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痛！白你轻点儿，爸爸手臂要断了！”
“让你逞能一挑五，没死就不错了，断条手臂算什么？”
我在极痛中牵扯出一个笑：“嘿，你就说我今天帅不帅呗。”
小白紧了紧包扎伤口的破布条，绷着一张小脸道：“下次再这么狂，我就不找人抬你回来了。”
我立刻投降：“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这还不行嘛。”
小白傲娇地哼了一声，算是原谅我了。
我极为讨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嘿嘿地笑：“你放心好了，我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
小白又白了我一眼：“谁担心你死不死。”
“醒醒醒醒，放饭了。”
这声音极不耐烦，且穿透力极强，我一下就睁开了眼，才知道原来那都是梦。
今天的饭菜又是半馊的——当然我也不能指望什么——于是就挑着能吃的赶紧扒拉了两口，又将碗隔着栅栏推了出去。
我已经在赵国的大牢里住了半个月了。
说实在的，赵国对我这个俘虏还算仁至义尽，一没折辱二没拷打，就是关到了牢里而已。而牢里的饭菜难吃，这是全中原的惯例，我也抱怨不得。
我不知道嬴政会不会救我。
听说桓齮率兵赶回来营救的时候，果然被李牧逮了个正着，三方夹击之下兵败逃往燕国。huye.org 红尘小说网
而我又被赵军俘虏，这一仗秦国打得实在是憋屈。
走廊里忽然一阵响动。
片刻之后有人站到我牢门外，居高临下地冲我道：“你——是叫白飒吗？”
我点头：“是我。”
“打开牢门。”那人又对我道，“出来吧，李牧将军要见你。”
在牢里关了这么久，成天就见到昏暗的灯光，突然走出牢门，今日的阳光又格外地强烈，一时间眼睛都有些刺痛。
我用手挡了挡。
身后那士兵却推了我一把：“快点，磨蹭什么？”
我踉跄了两步仍不往前走，一是因为连日来没动过腿脚，现下有点软，二来也是因为还看不太清路，不太敢走。
“都说了李将军要见你，磨磨蹭蹭干什么？”
“住手。”
那声音有点耳熟。
我缓缓睁开了眼。透过手指间的缝隙我瞧见对面站着的人，正是赵国名将李牧。
他今日未穿盔甲，而是一身常服，却也掩盖不掉骨子里透出来的军人气质。
我放下遮在脸上的手，向他点了点头：“李将军，别来无恙。”
“好大的胆子！你……”
李牧眉梢一沉，对那人道：“下去。”
那士兵当时就被截住了话头，灰溜溜地行了一礼后离开。
李牧这才带了点笑，将我看了看道：“半月未见，白副将倒是清瘦了。”
我半是生气半是调侃地与他道：“任谁在牢里被关了半个月，都不会见胖的。”
“倒也是。”
见他这样说我又笑了起来，问他道：“今日李将军将我放出来，也就是说，我家王上同意了？”
李牧点了点头，道：“白副将说的不错，看来副将在秦王眼中到底还是重要的。”
我不想和他讨论重不重要的问题，于是就换了个话题道：“那就烦请李将军，让我回去了。”
李牧“嗯”了一声，就道：“马匹已经备好，副将已经可以离开了。”
我拱手抱拳向他行礼：“多谢李牧将军。往后在战场上，我们还是对手。”
李牧哈哈笑了两声，目光炯炯：“不错，还是对手。”
彼时天朗气清，云逐飞鸟，李牧尚且是个恣意轻狂的将领，阳光下如青松伫立。
可再到后来，再怎么意气风发的人，也终究躲不过君王的猜疑。
而猜忌就如同一杯毒|酒，一旦酿下，便会愈久愈浓。
自赵国至咸阳花了五日。
五日来连续奔波，觉睡得不多，饭也吃得少，到咸阳宫外的时候，差点被人以为是要饭的。
“你是什么人？胆敢擅闯王宫？”
我亮出影密卫的身份令牌，白了他一眼：“认得这个么？”
那人顿时一愣，立刻站好了笔挺的军姿向我道：“原来是白副统领！”
这才让我进去。
至章台宫时着了人进去通报，也不过多时，就听里面传我。
进了之后才见，嬴政竟已屏退了旁人，偌大的宫中只剩下我们两个。
我二话不说直接跪了：“王上，是末将无能，特来领罪。”
说完话后我垂着头，不敢抬眼看嬴政。我相信他必然是愤怒的，整整三十万大军就这样拱手送给了赵国，主将又叛逃燕国，这对嬴政来说一定是一个打击。
我跪了很久，也不听嬴政发话，膝盖有点疼，又因饿久了没吃东西，脑袋也有点晕。
半晌，突然听到嬴政开口：“这一战，寡人损失了三十万大军，对你的处罚必不可少。”
语气中听不出半分情绪，可却是有点森冷的，似乎从认识嬴政以来他从未用这种语气与我说过话，我心中一跳，就答了一个“是”。
“白飒。”嬴政说着就从梨花木椅上站起来，快步走到我面前将我扶起，也顾不得我多日未曾洗过澡，就将我揽入怀里，“寡人很担心你。”
那话语隐忍又温柔，像是极尽了毕生的深情，他周身温暖而又柔和的气息将我紧紧包裹，一时之间我竟有些沉沦其中。
如此的温存在我活过的十八年中本就不多，我也不是铁石般坚硬的心肠，也会动容也会害怕。
“王上，我说过我不会离开的，我永远都是你这一边的。”
“是啊。”他轻轻抚着我的头发，“可寡人从不是想，你是以成为寡人属下这样的方式，留在寡人身边。”
我沉默了片刻。
“所以你在意的还是他。”
我缓缓推开嬴政，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他，还有他们，都是我仇人。”
自战起，李斯便向嬴政提了“赵举则韩亡，韩亡则荆魏不能独立，荆魏不能独立则是一举而坏韩、蠹魏、拔荆，东以弱齐燕”之计，意为笼络燕齐，稳住楚魏，消灭韩赵，然后逐个击破。柠檬小说网首发 www..
攻赵不成，嬴政转而欲攻韩，韩的国土虽然在诸国打击之下越来越小，但仍然是扼住关东六国的咽喉，若不灭韩，秦难以东进。
秦赵之战三月后，嬴政整兵进军韩国南阳边境。
韩王大惊，遂派韩非出使秦国，意图以其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嬴政退兵。
嬴政对韩非还是相当友好的，毕竟彼时在新郑，韩非救了他不止一次，何况两人见解相同，且相互欣赏。
韩非到咸阳的那一天，我刚好能从床上下来，便和章邯一起去接了韩非的车马。
宜安兵败，我被送去有司审判，剥了军中职位，罚了俸又挨了打。
那一顿打是着着实实的结实，不仅打开了皮肉，还折断了我两个肋骨。
刚打完那会儿我人都傻了，血吐了一地眼睛都差点睁不开，而有司的人打完之后当然就不管我了，任由我在那长板凳上趴了大半个时辰。
最末还是章邯得了消息怒气冲冲地赶来将我背了回去，才避免了我差点横尸街头。
刚开始那几天上药的时候我天天痛得像杀猪，给我上药的小丫鬟一拨一拨得换，换到最后章邯甚至准备亲自上手，却被章腾一耳朵提溜开了。
不过最后，两人几经博弈，也不知章邯说了什么，章腾最终同意他替我换药。
“疼啊——”我在床上嚎叫，“虐待小妹啦。”
章邯往我伤口上洒了些药粉：“再叫我也不会手软的。”
我抹了把不存在的泪嘤嘤嘤道：“我不要上药，我不要！你给我起开，起开！让我自己长，我不要上药啊！”
章邯磨了磨牙道：“能耐了是不是？知道仗着我心疼你，不能对你下狠手是不是？”
我嘀嘀咕咕道：“你这也叫心疼我？”
“什么？”
我一抖，立刻狗腿地讨好道：“我说，哥哥对我真是体贴入微，有这样的哥哥我真高兴。”
“哦？当真高兴？”
我摆了个标准的微笑：“当真高兴。”
章邯与我带着两队影密卫在咸阳城郊等韩非来。
先前收到传书说，今天韩非就能到了，是以嬴政就命我们早些在城门外等候。
在马背上坐久了浑身都有些酸痛，但在属下面前我又不能太过懒散，脊背挺得笔直，肩膀向后打开，抬头挺胸，实在是标准的军姿。
时间一长我都觉得自己了不起，当年军训站军姿的时候我怎么没这么能耐过？
“累了？”章邯小声问我，“我早说过你可以不用来的。”
我瞟了他一眼：“那怎么能行。”
章邯摇了摇头，对我也是无奈：“你伤刚好，该是恢复的时候。”
我歪着头冲他笑道：“我自己的身体怎么样，我自己比你清楚，年轻人嘛，没关系啦。”
章邯不再说我，复又向前方看去。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日头到了头顶上，温热的风一阵阵地吹，将我吹得有点困倦。
而此时终于瞧见远处来了车队，不多时的功夫车队便至眼前。
车上下来一人，紫衣墨发，腰间环玉玎珰，风度斐然。
那人见了我微微一愣，漂亮的桃花眸眼角沉了一沉，片刻，他又向章邯行礼：“在下韩非。”
我和章邯便下了马回礼，章邯就道：“韩非先生远道而来，王上特派我等在此等候先生。”
韩非略一点头，道：“有劳将军。”
章邯颔首：“既如此，先生请随末将前往咸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