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

若说先前微微的痒意还有可能是自己感觉错了,但落在肩膀上的这一拍,还有那句问话,则是明白无误地告诉元纾——

有人正站在她的身后!

自打从系统口中得知,这是个任务世界以来,她便一直隐隐担忧着或许哪天她也会遇到生死攸关的时候。

先前藏身竹林勉强可以算作一回,可彼时的胆战心惊与眼下的魂飞魄散相比,显然不是一个程度的惊吓。

元纾死死咬住下唇,才终于克制住自己尖叫出声的本能。

夜半三更被人尾随至此固然令人害怕,可她更担心自己夜探林园东窗事发。

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人从中劈开,一半想着这回自己定然无法逃脱;可另一半却又出奇冷静,甚至还能迅速分析起目前形势与恰当对策。

若果真是明月清风在此,早早地就要喝止自己,决计不会等到这会儿功夫才慢条斯理地拍一拍。

脑中分析不停,偏偏因为惯性,元纾手上甚至还在不停挖土。

“嗤——”

这样毫不掩饰的大胆举动将来人逗乐,一声轻笑从耳后传来。

正是这声笑,将元纾拉回神,她瞬间放下思量,用力地闭了闭眼。

也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自己偷偷摸摸折腾出来的动静虽然不大,可在五庄观里蹿下跳的,没准早就引得心思细腻的人起了怀疑。guwo.org 风云小说网

自己先前分析得头头是道不假,可毕竟也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学生。这一回就当她是认了栽了,至于下场如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三下两下拿定了主意后,元纾的内心反倒无比平静。她将花铲搁在地上,没有起身,慢慢转过头去。

见元纾并没有表现出自己预期的惊慌失措,反倒这么淡然地转过头来,身后的人显然有些意外,在意外之余,甚至还隐隐生出了遗憾。

被人冷不丁地在身后一吓,元纾没有惊讶。却在看清了来人是谁后,反倒疑惑地挑了挑眉。

竟然……是前些时候上山的那对年轻夫妻。

女人依旧维持着先前半弯下腰的姿势,双手撑着膝盖,兴致勃勃地问她:“这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到园子里来做什么?”

元纾默了默,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地回答。

于是,女人就看见元纾抬手指了一下她们面前的这棵梅花树,语气平平地告诉自己:“喏,瞧见没?”

“我在挖土呢。”

“……”

那女人没想到元纾如此波澜不惊,不禁跟着沉默了片刻。

她顿了顿,终于还是没忍住,呛她一句:“我有眼睛,自然能看得见你的那些小动作。”

元纾抬眼,顺势朝她身后看去。只见女人的丈夫落后妻子半步,直到她们说完一轮话,才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

男人低下头,满目好奇地打量着元纾:“看到我们,你就没有半点儿心虚害怕吗?”

“害怕?”

元纾反问一句:“有用吗?”

当然,她是看出夫妻两人不像是存了坏心思才这样说的。顺口回敬一句,元纾见好就收,没有接着在两人面前逞什么口舌之快。

她蹲得太久,猛地站直身子,眼前一阵金星闪过。元纾换了换,一面拍开手上的泥土,一面随口搭话:

“实不相瞒,最初我当然是有些怕的。可在您这样问过之后,我反而不怕了。”

偷窥在前,元纾自然知道他们是谁。可在这对夫妻眼里,自己今晚不过是头一回和他们打照面,本不该知道他们的身份,所以自己特意在话中用了敬称。

一则,是为了表示尊敬。二则,也是想在两人面前留个好印象。

刚刚还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忽然变得客客气气,变脸之迅速,那男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女人脆脆地笑了一声。

“这样的胆识,也难怪道长会把你——给带回来了。”

话中的重音落在了一个“你”字之上,显然别有所指。但元纾依旧当作不知,只自谦一句:“您谬赞了。”

话虽如此,她内心早已暗自嘀咕起来:

自己能认出他们,还是多亏了那日在竹林偷听的机缘。可这对夫妻分明是头一回见到她,怎么从言语中听来,倒像是对自己的来历倒是一清一楚?

奈何眼前时机与情景都不妥当,若是贸然开口询问,显然唐突又失礼。

元纾微微倾耳,耐心地等待着他们说完话,才拢着手追问一句:“敢问二位贵人尊姓?”

这一句问话听来稀松平常,可仔细一想,便极有水平了。

三人萍水相逢,如此发问合乎情理。但再拿去与前言对照,稍加推敲就能品出询问出处来历的暗示。

“好一个聪明伶俐的丫头!”

不出所料,听到元纾这样发问,她面前的女人笑得更加灿烂。对自己言语之间的小心机并不讨厌,反倒表现出了十足的欣赏。

女人不见扭捏,将下巴一扬,大大方方地报上家门:“你且听好,吾姓……”

元纾高高地竖起耳朵,觉得自己分明已经捕捉到了一个“a”的音,可对方似乎只是一笔带过,又若无其事地接着往下说:“啊……免贵姓白。”

“白夫人好。”

她微微屈膝,就算是和白夫人打过了招呼。而正当她准备依法炮制,去向那位“白老爷”打招呼的时候,就见那男人连忙摆手:“我姓山。”

这做丈夫的倒还有几分尊重妻子的模样,元纾如是作想。

从来都说“出嫁从夫”,这位白夫人倒是没有因循陈规,冠上夫家的姓氏。

想到这一层,元纾不免高看了这对夫妻一眼。

那被发了“好人卡”的山老爷还不知自己被她肯定了,生怕元纾觉得被冒犯,还在好声好气地和她解释着:

“姑娘的来历,我们原先也是不知的。”

“只是架不住姑娘有个能言善道的同乡。”

“同乡?”

这两个字放在舌尖滚过一圈,元纾顷刻就想通了其中缘由:“山老爷说的是……罗老爷与罗太太?”

“正是。”白夫人点点头,又道:“按理说,我们二人来的还比他们要早些。奈何平日里清净惯了,住得偏僻,便不大爱与前头的人来往,如今在这道观里倒不如他们如鱼得水。”

白夫人语气淡淡,仅仅陈述事实,并没有什么怨怼责备之意。

“你有所不知,那罗家夫妇自从住下来,三五不时地就要串门。不是去左邻右舍探探人家得来的宝贝,就是与别人闲话家常。”

“他们来此不出三日,整个东院都知道,跟在明月和清风二位道长身边那个女童,原也是出自万寿山下万寿镇,在二位道长面前可得眼了。”

白夫人嘴角绽出笑容,目光戏谑,望向元纾。

“清风道长不是头一回带人回观里,本不算稀奇。”

“唯独一个你,还能破了例,被允得叫他们一声「师兄」。由此可见,人家是真拿你当做自己人喽。”

只许我叫师兄,却从不唤我师妹,这算是哪门子的“自己人”?

元纾腹诽,还是微微凑出一个笑,直道不敢。

她嘴角的笑容还没有消退,就听白夫人下一句问责接踵而至:“二位道长真心相待,结果就换来你半夜三更、偷偷溜进无比珍贵的人参果树园?”

“鬼鬼祟祟、身迹可疑,在这里不知是在挖东西还是藏东西。倒真是不枉你二位师兄的一番心意啊!”

骤然听到白夫人的诘难,元纾唇边笑容一僵,她渐渐收回了笑,也不见紧张,却是轻哼一声:“既然二位如此义愤填膺,何不赶紧到我师兄面前,去告上一状?”

左右已经被他们抓了个现行,她反倒摆出了有恃无恐的架子:“您二位只管去,我就在此地,哪儿也不跑,安心等着师兄来个「人赃并获」。”

对于一向谨小慎微的元纾而言,这样不客气与不留情面可谓是破天荒的。

但她敢这样有恃无恐,并非是信任两位师兄一定会无条件偏袒自己,而是笃定眼前的这对夫妻绝不会如她所言,当真做出告发的举动来。

或许人与人之间果然是有八字相合相克一说,这对夫妻看着年轻面嫩,浑然没有稳重可靠的模样。但不知为何,元纾就是打心眼儿里的想要亲近。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果然也没有错。

听到自己这样毫不留情面的一通反问,白夫人和山老爷默契地对视一眼,竟是不约而同地缓缓笑开。

“哎呀。”白夫人长吁短叹道:“好不容易等到骤雨初歇,我反倒睡不踏实。想着今晚闷在屋子里也是无聊,才出门逛逛。”

“不成想,园子横竖都是一片雨打风吹去的凄凉景象,什么都没瞧见,实在令人失望。”

说完这话,她竟是看都不看一眼元纾,径直就往门外走去。

山老爷落后她一步,对上元纾的殷殷目光,他也没有对夫妻二人的深夜造访做出任何解释。

反倒在临走前牢牢盯着她的眼睛,意味深长地提醒道:“刚下过大雨,姑娘夜路走多了,回去的路上可千万别滑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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