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笑意

“多谢施主。”张飞却突然微笑起来,合十行礼,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碎银子丢在了柜台上。

“多谢大师。”张飞抓起柜台上的银子,躬身道谢。张飞微微一笑,转身走了,张飞吁了一口气,擦干额头上冷汗的当儿,那个青衫客开口道:“掌柜,再来一坛酒。”

“好叻!”张飞赶紧回答,麻利的搬了一坛酒抱着,转出柜台来,刚好看见那张飞跟着那姑娘消失在楼梯口。

还好没有留在这里。

掌柜松了一口气,将酒坛放在那青衫客的桌上,轻声道:“客官还是早些休息,今晚我这里的客人很邪门,恐怕要闹事。”

青衫客已经喝了五斤酒,却还是清醒如常,他扫了一眼另一边的几个人,微微一笑,道:“多谢掌柜了,我到楼上去喝吧。”

说罢掏出一把铜钱细细数出十五个放在掌柜手里,又在他手背上拍了拍,才抱着那酒坛悠悠走上了楼梯。

房间里很阴暗,笑生摸索着点燃方桌上的油灯,反而让整间屋子都充满了森森的冷气,张飞走进来,径直推开了窗户。

幽凉的夜风吹进来,笑生眼疾手快盖上灯罩,那一点灯光晃了晃,没有熄灭。

伴随着夜风吹进来的,是核桃树叶浓烈的香气,这间屋子正好在核桃树的笼罩之下。

“咱们要换房间。”张飞转身道。

“为什么?”笑生坐下,反问,这里的房间,大概都是一个模样,换也换不出什么花样来。

“外面太暗了。”张飞走回来坐下,叹口气道。

“今晚没有月亮,哪里都一样黑。”笑生不以为意的回答。

“……”

张飞盯着她看了一会,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这屋子刚好在核桃树下,如果有人偷袭,咱们很危险。”

“……”笑生瞪大了眼,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嚅嚅道:“我还想这房间不错呢,逃走也方便。”

“八个高手围在外面,往哪里逃?”张飞苦笑。

“介之的武功可一般。”

笑生笑道,刚在才堂屋里,她一共看见了十个人,那张飞显然不会武功,介之带来的四个人是吉福堂长老会的人,她都认识,自然都是高手。

那个俊俏的青年肯定是个高手,但他身旁的那两个人却只是一般好手,气势并不出色,那个喝酒的胡子则看不出深浅,但即便把他算上,也不过才六个而已。

“那青衫人不是一个人,他有个同伴。”张飞目光锐利,“而且施主忘了门口的乐家大小姐。”

笑生目瞪口呆,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小女孩没有进门,她便将她忽略了,而那青衫人,面前还有一副碗筷,想到那副碗筷,笑生眼前便浮起那一杯装得满满的酒,“他只有一个人。”

她笃定的道。

“何以见得?”张飞皱眉。

“他在祭酒。即便他有同伴,那个同伴也已经死了。”笑生道。

“那就是七个人。”

张飞脸色肃穆,“乐家的双生子可能对沉木令没有兴趣,但是他们出现在这里,就不得不防,你的师兄五个,加上那个来历不明的青衫人,咱们处境很危险。”

“我看那青衫人很普通的样子。”笑生皱眉。

“他倒酒举杯行云流水,双眼华光内敛,即便面对乐太郎这样的高手也淡定自如,不是高手是什么?”张飞摇头叹息,这个姑娘,还是太嫩了。

“那现在怎么办?”笑生问。

“你睡半个时辰,我守着。”张飞沉声道。“既然这棵树适合逃跑,那咱们就跑吧。”张飞说完这句,突然笑起来,“张飞还是第一次逃跑呢。”

“这几天来我一直在逃跑。”笑生也忍不住笑起来。压抑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赶紧睡吧。”张飞微笑道。

“嗯,好。”笑生点头答应,她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本事,六天来她不曾真的睡过,支撑到现在眼皮已经在打架,逞意气也不合时宜。她掀开帘子上了床,要放下帘子的时候,张飞却抬手阻止了。

“让它挂着,免得束手束脚。”

笑生点点头躺下,解下腰间的剑抱在胸口。

张飞掀开灯罩,熄灭了油灯,却在黑暗里不住苦笑摇头。

把剑抱在胸口,遇到袭击的时候怎么拔出来?

笑生才躺下一会,便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张飞双手抱在丹田,也闭上了眼镜,眼耳鼻舌身意六识漫散开来,慢慢将整间屋子都充满。

万籁俱静的夜在他耳中变得喧嚣起来,即便是一只小虫子爬过,也犹如雷霆战车驶过一般。

出乎木伦的预料,走廊上空空如也,一点声音也没有。

暂时的安全并没有让张飞放松,他缓缓吸入一口气,凝神向窗外探出去,核桃树的叶子在夜风里发出轻微的声响,巨大的树枝之间传来风经过的声音,张飞的听力越过它,向院子里铺开去。

驿站打扫得还算干净,但地上还是有些草叶浅浅的伸出来,大门边的灯笼也在轻轻摇晃,笼中的烛火发出轻微的劈啪声。

一只飞蛾撞上左边的灯笼,又飞往右边,在右边的灯笼上环绕着飞了两圈之后,便穿过大门的缝隙,朝更加明亮的大堂飞来,张飞的意识更着她前行了两丈,便放弃了。

轻微的脚步声从墙下传来,像走在地毯上的猫儿。

这些人里,只有三个人能做到这个地步,青衫人和乐太郎都在大堂里,能做到这一点的,就只有一个人了——乐桃。

张飞猛然睁眼,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起来。”他轻声道。

这两个字用内力送出,他说得犹如耳语,但到笑生耳中,却变成了一声爆响。

昏昏沉沉的笑生听闻那一声雷霆大吼,猛然朝里翻了半个身,长剑如闪电般从身下弹出来,一记横扫将那挂着的帘子整齐斩落下来。

“谁!”她刚刚才入睡,昏昏沉沉的出手却带着远超平时的实力。

“我们该走了。”张飞的声音低沉而短暂,带着难得的赞赏。

笑生收剑,跳下床来,低声问:“我睡了多久?”

“一炷香时间。”张飞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有人来了?”笑生很快适应了屋里的昏暗,转身对着门按住了腰间的长剑。

“不是这边。”张飞站起来,黑暗中的身影看起来格外高大,将他身后的窗户都遮盖了。

“那怎么走?”不是从门那里来,那就是窗户了。

“她还有七丈才能到这里。”张飞淡定的打开了虚掩的窗户:刚才他打开之后,便再没有关严。窗户推开,一丝声响都没有。“谁?”笑生有些迷糊了。

“乐家大小姐。”张飞沉声道。

“走!”笑生打了个冷战,想都没想便朝窗户边冲过去。

“慢着。”张飞一把拉住她,伸手从桌上掰下一个桌角来,扬手掷出窗外,木块夹着啸声穿透核桃树叶,带着一阵哗啦啦的大响穿过枝叶,射向庭院中间。

“走。”

张飞一甩手,笑生离弦的箭一般穿出了窗口,在最近的一根核桃树枝上借力之后,她一个后翻,攀上了屋檐。

这一记‘归鸟投林’使得熟极而流,核桃树的小枝只是颤了颤,笑生已经消失在屋檐上。

张飞微笑起来,这小姑娘虽然迷糊,但轻功却是一流,一瞬间便领会了他的意图。

他满意的撇了一眼核桃树后隐隐约约的庭院,翻身勾住了房檐,如一只大鸟随风而起般向瓦面翻了上去。

笑生才踏上树枝,便瞥见一个身影站在屋顶上,可是那时候,她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张飞送出来的力量让她不由自主的按照预定的路线冲了上去。

在踏上屋檐的那一瞬间,笑生心念百转,她想要大叫示警,但这样一来,先前的计划便全都暴露了。

可是要不预警,这人躲过张飞的探查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屋顶,必然是绝顶高手,自己完全没有和他交手的信心。

绝对不能叫,踏上屋檐的那一瞬间,笑生下定了决心。即便自己死了,也不能再让身边的人陷入险境!笑生顿足将脚下的一块青瓦踏得粉碎。

木伦送出的力量在她身上转了半圈,推动她向斜上方冲去,脚下用力的笑生整个人陀螺般旋转起来,在距离那个身影四尺时,华光流转,笑生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笑生此时不竟一阵苦恼,如果腰间是一把双手重剑,现在她旋转斩出的力量,足以开金裂石,可是现在握在手里的,却是一把只有两斤重的轻剑。

距离那人三尺的时候,笑生改了主意,原本横扫的剑锋翻转过来,她整个人都拧成了一根弯曲的弓背,收回的长剑竖起来。

沿着她的鼻梁刺出去,她的脚被巨大的力量拉得脱离了瓦面,身体拧成的弓背弹直,和手中的剑结成一体,变成了一支巨大的箭直刺那人胸腹之间。

在淡淡的星光下,笑生模糊的看见了那人满是胡茬的脸。

以及他眼中赞赏的神气。

即便是她的剑尖距离他的胸前已经不足一尺,他居然还是露出了赞赏的笑容。

就在剑尖贴上他衣衫的瞬间,那人依旧保持着笑容,笑生尽力伸长手臂,剑尖又近了三分,那人这才慢条斯理伸出了一直被在背后的右手。

那个动作短暂得像闪电,在笑生的眼中却无比漫长——他的手在身侧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

然后张开的食指和中指猛然合拢,夹住了笑生迅若闪电的剑尖,然后那人盯着她的眼睛,挥手朝前推出一尺。

柔韧的剑身完成了另一张小小的弓,旋即传来的是大得出奇的力量。

这力量将笑生整个人都推得倒飞出去,让她在空中翻了两个圈,头下脚上的砸向屋面。

笑生伸出左手在瓦脊上一按,将另一块青瓦压得四分五裂,一块尖利的瓦屑刺破了她的手掌,但笑生已经顾不得这些。

弯曲的手臂猛然撑直,那片瓦屑深入手掌的同时,笑生再次在空中翻了一个半圈,变成了脚踏屋脊,而这时,她距离那人已经足有一丈,可是那人却没有追来。

想都没想,笑生脚下用力,一跃两丈,跳到屋脊尽头的瓦桥上,转头朝屋檐望去。

张飞此时才如一个大鸟般翻上屋檐。

笑生撇了一眼张飞的身影,翻身跳下屋脊,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木伦踏上屋檐,才意识到还有一个人站在屋脊上,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他竖起手掌,便要推出去,站在屋脊上的人却冲着笑生消失的方向伸出了手。

他在高处,几乎俯视着木伦,淡淡的星光下张飞看见了他满是笑容的脸,张飞一怔,旋即收回手来,单手行了个礼,一个起落在瓦桥上借力之后,也消失在黑夜里。

修长的青年跃上屋顶时,屋脊上已经只有那人在。

他随意的坐着,两条腿懒懒的搭在屋面上,左手提着一个酒坛,月亮划过云层,露出一个角来,屋面上立刻撒了一层霜一般的月光。

“他们已经走了,你不能追。”他喝了一口酒,随意得如同自言自语一般道。

“阁下是谁?”乐太郎皱眉,眼中寒光闪动。

“我么?”那人冲他笑笑,伸手抹了抹嘴角的酒渍,然后甩了甩青色的衣袖。

“我是沈醉酃。”他盯着乐太郎,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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