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献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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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泉阁新造了一处假山园景,层峦叠嶂的山石之间,最高的一处石峰之上,石雕龙头口中涌动潺潺泉水,汕汕不息。

青鸾脚边搁着暖炉,伏案练字。她凝眉注目,十分用功,且没有像往日那样面露焦躁。仲玉在台上默默的看着,目光一点点变得柔软。

写完最后一个字,少女搁笔,拿起抄好的《大学》递到仲玉面前,笑意盈盈。

“先生,学生已经全部抄完了。”

“字形还算端正,看得出着笔时心境还算平和。”

少女嬉笑两声,打算开溜。

“先生辛苦,那学生就先告退了。”

“去吧。”

如今时节即将入冬,宫内四处荒芜一片,没什么可玩乐的地方,仲玉也不知道她这般兴致勃勃的模样又是得了什么新的玩乐,只随着她去。

青鸾收拾好笔墨,临出门想起一事,又倒回来小心翼翼道:“先生,学生的课从今日已经改为每两日一习学,明日不来上课,告先生知,以免给先生造成困扰。”

翻书的手顿在当场,仲玉心中疑惑,脸色不好。

“为何?殿下当真是已经放弃自己,打算在太妃的生辰宴上出丑了吗?”

“自然不是,”少女抿唇,想了想还是打算如实相告,“学生自知不是作学问的料子,去找太妃请辞,换改在生辰宴上献画,明日就要去找商大人学画献寿图,但又不想因此完全荒废学业,故改为每两日行课。”

又是那个商辞墨,仲玉脸色更黑,心里明白她这番安排背后的含义。

“殿下这是真打算开始替自己选婿。”

“哎哟不要说得如此难听,”青鸾摆摆手,声音又放低一些道:“学生这也是做一举三雕,既献了寿,又学了画,还能与商大人多些见面的机会,实美差一件啊。”

看仲玉脸色仍是难看,青鸾担忧的问来。

“先生脸色这般不好,难道是商大人在先生看来,不是良婿之选?”

这倒不是,他只是单纯厌恶此人。

撇开此条……

“商辞墨此人生性风流,正如殿下所言,不一定会愿意留在这四角宫墙内了却残生…除此之外,人品画技着实无可挑剔。”

“那就好!有先生此言,学生明日一定努力习学。”

看着那抹轻盈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仲玉低头,脸色逐渐凝重。

辰星凌日那天,自己坐在马车内突然昏倒,迷迷糊糊中,似乎做了一梦。

梦中兵戈铁马,火势连天。绣着“袁”字样的军旗在烈焰中被吞噬殆尽,只留下残片碎角,随风飘落。

接着画面一转,一架描金刻凤的盖顶马车在浩浩荡荡的队伍中开关出城,无数百姓簇拥着队伍而去,一边在口中念叨着“妖孽祸水”、“祸国公主”,一边不断将手中的菜叶烂果扔向出城队伍。

队伍里的马匹和侍卫皆穿戴了不同程度的红色,分明就是一支送亲的队伍。一只玉嫩白皙的手从马车帘内掀起,眼含绝望地瞧着这一切。在纷飞的烟尘和菜叶小中,仲玉无法看清那张脸,只隐约瞧见她眉心正中一点红色印记,在一众灰暗的铁骑和城墙之中显得格外显眼。

从马车中醒来,仲玉还沉浸在那个绝望而悲伤的眼神里,沉默良久。

虽然青鸾额头光洁一片,但他总觉得她们十分相似。那手、那眉眼。

梦中大袁的战败与女娘的和亲,太过真实,若非仲玉曾亲眼所见,绝不会突发此梦。

可问题就在于,他确定自己从未见过。

想起这几日,青鸾突然的举动,仲玉不免疑惑之心更重。

**

翌日。弘文馆里,不时传来女娘银铃般的轻笑。

青鸾看着商辞墨将自己画人不人,鬼不鬼的麻姑添上狐狸耳朵和尾巴,顺势改为女妖时,眼里是藏不住的欢欣。

“学生画成这样,先生不但不骂,还改得这样好。”

商辞墨勾完最后一笔,再在画中狐妖眼中点上两点精光之后,得意搁笔,将画纸拿起来细看。

“这说明殿下画人不在行,画山精妖魅才是拿手。”

透月凑过来,将自己所画麻姑像递给商辞墨瞧,后者点头称赞。

“端庄得体,仪姿容恰,透月公主画的不错,有几分仙人的韵味。”

看透月的麻姑确实画得好,少女没了自信,伸手将透月抱住,鼓起两腮郁闷道:“看来本宫作诗也不行,作画也不在行,这可如何是好?”

透月羞涩地偷瞄着商辞墨,对他的夸赞喜不自胜,抬手轻拍少女手背安慰她。

“祝寿图不止有麻姑献寿,殿下何不试试画仙鹤与奇松?”

对啊,画不来人,难道还画不来树和鸟吗?

少女又来了兴致,松开透月的臂膀,又提笔准备开始作画。

“呃……先生,仙鹤如何画的来着?”

见她机敏,商辞墨眼底笑意浮起,接过毛笔示范起来。

三人在馆中说说笑笑,画了仙鹤又学小鹿,祝寿的仙桃临了一张又一张,不觉已是黄昏。

从弘文馆走出来,两个少女还沉浸在商辞墨爽朗的笑意和不拘小节的授课方式中,经此一对比,青鸾又开始吐槽起仲玉来。

“商大人因材施教,多灵活,不像仲先生那块木头,就算本宫是根朽木,他都非要逼着本宫去造房建屋,而不是像商大人那样,干脆就任由本宫卧在地上,生菌开花。看本宫身上长出的菌子摘下来,毒死那块木头。”

透月心情也好,不过对于仲玉,她倒也不算排斥。

“我倒觉得仲大人和商大人各有各的好,仲大人从来没将殿下当作朽木来教。”

“透月你就是心善,别把他想这么好,他不承认,就是想变着法的责罚本宫罢。诶,说起来,你觉得商大人若娶亲,会喜欢什么模样的女娘?”

说起这个,透月莫名的红了脸,她眼里微光闪动,小女儿憨态尽现,愣在当场,支支吾吾。

“这……这些事,殿下与我皆是女子,如何谈得?”

“有何不可?”青鸾拉住透月,继续往前走。“你我如今都已及第,婚配是迟早的事,就许他们私下相看我们,不允许你我悄悄议论他们吗?”

话虽如此说,透月还是有些踟蹰,半响,才鼓起勇气开口。

“或……或许是如麻姑一样端庄得体的女娘罢。”

端庄?得体?

从前的她就是如此,可换来的却是远嫁和亲,惨死异乡。

青鸾摇摇头,不想再做回那个别人口中的“活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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