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破冰

在螟蛉岛又盘亘了近十日,姚清之总算是和石秀、关侯二人谈妥,一个叫作‘玄鱼’的商会,在土蜂澳里慢慢地筹备起来,初始资金两百万贯金钞,三个月内完成投资。

在回混一屿的船上,陆轻尘和姚清之并肩站在船首。

“清之,你这次为何轻易就将奇货居的股份出售?”

“怎么?你感觉我卖便宜了?”

“……”

陆轻尘看着远方的海面没有说话,姚清之看着有些不忍,他明白她的心思,但他帮不了她,只能收了谐谑的口吻解释:“我占的股份太多了。”

“太多了?两成都不到还太多?”

这家他们一起在歧河上成立的商会,短短几年内“投资”了歧河沿岸大小买卖几千家,小到针黹线头,大到舰船桥梁;他们每个人做生意,上到世家大族,下到贩夫走卒,只要他们有可利用的资源或者是好的主意;他们用金钞和诚意叩开了一扇又一扇紧闭的大门,以至于做到如今资产超过两千万贯的“巨无霸”。她相信奇货居在今后几年内,会更加深刻地改变北方各国。而所有这一切,都是来自于眼前这个人在歧河上的一个小小“主意”。

在她看来,他的“技术入股”只占两成不到的股份绝对是低估了。

“但是,我是第一大股东,这就太多了。你应该知道的吧?蝉衣是国主,雅僧也是一国储君,如果这个当年游戏为之的奇货居,还想继续成为联络的纽带,就该把大家放在应有的位置上。”

“所以你把你的股份卖给蝉衣、雅僧和我义兄?”

“嗯。”

她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其实她何尝又不知道呢?三伯从第二年发现这个玩笑般的小小奇货居已经做到数百万贯规模的时候,无论她怎么劝阻,他都要把股份转移给她的时候,她就知道的。

“是啊,那丫头就该有这么多的股份,否则以她的小心思,怕是不乐意呢!这一次,把股份卖出去,他们几个不得欠下我一个大人情?他们几个哪一个不是一国一地之主?正好我缺钱了,薅薅他们的羊毛。”

陆轻尘默然,她不再是那个歧河上跟着他的‘小尾巴’,心中落寞。——当年这个奇货居,可是她和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呢,她和他的牵绊又少了一些。

她怀念那些躺在床上,等着他和晨光一起踏进她房门的日子。

姚清之神情一动,他总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轻尘,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我已经……”

“轻尘姐!快看呀!”

甲板上的青莲蹦跳着过来,拉着陆轻尘的手,兴奋地指着前面,“我们到啦!我带你找屈师兄玩吧,他人可逗了,上次……”

陆轻尘有些慌乱地顺着青莲走去船首,她不敢也不愿再听那‘但是’之后的话。

姚清之愣了一下,又苦笑地摇了摇头——有些话并不是只有说的人,才需要鼓起勇气的。

船很快就进了五芽湾码头,因为这一次是‘倾巢出动’,所以姚清之看到码头有人的时候,真有些吃惊了——莫非是我误会师父了,老道原来这么在意我们?

再近一些的时候,姚清之已经可以看见是个方脸大汉,髭须张扬。大汉也可以看见他们,这时正奋力地挥舞着手臂。

“哈哈哈!姚兄,果然是你们啊!可叫我好等!你们若是再不回来,我可就要杀去螟蛉岛了!!”

说曹操,曹操到。大汉是屈一真无疑了。这些话说得客气,原也没什么问题。可是当双方仍旧相隔一里余,他的话伴随着真气鼓荡传来的时候,也响彻了半个玉清岛的时候——就有些尴尬了。

姚清之苦笑着拱了拱手,但也没打算用这种方式聊天。好在船上还有冷面李师叔,当屈一真看见自己的一嗓子将李显逸师叔给炸出来之后,马上就老实了,垂手肃立一旁,乖乖地等船靠岸,再没敢吭一声。

李师叔没有多待,只是吩咐了一句‘明日三清殿述职’,接着就踏空而去。

所有人都仰头对着他行注目礼,修真路漫漫修远,多少人修得的是真?能如李师叔这般地仙乘风,就已经是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终点了。

“嘿!我辈修真须要念头时时通达,师叔修为深厚,但毕竟不是一日得来,循序渐进,必然也能有此成就!”

屈一真这话说得倒是不错,他上前刚要习惯性地伸手把臂,突然想起混一屿的‘怪异之处’,便遗憾地抬手抱拳:“姚兄可是因为舍不得那一坛太清红云浆,我等三部可是回来快一旬了呢。“

“叫屈兄见笑了。”

“哎同门师兄弟谁又笑话谁了?本来这一次也是长辈们的试炼而已。”说着,屈一真从一旁一手抓起一个黑色的坛子,“这两坛太清红云浆就是为了给诸位师兄弟、妹们接风的,我们今日不醉不归。”

屈一真这几日心中畅快,他在返回的途中突然心有所感,顺利渡过了神行境的人劫,往后直入化驰,大道光明。岛上不是长辈就是师弟、师妹,今日好不容易来个姚兄,可不是要多说几句。

说了好一会儿,他总算回过了神,这才发现姚清之周身真气盈盈,居然已经看不透他的修为。这一惊可不小,差点两坛子好酒全打了,“姚兄,你这是……这是……“

“哦,在螟蛉岛上遇着一些困难,不得不解了束缚。”

屈一真两手抓着酒坛子,目瞪口呆。——憋修为?还可以有这种操作?

“哈哈哈!我成功啦!”

几人已经走过了栈桥,这时候又听到码头那里停靠的船上传来一阵放肆的大笑。接着看见一个身影从船上跃起,几个起伏,就到了近前来。

“哈哈哈!师兄,我成功啦!”

“哦?晋级了么?”

“嗯,现在我也是化驰境界的高手了。”

“你小子,运气倒是实在的好,这居然又叫你无灾无劫的跨入了化驰境……”

当日的酒,屈一真一人就喝了一坛多。

青莲因此只分得了一杯,背后偷偷地和陆轻尘埋怨:“我收回之前的话,屈师兄一点也不好玩。明明是请人一醉的,结果自己一人喝了大半。”

一日后,三清殿来人,姚清之跟着辗转去了那个被三宝称为仙人居所的地方。照例的七转八绕,让姚清之想起了前世的高架路,只是走在上面的不是一辆辆车。进了殿中见了几个长老,言语上又是一通七转八绕,这才进入主题。

“李师弟说,这次你们遇上了赤麟族的半潜船?”

“回于长老,这次是我在螟蛉岛上的线人通报,说是在晚上值守的时候远远看到,疑心是半潜船。这是当日联络的信札。”

于万春接过了信札,细细看了以后,又递给其他几个长老传阅。几人都看过了之后,他又问:“我听李师弟说,那些海寇你都收留了?”

“是。”他拱了拱手,抬头道,“长老,清之此次接到试炼要求是‘除恶务尽’。”

“呵呵。“于万春方脸阔口,只嫌眼睛细小,这一笑就只能看到一条细线了,“清之,直接叫我师叔便是。”

“是,于师叔。”不这么说,可不见您老笑呢。姚清之心中淡淡腹诽。

“那清之你和我们说说,为何这除恶务尽就该收留这些海寇呢?”

“是。清之上了螟蛉岛后,见到的是十三万九千八百余的难民,人人蝇营于每日三餐,食不能果腹。这些人受土蜂庇护,下海为匪,上岸为民。若是只是将土蜂澳的船队消灭,不用三年,螟蛉岛又该出一巨寇。

既然试炼的任务是除恶务尽,清之以为当杀死罪,惩重罪,赦轻罪,助无罪。土蜂为头目,不得不死。班扎为祸首,理应伏诛。其余罪不致死的,清之以自己积蓄,助其自救。

我相信,若不能锄本,罪恶总是容易见风而长的。”

于万春听完这一席话,心中感慨,有些人似乎真是生而知之的。这姚清之据说是出自舒国大梁的没落小世家,但看这格局可是远超同侪。但是,有些小动作还是要敲打。

“我听说,那叫石秀和关侯的寇首没有伏诛,反倒帮着师侄做起生意来了?”

“师叔见笑。清之拿出毕生积蓄可不是做善事的。这些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在他们还清我的欠债之前,总不能让他们清闲下来。毕竟清之的金钞,也不是雨打风吹来的。”

于万春一愣,本觉得这后辈恭敬有礼,没想到只是稍稍敲打,这小子居然如此无赖,他师父的样子算是学了个十成十。罢了罢了,再和他计较,倒显得自己小器了。

既然赤麟族没有什么消息,这小子又这般痞赖,接下来也就是一些例行问对,草草就收了场。当然,作为完成试炼的奖赏,一些小的添头也是有的,但以姚清之现在的身家,却是看不上眼的。

事情本该就这么过去了,只是两天后,当姚清之一行想要坐渡船返回混一屿的时候,又遇上了屈一真。

这一天,难得的风大浪大,风雨亭里也能感受到五芽湾外丰沛的水汽。好在大家都是修为精深的修士,稍稍运行真气,就将这水汽隔在了身外。

“姚兄这就要走了么?”屈一真今日有些失意,尽说一些没意思的话。

“是啊,出外多日,怕师父在四达观担心。”陪人说没意思的话,就是寒暄了。

“有件事情,我觉得还是要和姚兄当面讲。”他骄矜、逢迎,但从不认为自己卑鄙,没想到接下了师父那样一个任务。师命难违,想了一夜还是决定来和姚清之摊牌。

“我师父对于你那个商会很感兴趣,让掌门给你师父送了封信去。”他心中挣扎,子不言父之过,但终究还是说道,“相信照依师伯敦厚的性格,最终还是会答应让我来做这个‘玄鱼商会理事’的位子。师命难违,但我不想因此而让姚兄误会。故而今日……觍颜来和姚兄说清楚,这商会之事,我绝不会插足,只是挂个虚衔,得罪得罪。”

姚清之看着他,有些意外,仿佛是第一次认识眼前人。接着,他笑了,笑眼前人的痴。既然是师命难违,又如何能做到不插足?

但他有些喜欢眼前这个浮夸的掸国汉子了。

他拍了拍这汉子的肩膀,说道:“屈兄,我听闻信人者,观其言,揆其行。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屈一真听了一愣,接着大喜,用力地拍着姚清之的肩膀:“正是!正是!”

他心想,原来这人还是乐意亲近人的嘛,拍肩膀?更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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