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长寿山上最近挤满了灾民,山上草木都被挖的坑坑洼洼,山中动物有的被猎下吃掉,剩下的都躲的已经见不到影子。

燥热的阳光依旧打下来,知了也已经没有了声音,不知道是被吃光还是已经被渴死了。净土寺中灾民爆满,住持不得不决定闭寺拒客,可是每日散粥也使得寺中没有了存粮。

净土寺中无论是和尚还是灾民全都没精打采,院中的树下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堆灾民,这个时候连一口水也很难喝到。

住持与方丈们坐在大雄宝殿的蒲团上,敲着木鱼,闭目静心。住持心中担忧万千灾民,心中祈求着佛祖,念佛祖能够听到这万千灾民的心声。

明远与玄清及一众和尚去城里找井打水去了,城中与寺庙相距十几里,来回一趟就要花上一天的时间。

玄无坐在天王殿高高的门槛上,懒懒地歪在门沿上,他看着自己肥胖的的身躯日益消瘦,有些心疼自己,偷偷从背后摸出藏了很久的已经干了的烧饼,咬了一口,虽是硬的硌牙,但有的吃的,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师兄……”一个师弟突然路过,看到了玄无手中的干烧饼,眼睛也移不开了。

玄无的动作僵住了,他想藏住手中的干粮也藏不住了,玄无在一众方丈师兄弟面前,都是舍己为人的慈祥样子,如今偷藏了吃食,形象岂不是要一落千丈?

玄无一向最爱面子,心中天人交战,最终胖胖的脸迎上笑容,道:

“我正要将这饼分与众人呢,师弟既然来了,便帮我分给众人吧。”

那师弟怔了一下,道:“哦……好,可是师兄,就这一个饼……”

玄无道:“庙里不是有几个施主发了高烧吗?给他们送去吧,本就危难,如今却是雪上加霜,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玄无合掌祈祷,衬的那张酷似弥勒佛的胖脸更加慈祥。

等到那名师弟离去,玄无慈祥的脸才阴垮下来,好在狡兔三窟,他的存粮也不止这一张饼,只是心依旧绞痛,他抚上去揉了揉。

正想走一走平复心情,忽见殿前走来一人,其人高大俊逸,一身白衣衬得其仙气飘飘,虽是灾情泛滥,饿殍遍野,这个人却没有一丝被天灾打搅的凌乱与疲惫,整个人如闲庭信步,与这里压抑而绝望的气氛格格不入。

玄无眯眼看着他的脸越来越清晰,忽然认出来是几日前他们在吴太守家门口遇到的那个人。

玄无启步上前,笑眯眯道:“这位施主,我寺如今已经闭庙拒客,施主如何进来的?还请施主能尊重我寺庙的规矩,离开本庙吧。”

“我想见你们住持,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与他说,你们住持呢?”

玄无道:“还请施主离开,本庙实在接待不了。”

那白衣男子抓住玄无的前襟,道:“这座寺庙是你的吗?你说不接待就不接待?你一个小和尚懂什么,快带我找你们住持!”说完才松开他。

玄无的脸色有些僵,面子上挂不住了,他本是净土寺中的大师兄,方丈以下便是他辈分最高,如今被这样对待,不由心中羞怒。

可饶是如此,他也知道不能带眼前这个人去见住持。

因为——

那天这个人问去西天取经的人,他知道是谁。

尽管玄奘刻意瞒住了,玄无还是无意间发现了,何况玄奘并没有在意瞒不瞒得住这种事情,他觉得像天降大任于斯人这种事情,在平常人眼里都是神话传说,就算他到处嚷嚷他见过观音大士,他被委托去西天取经的重任,也会被人骂成疯子,因为一般情况下,神仙不会降世,哪怕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玄无虽然发现玄奘偶尔的自言自语,却并没有对少信任,更何况玄奘自从一次劈柴从山上摔下来后,脑子就变得很奇怪。

对什么都有点大惊小怪,竟然对自己的名字都不可置信,佛经什么的通通都忘了,整日疯疯癫癫,自言自语,说些奇怪的话。

然而住持却是个心慈的,怜惜他从小无父无母,从江流飘来,后来虽然明了身世,却依旧丧母,如今又摔坏脑子,就算他是个不会念经的和尚,也一如既往地对待他。

在玄奘摔坏脑子之前,玄无是一直比不上玄奘的,事实上,根本就不能和玄奘相比,玄奘自小便聪颖无比,熟读佛经,讲法论道一直是洛阳城中寺庙和尚的翘楚。玄无虽为净土寺的大师兄,却远远比不上玄奘受人尊崇,方丈们把他从小夸到大,还把他定为下任住持的人选。

当玄奘摔坏脑子,变得大字不识一个的时候,玄无以为自己终于不用再被这个净土寺的天之骄子所压制的时候,却发现,玄奘又以另一种形式继续博得众人的关注。

他随已不识字,却‘满腹经纶’,他日常做事,不再是佛经道义,而是有自己的一套观点,无论是天上地下,飞鸟游鱼,他总能解释的恰如其分,虽行事无状,却能救寺庙于水火。

灾情蔓延之际,他便向主持提议暂时减少讲经念佛,在长寿山上凿石挖草药自食其力,反对继续化斋,等香火的念头。玄无虽然内心嫉妒,但心底却觉得他做的有理。

住持最终答应之后,如今也夸赞他有先见之明,别的寺庙如今别说能收留灾民,连活下来也难。

可是,现在的玄奘,明显是心中无佛的,沾满了世俗贪欲,为何会被神明委以重任?!

玄无在洛阳城听到那白衣男子在寻找取经人的时候,内心开始撕扯,如果只是玄奘的自言自语,他可以完全不当一回事可是如今有高人来问,那么十之八九便是真的了!

玄无选择了否认,他的确可以当做不知道,他是个不知情的人。玄奘既然自己不想要这个荣耀,他也乐见其成等到玄奘越来越不适合当一个和尚的时候,他便可以得到住持的位置,到时候便可将玄奘赶出净土寺。

玄无打的一手好算盘,只是今天却遇到了要来砸场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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