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来又下了第二场大雪。
大雪飘扬，冰封千里。
这时节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出门，闷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岂不美哉。
一老一少两道身影却是策马缓缓而行。
正是赵煜与老太监老赵头。
二人正是朝那武当山而去。
眼下过了光州郡城，再往北二十里，便能到武当。
远远地，赵煜已然可以看到那高耸入云端，苍茫一片的巍然山岳。
曾有一名远游诗人在登武当山之后，更是留下了那一句“四大名山皆拱极，五方仙岳共朝宗”的脍炙人口诗篇。
武当山，纵然是抛开道统身份，只说这名山大川的话，在大焱王朝中也是名列前茅。
山中多风景，山中多美景。
也因此光州当地人在天气好时，多愿意上山观景，或是去那道观中求上一签。
哪怕只是爬爬山，也是好的。
只是如今天降大雪，前往武当的路上鲜有行人。
行路枯燥。
戴着笠帽的一老一少便开始闲聊。
“老赵头，你上过那武当么？”
“倒是上去过一次。”
“风景如何？”
“风景自是不错的。”
“武当那些道士性情咋样？”
“武当门风淳朴，山中道士个个修心养性，极好说话。”
“极好说话？说白了就是打架不行呗！”
“额，殿下所言有些道理。”
“跟你说过好多次了，在外边，别喊我殿下，咱要低调不是？都是逃宫的人了，多不好。”
“是，主子。”
“哈哈，这个听着舒坦。”
赵煜哈哈大笑起来。
他却没注意到，老太监喊他的是那“主子”，而非“少爷”。
到了距离武当山二里开外，有个凉亭，名为“驻留亭”。
如今凉亭上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
凉亭内有一位身穿破烂袈裟的年迈和尚正静坐凉亭内，似在避雪。
老和尚双眸紧闭，双手合十打坐，双手间还有一串佛珠在缓缓转动。
两骑在接近凉亭时便停了下来。
老赵头眯着眼睛，双眸死死地望向那凉亭内的老和尚。
“又是来杀我的？”赵煜颇为有些无奈。
好家伙，自己不过就是个没权没势，空有头衔的皇子，自己那些个家里人，至于这么铁了心要打杀自己么？
这一路上，算算至少也有十几波刺客了。
“主子小心，这位和尚，不好对付。”
老太监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凝重之色。
赵煜微微点头，右手已然轻轻将背负身后的血螭断牙枪抽出。
与此同时，飞剑见血，也已然准备蓄势而为。
“阿弥陀佛，如今大雪纷飞，二位施主何不来凉亭避雪？”
老和尚并未睁开眼睛，却是淡淡地冲赵煜与老赵头说道。
“这位老秃……啊呸，这位上师，是在这等我们？”赵煜赶紧改口。
老和尚轻轻点头，“算是。”
“等我们作甚？”赵煜明知故问道。
“曾经欠一位故友人情，如今乃是来偿还人情。”
你偿还人情，就要让自己死？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我赵煜找谁说理去？
赵煜微微眯起眼睛。
老太监却是缓缓下马，站定在雪地上，与那凉亭内盘膝打坐的老和尚对峙起来。
赵煜并非傻子。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老赵头如此凝重，自然知道面前这个老秃驴恐怕不好对付。
他也跟着下马，站在老赵头身后。
血螭断牙枪握于手中。
“听闻赵勾修的乃是白帝经。”老和尚开口。
“不值一提而已。”老太监微微摇头。
“阿弥陀佛。”
老和尚缓缓起身，站定在凉亭中，旋即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眼眸中，似有那一丝金光游曳，一闪即逝。
恍然间，赵煜有一种错觉。
他感觉眼前这风雪，好似都凝滞于天地间一般。
老僧开眼，风雪骤停。
“小心！”
老太监说完这话后，整个人已然上前一步。
骤停凝滞的风雪，蓦地又飞旋起来，围绕老太监周身而动。
在这一刻。
老太监那佝偻的身影，好似都变得异常高大！
席卷着滚滚风雪。
老太监一步便到了凉亭开外，一掌缓缓拍出，朝那老和尚而去。
无尽风雪劲气席卷，涌入到了凉亭内，咆哮如虎。
“我佛慈悲。”
老和尚淡淡开口。
一时之间。
只见有那一朵金莲，在老和尚脚下绽放。
金莲涌现出万千金光，只见将老和尚身躯也笼罩其中。
铛！
如此迅猛来势汹汹的一掌，却是在老和尚面门三尺开外停了下来。
或者说，正是被老和尚那金莲逸散的金光所阻挡。
“佛门金身不败，你如何能破？”
老和尚低眉轻语。
他依旧是双手合十。
然而便在他一步向前时。
在老和尚的身后，竟然有那星星点点的金光汇聚。
旋即一尊佛怒金刚，显现天地！
赵煜看到老赵头和这老和尚交手时，整个人只感觉脑瓜子嗡嗡作响。
这该是何等境界才能有如此气象？
俨然是将那体内劲气，化作了“天地之气”，将自身肉身，连接天地。
“天命之人！”
赵煜猛地反应过来，脸上当即浮现出一丝担忧之色。
他并非担心自己安危，而是担心老赵头。
若这老和尚真的是那传说中的天命之人，老赵头如何会是对手？
本就是一把老骨头了，若是再有点闪失，那可如何是好？
砰！
这时候，老和尚轻轻迈出一步。
佛怒金刚当即轰然抬起那金光熠熠的巨手，只是一掌，便狠狠将老赵头拍飞了出去。
纵然老赵头可是做到那天命之下无敌。
可偏偏，此番他们所面对的，却是天命之人！
“阿弥陀佛。”
“我为微尘，奈何跌落尘埃。”
老和尚轻轻说了一句不像是佛门谶语的话。
此时的他，已然走出了凉亭。
他那穿着破布袋的双脚已然走在了雪地上。
脚下金莲朵朵。
身后佛怒金刚。
天地间的风雪，再度凝滞了下来。
这一刻，赵煜甚至感觉自己的气机，都被眼前老和尚锁定住了一般。
周身宛如泥潭，让他难以避开。
对于天命之人而言。
天命之下，皆为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