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从黎明开始，一直打到晌午，都还未分出胜负。
冀州兵在李善言的指挥下，在营地内据坚而守。
此刻臧霸骑着高头大马赶到，骨碌碌把一颗人头丢进里面。
“李善言，出来说话。”臧霸马上大吼。
那颗人头自然就是皇甫嵩，见到这颗脑袋士气已经丧了大半。
一员将站在门前，横眉怒目，口中大骂：“狗贼，要打就打，不用废话，我们绝对不会向你一个山贼投降。”
“什么叫山贼。”臧霸气得大叫：“贤师乃天神转世，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若是冒犯了天威，小心被雷劈死！”
说完，那天空之上竟真的响起一阵雷声。
李善言的确有些摸不准程大雷来路，一时间却也不知该怎么办。
“你们真以为自己还能守得住么？”臧霸冷哼一声：“数十之内，再不投降，与我放火烧了他们。”
李善言立在哪里，脸上阴晴不定，目光不停闪烁。
若有机会，除掉张角，必然是大功一件。
而眼前，未必不是个机会。
己方以逸待劳，并没有消耗太多体力。而敌人长时间作战，必定筋疲力尽。而在兵力上，己方甚至占有一定优势。
人生能有几回搏，搏得过今天，自己就斩掉这恶贼，天下扬名。
李善言虽然是个文人，但并不缺乏勇气，千古文人侠客梦，今天李善言就要告诉张角，甚至告诉整个冀州：你以为本人是个书生，本人其实是个武夫。
“不降！为国为民，一死而已，叛贼肆虐，我辈只能舍生取义，死，又有何惧！”
“冀州儿郎们！随我杀敌！”
“...”
可身后却无动静，这时候他才察觉到一个不安的事实：军心已经溃散了。
兵困孤城，没有粮草支援，主将被斩首，又打了最迷糊的一仗。
这种情形，令所有人都感到不安。
大人物想要的是整个天下，而底层士兵想要的只是活下去。
这时张角缓缓走到营地前，淡淡道：“为国为民？我等又何尝不是为了民而战，却被你们称之为逆贼。”
李善言淡淡道：“州牧大人为冀州免了三年租金，却死在你们这些恶民手里。”
“广宗城死了很多人，冀州也死了很多人，所以你们不是贼吗？”
张角轻轻呼出一口气：“是呐，也许他不该死，但很多该死的人还活着，所以我出现了。”
“你杀不干净的。”李善言道：“就算把他们杀干净，这乱世也不会变得更好。”
张角不发一语，微微摇头，负手而立，眸子深邃而淡漠。
“春秋无义战。”
李善言缓缓吐出五个字，张角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看法。
春秋无义战，乱世也无义战。就算张角举着拯救世人的大旗，也未必就是正义的。
而张角，根本就不相信世上有正义这种东西，无非是你杀我，我杀你，杀来杀去，最后把人都杀光了，乱世便结束了。
然后周而复始，开始下一个循环。
张角道：“这乱世刚刚开始，但总是要结束的。我和你们一样，都希望这乱世能早些结束，但我更希望，未来能结束这乱世的人是我。”
此话一出，无论是黄巾军还是百姓，都带着崇拜的目光望向这个年轻道人。
“我……投降。”
李善言艰难道出这三个字，手中的武器砰地一声砸落在地上。
张角嘴角抿起，发出一声冷笑。
“臧霸，接收他们。”
剩下的人陆陆续续从院内走出，放下兵器蹲在墙角。
此刻广宗城内的战斗已接近尾声，有些人见事不对，就带着人从城门逃了。
有些人逃向关中，有些人逃向草原，而这些也是张角乐意看到的。
真要是这些人坚守一地，负隅顽抗，想要彻底清除他们也是相当麻烦，而且他们逃出去，也可以为自己打打宣传。
随后臧霸开始带着人打扫战场，生火的地方要想办法灭掉，俘虏们卸掉武装后，找几个院子关起来。
也要给这些人做一些背景调查，总不能他们说投降就投降，黄巾军的录用也是有条件的。
还有一些顽抗的小股敌人，这些人要么缴械投降，要么直接杀掉，总之算不上什么麻烦。
最主要的麻烦竟然是灭火，放火容易灭火难，诸多人一起忙碌，也费了很大力气。
这些事情自然不用张角插手，他把冀州的地形图要来，一边走在城墙上，一边与手中的地图对照。
据说，魏武帝曹操没事就喜欢走在城墙上，现在张角可以体会他的感觉了。
目之所及，都是自己的地盘，就是一天看三百六十五遍也不嫌多。
广宗城虽说是一座县城，但城内建筑能容得下十万精兵，有兵营、将军府、马场、矿场...生活建筑也算得上齐全。
张角下了城头，出现在将军府，在大厅最大的椅子上坐下，他长长出了口气。
这个位置之前就是自己的，最后混了小半年自己又坐回到这里。
在前世自己也没有住过这么好的房子，雕梁画栋，曲折回廊...事实上，以皇甫嵩的官职住将军府是有些违制的，只不过官员嘛
这时李善言被押了上来。
张角默然，慢慢走到帅案旁，他并不想杀了李善言，如今正是用人之际，留下一个熟悉汉室情况的李善言，会省很多麻烦。
而他忽然看见了之前李善言交给皇甫嵩的信件。
等到看完之后，他才想起来。
如今是公元185年2月初，北羌叛乱，韩遂崛起。
可本该去长安镇压韩遂的皇甫嵩已经被自己杀了，独留一个董卓...
“还有孙坚在，问题应该不大。”
东汉末年的结束还有四年，而在这乱世之中，要想活下去，可以有很多种方法，但不一定能活到最后。
要说三国史上真正安享晚年的群雄，恐怕也只有皇甫嵩一人。
但那是委曲求全之下换来的，为汉室肝脑涂地，最后还被陷害入狱，一个有着不世之功的军神，却是落得一个最无闻的死法，安享晚年。
而张角绝对不会选择这样的死法。
割据一方，逐鹿中原，这才是乱世之下，最完美的选择！
“李善言，你觉得如今的汉室怎么样？”
张角需要信徒，需要散播自己，需要更大更多的力量。
“你想说什么？”李善言淡淡道。
“汉室如今无力，征召少数名族前去讨伐湟中，却没想到连仗都没打，他们就投奔到叛军阵营，对此，你怎么看？”
湟中义从的事怎么会被知晓？这道人远在冀州却能和朝廷同时接到消息？莫非此人是与凉州叛军相约，同时起义?
深呼一口气，李善言整理好情绪，意有所指的问道：
“凉州之地本就叛乱不断，那北羌更是不用提，如今黄巾贼再起，不就是趁此机会吗？”
张角目光悠悠，垂眸摆弄着手中的茶杯。
清俊无俦的五官上，似有一层迷雾笼罩，神色平淡。
但仔细去看，就会发现那是一种极其自信，对任何事都运筹帷幄的自信。
“非也，大汉命数已尽，本天公将军便是来为大汉送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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