惹得老百姓大骂朝臣尸位素餐,甚至官官相护,徇私枉法,已经算是官府处理稳妥保密的结果。不过如今听薛少爷的话,这躲在背后操纵局面的人,可不只是朝廷的大官们,还有面前这位叶大当家。

“薛少未免高看叶某了,叶某一介平民百姓,又有什么本事能将案犯从大牢里捞出来。”叶棠音淡淡地笑了笑道:“况且,叶某已与钱家二公子划地绝交,此事人尽皆知,我脑子是被驴踢了,才会巴巴地跑去救他。”

“是啊……叶大当家那一巴掌扇的,真是解恨。”薛峥眦目怒视着她,脖颈上爆出青筋,竟咬牙低念道:“这么做,你对得起她吗?你的良心不痛?她那么钦佩你,那么崇敬你,你对得起她吗!”

叶棠音眸色微颤,侧目睨视着他,默了默道:“她已经死了……”

“可她的公道呢?”薛峥激恼地嘶吼,竟摇着叶棠音的双肩,双臂都在颤抖。“她的公道要我们替她来讨,你怎么能够放过他们!”

“啪!”叶棠音竟扇了薛峥一个耳光,瞬间便将他打平静了。这突如其来的响亮掌匡,不仅打愣了薛峥,也吓到了一旁的孟小姐。她又心惊又心疼地瞪着薛峥,“少闻哥哥……你……”www.九九^九)xs(.co^m

薛峥无所谓地挥挥手,竟低低地笑开了,喃喃道:“打得好……我该打……该打……”

“薛少闻,你醒醒吧。”叶棠音微微握了握拳头,这一巴掌她只是单纯地用了常人的力气,并没有动用内功,是以掌心有些火辣辣地疼,不过薛峥的脸会更疼,而她到底还是心软了,一把薅住薛峥皱皱巴巴的衣襟,低声叹息道:“悬崖勒马,才是你的路。记住了,你永远都不是我,我能做的事,你万万不能。娶你该娶的人,走你该走的路,过你该过的安生日子,其他的事情,统统交给我。我保证,替她讨回属于她的公道和清白。”

“该娶的人……我应该娶我喜欢的人,不是吗?”薛峥皱着眉,听声音竟似在哽咽,“可我喜欢的人是谁,你不知道么?”

叶棠音微微蹙眉,松开手笑了笑,“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喜欢的人是我呢。”

薛峥却猛地握住叶棠音的手,疯魔似的说道:“算我求求你,救救她,我知道你能办得到。”

叶棠音虚目盯着薛峥,盯着他哀伤而悲悯的眼眸,凑上前去低声问道:“你要我救许胭脂。”

薛峥止不住地点着头,“阿芸已经不在了,可我答应过她的,要带她去秦淮听小曲儿,听秦淮金嗓唱的小曲儿……”

叶棠音忽然有些难过,只是搭救许胭脂这件差事,恐怕怎么也落不到她的头上。“梨雨——”

她唤门外的梨雨进来,“送薛少回景明山庄,叮嘱他们好生照料。”

“是。”梨雨上前正欲搀扶薛峥,可对方却忽然大笑起来,左摇右晃地甩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挤出人群,活像是个宿醉的酒蒙子,边走边喃喃道:“我是脑子被驴踢了,我他娘的怎么就忘记了,你叶棠音早就不是当年的叶棠音了,而我薛峥也不是当年的薛峥了……”

“诶呦喂,这都什么情况啊?”钟忆瓷赶到的时候,正巧碰上薛峥往门外走,险些和他撞个满怀。“薛大哥,你没事吧?”

“少闻哥哥……”孟家小姐也跟过去,瞧见钟忆瓷却是一愣。

“诶呦!这不是西晴姐姐嘛,姐姐何时到的东都呀?”钟忆瓷虽然不喜欢如孟西晴与薛锦珍之流,但世家小姐们碰见了,这面子上的礼数还是要讲的,否则会被别人说成钟家小姐没有教养,到时候连累戏园子里的姐妹们丢了脸面是小,被老爹训斥是大啊!所以,该客套还是要客套的,反正孟西晴心里清楚,她们本就不对付。

原来,方才嚣张跋扈的小姐,正是姑苏孟家的嫡女——孟西晴。这位孟家嫡女的身份不简单,不仅是武林世家名门——姑苏孟氏的千金,更是今上亲封的淮安郡主。姑苏孟氏位列江淮六大豪门,而孟西晴的母亲甄氏,乃是今上身为皇子时认的义妹,据说甄氏为保今上登基,立下了汗马功劳,故而深得皇室荣宠恩赐,不仅被册封为文馨公主,连同甄氏的子女也跟着子凭母贵。甄氏的女儿被破格册封为淮安郡主,而甄氏的儿子,也就是孟西晴嫡亲的兄长——孟北宵,非但是名誉两京的念靖郡王,如今更司职于大理寺,乃是大理寺最年轻的从六品司直。孟西晴得皇室宠爱,又是孟家掌上明珠,自幼被溺爱惯了,也难怪会养成一副骄矜跋扈的脾性,便是孟北宵有时都拿她没办法。不过万物都是相生相克才能成活的,孟西晴这辈子的克星有两个人,一个是与她定下婚约的薛峥,另一个就是从小一直欺负她的钟忆瓷。

孟西晴怕惹怒薛峥,当然是因为喜欢他,费尽心思讨他欢心还来不及呢。至于害怕得罪钟忆瓷,完全是因为孟北宵喜欢钟忆瓷,孟家大公子追求钟家五小姐,狂热到了什么地步,是江湖有目共睹,人尽皆知的!而薛峥又与钟忆瓷的哥哥钟朔交好,是以孟西晴对钟忆瓷不仅客气,甚是有些忌惮,生怕对方在薛峥面前嚼舌头败坏自己。好在钟忆瓷是个心胸豁亮的姑娘,虽然小时候总欺负孟西晴,但背后贬损姑娘名誉的事情,她是万万做不出来的。这么多年,即便看不惯这帮刁蛮小姐的所作所为,钟忆瓷也不会背后捅刀子,只要面上过得去,便绝不会主动招惹这些贼能作妖的小女人!

孟西晴对着钟忆瓷礼貌地微笑,“原来是小慈妹妹,我也是今日才进城呢,未及拜访妹妹,倒是我失礼了。”

“西晴姐姐言重了!姐姐可是当朝郡主,应该是小瓷拜见姐姐才是。”说着,钟忆瓷便鞠了一躬,抬眸嬉笑道:“姐姐郡主之尊,小瓷是小老百姓,总归是小瓷失礼。姐姐想怎么罚,小瓷都得受着。”

叶棠音听过钟忆瓷这番客套话,不禁腹诽道,这姑娘看着憨厚老实,骨子里却和她兄长一样腹黑,甚至青出于蓝,倒有几分不虞那只老狐狸的意味,小丫头这是变着法儿地骂孟西晴仗势欺人呐。

果然,未等孟西晴表态,围观的人却都窃窃私语起来,议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这小姑娘蛮不讲理,竟还恶人先告状,原来却是当朝郡主,如此刁蛮跋扈,真是丢尽了皇室颜面。”

“孟家小姐这般德行,可见那孟家家教不严,难怪这江淮六大世家里面,最不得人敬重的便是那姑苏孟家了。”

“一个姑娘家不仅不讲道理,竟还在光天化日之下意欲行凶,原是刁蛮之名传遍两江的淮安郡主,如此倒也是不奇怪了。”常胜天冷冷地哼了哼,“毕竟,仗势欺人,乃是孟家一贯的作风。”

看热闹的食客纷纷仗义执言,孟西晴已是勃然大怒,却碍于薛峥而不敢发作。叶棠音瞄了瞄常胜天,眼神若有所思。而就在这时,可以周旋于各方之间的老好人登场了。钟朔甫一进门,便瞧见薛峥一副霜打的茄子样,便将几个油纸包往钟忆瓷怀里一塞,细细嘱咐道:“鸡腿给林顶天,干椒给珝璎,蜜饯给白子诚,把薛少闻送回山庄。”

钟忆瓷下意识地抱紧包裹,气得瞪眼,“我是你的跟班么,你凭啥这么随意使唤我!我们说好的啊,请我吃食为天的松鼠桂鱼,你现在这又是几个意思,怎地出尔反尔耍赖呢!”

钟朔低头伏在妹妹的耳边,悄声说道:“计划赶不上变化,何况你不送你薛大哥回去,难不成要看着他落在孟西晴手里。”

钟忆瓷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有什么关系,反正人家也是定过亲的准夫妻。”

钟朔叹了口气,眉心微蹙,计上心头,道:“你帮薛峥搞定孟西晴,我帮你搞定孟北宵,如何?明日可就是英雄大会了,你若不想被孟家骚扰,就乖乖把我吩咐的差事办利索。”

“你少诓我了,孟北宵可有官位在身,哪有功夫跑来开会。”

“你不知道么,父亲明日会与孟世伯一道抵达东都,你说这两个老顽固路上闲得慌,会做什么无聊的事情?”钟朔贼贼地笑道:“长康传信了,说父亲正和世伯念叨你的亲事…”

“大哥救我啊!”钟忆瓷惊恐地看着钟朔,死命摇着脑袋,“你怎么忍心,让歹人夺走你乖巧又贴心的好妹妹!”

“乖巧?”钟朔笑眯眯地看着钟忆瓷,“还很贴心?”

钟忆瓷捣蒜般点头,道:“我保证出色地完成任务,大哥你可要救救我啊!”

“愣着干什么,还不干活去。”钟朔使了一个眼色,临了却又补了一句,“剩下的糕团是给你的。”

钟忆瓷闻言一愣,瞄了瞄怀里的油包,得意地翘起唇角,清了清嗓子道:“薛大哥,你喝多了吗?没关系,小瓷送你回山庄!梨雨你快过来,赶紧搀着点我薛大哥啊。小白正趴在床上瞎叫唤呢,我们回去陪他,免得他一个人闷出病来……”

薛峥在梨雨和钟忆瓷的左右护法之下,平安饶过孟西晴,走时不忘朝钟朔眨巴眨巴眼睛,悄摸伸出大拇指,表扬发小的机智。

围观的人差不多散了,小伙计连忙扶着同伴退到后堂去。木季书捋了捋络腮胡,笑哈哈地招呼道:“炎旭兄弟,许久不见了!””

“木四哥!”钟朔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老朋友,“四哥既已到了东都,为何不快去拜见盟主,反倒跑来这里躲清闲。”

“惭愧!惭愧!”木季书难为情地搔搔后脑勺,偷懒还被小辈抓个正着,不禁羞红了胡子脸。“可千万别告诉盟主,更别告诉我那几位师哥,否则四哥可就惨了!”

叶棠音的耳尖却动了动,总觉得这位络腮胡子说起话来,带着一股说不明白的熟悉。就在这个时候,钟朔却被木季书拉回座席上,非要他坐下来喝一顿。

“小棠!”钟朔见叶棠音微微愣神,不由得低低地唤了一句。

“长安镖局,叶棠音。”她倒是主动自报家门,朝木季书拱手一礼,“阁下姓木,可是幽州木家的弟子?”

“正是。”木季书见眼前的女子十分好爽,便拱手回礼道:“在下木季书,想必这位姑娘就是长安镖局的叶大当家,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原来是木四堂主,失敬!失敬!”叶棠音笑吟吟地坐下,“不知为何,四堂主说起话来,竟叫叶某觉得十分熟悉。难得有缘,虽是初次相见,不若当作久别重逢,叶某敬四堂主一杯。”

言罢,她毫不客气,端起酒杯便往喉咙里灌酒,倒是将木季书吓得一愣。

“炎旭啊,你这媳妇委实爽快呐!”木季书红着脸挠挠头,虽说他来自民风开放的北地,但如叶棠音这般才见面就拼酒的姑娘,他还是头一次碰着,也不知道弟妹这杯酒,他是该接,还是不该接。

“四哥见笑。”钟朔嘴上客气着,眉梢却微微地上扬,显然心情极好。

“你小子动作可真是利索,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被钟庄主催婚呢,这次却连媳妇都带来了。什么时候办喜事啊,别忘喊我们喝杯喜酒。”

“这是自然,只是……”钟朔脸上虽然挂着笑意,眼底却流露出几许怅然,“四哥,你可有木拾的消息。”

木季书和悦的脸色竟顿时沉闷了,“快莫要提那个死小子了,多年来杳无音信,和他大哥一个倔驴样,可真不愧是亲生的哥俩啊!”

“几位英雄,在下是青云帮弟子,都畿分舵的常胜天。”这时之前主持正义的侠士也凑了过来,拱手拜道:“方才几位不畏强权,敢于替老百姓伸张正义,实在是叫常某敬佩。常某斗胆,不知是否有幸与几位交个朋友?”

“原来是常副舵主!在下幽州木家弟子,木季书。”木季书抱拳回礼道:“今日能结识常副舵主,便是缘分。说起来,我家大公子与云家表少爷乃是挚友,我木家与青云帮虽离得远了些,但同为江湖正道的中流砥柱,自然该好生亲近。常副舵主,不若就坐下来与我等喝上几杯,咱们也好增进增加感情!”

“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常胜天撩起衣摆坐下,又道:“木堂主勿怪,可方才听堂主话中之意,这木家大公子木逸,与木家小公子木拾,都离家了。如此一来,幽州木家岂非后继无人。”

木季书闻言一脸愤恨道:“常副舵主,有所不知,一切全拜祸乱木家的妖女所赐。她害死夫人在先,刺伤大少爷在后,几年前还逼走小少爷,可恨师尊竟娶她做新夫人,当真是红颜祸水。”

叶棠音微微蹙眉,“让木四哥咬牙切齿憎恨之人,可是木家掌门才迎娶不久的新夫人——清欢夫人。”

木季书无奈地点了点头,恨得那叫一个牙根痒痒。“有清欢夫人在木家一日,木家便一日不得安宁。这次的英雄大会,只因那妖女声称身体不适,师尊竟不顾江湖大义,想推了盟主之邀。若非有几位师兄尚能主事,我木家仁义的清誉恐怕要毁于妖女之手。”

叶棠音听明白了,幽州木家祸起萧墙,后宅不宁。木家掌门木言鼎座下共有四大弟子,分列为伯仲叔季四大堂的堂主。而眼下木家的两位继承人,大公子木逸和小公子木拾双双离家出走,木家后宅内权旁落于清欢夫人之手。若非木言鼎尚有几个能主事的弟子,木言鼎恐怕要被小娇妻蛊惑得,将掌家外权也交到清欢夫人手心里。难怪木季书恨得牙根儿直痒痒,开大会这种江湖正道最是热衷之事,木言鼎都能为了女人说推就推,可见对那位比他长子小不了几岁的新妇,委实宠得紧。却见常胜天一副戚容,悲叹道:“江宁林家也有祸水,着实害人不浅!”

“常副舵主,此话怎讲?”木季书好奇道:“江宁林家乃江淮百年豪门,究竟出了什么事端,竟让副舵主如此悲愁。”

常胜天乃是扬州青云帮都畿分舵的副舵主,青云帮隶属于扬州云氏门下,而江宁林氏和扬州云氏结过世代姻亲,如今云家的当家主母云林氏,正是林家嫡出长女,林桓的同胞姐姐。常胜天既在青云帮身居要位,说话自然十分可信,但见他一副悲怆之色,可见江宁林家是出了极大的祸事。木季书不禁心急追问道:“副舵主先别忙着难过,且与我等讲讲,林家究竟怎么了?”

只见常胜天灌进一口酒,道:“林家公子——林桓少爷,葬身在苗疆蛮荒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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