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可白玉芰已经飞到了白凛的手里。

荼靡忙放下烧鸡,伸手去夺。

白凛虽此时身法不如她,气力却是比她大,身量也比她高。

荼靡的取物之法也对白凛无用,只得用手来抢。

她从外间追到里间,又从里间追到外间。

“烧鸡给你,你还给我!”她急道。

白凛坐回床头,道:“我吃饱了,只想要这白玉芰。”

荼靡瞪起眼,跑到床上跟他争夺。

可白凛将白玉芰高高举着,她伸长了手也够不到。情急之下,荼靡索性与白凛缠斗起来,使出浑身气力,将白凛压在身下。

待得那白玉芰终于拿到手里,她心中一喜,可再看向白凛的时候,却是愣了愣。

他似乎全然没有与她争夺的意思,只看着她。

那金蓝异色的双眸之中,目光幽暗,竟似深不知几许。

而她压在他的身上,能感觉到那胸膛传来的心跳震动。

二人斗了一番,各自呼吸粗重。

热气冲在鼻间,微微烧灼。

目光下移,白凛的衣领敞开了些,单衣下,隐约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

荼靡只觉心跳像一脚踩空,荡了一下。

就在此时,荼靡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叫声。

转头,一只云雀立在窗边,两只豆大的眼睛看着他们,头偏了偏。

荼靡忙从白凛身上下来,在床上坐得端正。

云雀也不停留,展翅飞走,在银杏树澄黄的枝叶里留下一片影子。

荼靡有些怔怔。

“怎么了?”白凛见她面色不定,也跟着不紧不慢地坐起来,整了整身上的衣裳。

却见荼靡转头来瞪着他,气恼地在他臂上打一下。

“都怪你!”她说,“这下好了!那云雀是师父的信使,仙山第一是非精!”

紫垣之上,鸟语花香。

云雀在青石边的八宝树上叽叽喳喳,婉转歌唱。

南海仙翁手捧青玉杯,听着云雀的叫声,缓缓喝一口仙山露水泡的清茶。未几,他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白凛,露出笑容。

二人中间的石桌上,酒菜摆得满满当当,鸡鸭鱼肉冒着热气,色香俱全。

“臣听闻,神君这些日子独爱山下自在居的菜色,今日特地为神君备下一桌,望神君不弃。”南海仙翁道。

白凛端坐着,神色平静:“有劳仙翁。”

说罢,他拿起玉箸,毫不客气地品尝起来。

荼靡站在南海仙翁身边,无所事事,眼观鼻鼻观心。

云雀还在婉转地歌唱着,她真心实意地希望它能够马上闭嘴。

只听南海仙翁继续道:“这些日子,神君一直在小徒舍中歇宿,未知神君可习惯?”

白凛道:“不过是一方歇宿之地,金床草铺,皆外形之别,并无不同,何言不惯。”

荼靡听着他言之凿凿,在心底翻个白眼。

也不知当初是谁鄙夷她的屋子小。

“话虽如此,可那等陋室,终究配不得神君之尊。”南海仙翁微笑着,亲自提箸为他布菜,道,“臣这仙山乃三界之内,神君自可来去自如。神君既然喜欢仙山,不如移驾摘星殿。那里不但宽敞,也可饱览仙山景致,神君必是喜欢。”

荼靡一愣,蓦地抬眼。

只见白凛瞥了瞥她,颔首:“如此甚好,可让荼靡随我一道入住摘星殿。”

南海仙翁也将目光扫了扫荼靡,意味深长:“哦?神君为何要荼靡伴随?”

“我朔替之期未过,只有荼靡有治病之效。”白凛道。

“臣今日掐指一算,神君的朔替之期还有两日。”南海仙翁道,“两日之后,神君就用不着小徒了。”

“我起居皆须得仙官侍奉。”白凛道,“仙山之中并无仙官,我最熟悉的就是荼靡,可由她充任。”

荼靡:“……”

这死狗。还真拿自己当狗奴了。

“荼靡是仙山弟子,日常有课业要做,且荼靡的性情一向顽劣,由她来侍奉神君,只怕不妥。”南海仙翁和颜悦色,“臣的大弟子轻鸿,以及女弟子碧菡,皆脾性温和、知情识礼之人,由他们侍奉神君,必是周道。”

“不必。”白凛继续提箸用膳,道,“如此,亦不必到摘星殿里去了,我便在荼靡的小屋里下榻。”

说罢,他看了看南海仙翁,颇为礼貌:“我此番下界,只想微服,不想招摇叨扰,仙翁勿怪为盼。”

南海仙翁没有答话,却看向荼靡,道:“那小屋是荼靡的,此事,自当要问荼靡一下。荼靡以为如何?”

荼靡看着南海仙翁,知道他是在给自己机会。

如果她表示希望白凛离开,那么南海仙翁定然会据理力争,想方设法将白凛请走。以他的面子,这并非做不到。

那样,她就不会再被这死狗缠着了。

荼靡张了张口,忽而发现白凛也看着她。

金蓝异色的双眸,平静而深邃。

喉咙不自觉地咽了咽。她想到了那空荡荡的屋子。

“既是神君要留下,我自不可违命。”心跳声中,她听到自己嗫嚅道。

南海仙翁微微扬起眉梢。

白凛收回目光,夹起一颗肉丸子放入口中,似乎津津有味。

第一百三十四章 同道

“你那朔替既然要过了,为何不肯回天庭去?”回到小屋里,荼靡问白凛,“为何非要待在仙山之上?”

白凛仍如先前一般,悠然自得地倚在她的床上看书,道:“我留下,你不是也不曾有异议?”

荼靡理直气壮道:“是你非要留下我才帮你,我们是一条船上的。”

白凛看了看她:“只因为这个?”

荼靡转开头,摆弄她的白玉芰:“当然只因为这个。”

“回天庭做甚,冷冰冰,吃得还寡淡。”未几,只听白凛淡淡道,“我待腻了,在仙山住些日子再回去。”

荼靡也看着他:“只因为这个?”

“当然只因为这个。”

为了一口吃的,居然当狗都愿意。荼蘼想,也不知道靖厄天尊当年若知道他会变成这样,还会不会选择将他造出来。

还有师父南海仙翁。

方才在紫垣上,她说愿意让白凛继续住在自己这小屋里的时候。南海仙翁看着荼靡,那目光让荼靡感到脑门冒汗。

——“我那雀儿说,你和神君在一张床上争执?”方才,南海仙翁将她留下,询问道。

荼靡心里一边骂那死鸟果然多嘴多舌,一边答道:“神君拿了我的白玉芰,我自当抢回来。”

南海仙翁当时的眼神可谓匪夷所思。

他自上神们设立天庭之后不久,就在悬圃之中诞生,活过的岁月长于荼靡万倍。但恐怕就连他也很难想象,时间竟然有一个会跟别人抢东西打闹的上神。

“果真只是打闹?”南海仙翁问道。

荼靡愣了愣,道:“不是打闹是什么?”

南海仙翁看着她,轻咳一声。

“你可知你的身份?”他说。

“知道。”荼靡忙道,“师父放心,我一介小小半仙,岂敢惹上神不快?我和神君确实只是打闹,不会惹出祸事来。”

南海仙翁却叹口气:“我说的身份,并非半仙和上神。”

荼靡不解;“那师父说的是什么?”

“荼靡,”南海仙翁的目光意味深长,“你自幼在仙山生活,这仙山上的道术,乃追求六根清净,无欲无求。你那些师兄师姐,虽也各有喜好,却早已经品尝过人间欢爱,世间冷暖。他们走上修道这条路之后,对人间礼法亦视为虚妄,故不曾教导你许多。”

荼靡听着这话,只觉云里雾里:“确是如此,可那又如何?”

“我说的礼法,是指男女有别,男女授受不亲之类。”南海仙翁耐心道,“荼靡,我虽不曾教过,但你定然听过。”

荼靡明白过来。

“弟子知道这些。”她忙道,“男女授受不亲,食不连器坐不连席,弟子都能牢记在心。可神君是例外,师父,他要贴着我才能免去病痛折磨,我也是无法。”

“这自是实情,可你心中如何作想?”南海仙翁道,“你可觉得,此事有悖礼法?”

荼靡老实道:“开始时觉得有悖,现在不觉了。”

“怎讲?”

“若为男女,自是授受不亲,食不连器坐不连席。”荼靡道,“可神君在我看来,并不是男子。”

这回答,让南海仙翁颇是意外。

他问:“不是男子,那他是什么?”

就是条死狗。

荼靡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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