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往昔
小沙弥带着我走了条小路，穿过后山农田，便能看到观音殿金碧辉煌的屋顶。后山的小路错综复杂，中间有不少通往上山的小径，杂草丛生，沿路三步一盏灯柱，蜿蜒到山顶
我看到一盏灯罩碎裂的引路灯，停下脚步，捡起碎片时，发现小沙弥站在两步外，面无表情的盯着我。他是个弃婴，先天失聪，不会说话，净空见他可怜便带在身边。
小沙弥的瞳孔特别的黑，被他盯着总有种鬼上身的感觉，冷飕飕的。
跟着小沙弥来到山顶，巫素素与一老和尚坐在凉亭里，小沙弥上前打了招呼，示意我进去。
老和尚是真的很老了，满脸褶子，眉毛胡子都已经雪白，脸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老年癍。
我走进凉亭的时候便闻到一股死人味，气味是从老和尚身上散发出来了，看他脸色发黑，两眼浑浊，眼底泛黄，时日无多。
老和尚自称元济，活了一百多年，与观音庙同岁，他是观音庙第一任住持，算出今日有贵客降临，特意请小沙弥引路，想见上一面。
我在巫素素边上坐下，心里琢磨着元济这两个字。张氏被害前，提及这个名字，我曾想过这可能是某个高僧的法号，但我没到会是个将死之人。
老和尚似乎看出我的心思，喘了口气道：“两位可是为张氏而来？”
我抬起头，冷冷的盯着老和尚。这时边上摸来一只手，温热的掌心盖在了我手背上，巫素素眼观前方，脸上没什么过多的表情，她冷静的侧颜，顿时让我心头一震，隐去情绪，冲着老和尚点了点头，视线落在凉亭外的小沙弥身上。
“他是我带大的孩子，鲁少主尽管放心！贫僧已是入黄土的人，活到这把岁数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说着，老和尚把小沙弥叫到身边，在他背上画了几笔，让他离开。小沙弥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模样看着心酸。
小沙弥的背影消失在山道上，老和尚才剧烈咳嗽起来，等缓过劲后，他颤颤巍巍的走到山崖边，对着山脚下的观音村道：“20年前，尸鬼猖獗，人间沦为炼狱，鲁家携上百名匠师倾巢出动，当时我与你爷爷有过一面之缘。”
老和尚突然说起陈年往事，20年前正是我出生的那年，我娘死于那场尸鬼之战中。我低垂眼眸，隐藏起自己的情绪，我娘的死一直是我心头的刺，容不得别人提及，更容不得旁人对此说三道四。
摁在我手背上的小手轻轻蹭了蹭，巫素素扯起嘴角，诚恳的问道：“大师提及往事是与张氏有关吗？您既能算出我们会来，想必对我们要问的事有些了解，还请大师点拨。”
老和尚盯着巫素素笑而不语，浑浊的双眸充满柔情，像是在看老情人似的，柔情似水。过了片刻，老和尚叹了口气，他背着双手立与跟前，个子不高的他，此刻仿佛与整座南门山混为一体般威严。
接下来老和尚跟我们说起几年前发生在西山镇的怪事。
数年前，前来观音庙求子的女子很多，大多为三十来岁的大龄少女，其中有一大户人家，求子心切，往寺庙捐了上百万的善款，还为寺庙重修山道，我们看到的引路灯就是那户人家亲手一根一根打下去的。
佛说心诚则灵，这户人家回去没多久，女主人便有了身孕。一年后，女主人临盆前，孩子腹死胎中。胎儿畸形，长着六只手脚，一张脸上开了三只眼。据说负责接生的医生，看到婴儿后，当场就晕了过去。死婴取出来时，身体还是热乎的，脸上露着诡异的笑容。
大户人家的女主人见过孩子尸身后疯了，死婴七日后落葬，七七未过，为其接生的医生护士全都出了意外，一个都没逃过。
这件事被人爆料出来，有人说是死婴怨气所致，也有人说是女主人买凶杀人，为儿子报仇，类似的传闻层出不穷，西山镇因这事闹得满城风雨，最后还是观音庙净空出面，为死婴超度亡灵，才息事宁人。
男婴死后一年，西山镇再发诡事，与男婴同月同日出生的孩子死了三个。一开始，并没人在意这三个孩子的死因，第二年，同一天又有三名孩子离奇死亡，今年是第四年，西山镇的准妈妈们坐不住了，尤其是三月三出生的婴儿，纷纷来观音庙祈福，张氏就是其中之一。
张氏去年与老公来观音庙祈福，老和尚对她的印象很深，当时正遇上寺里为送子娘娘庆生，张氏成为庆典上的幸运儿，年初时，张氏与老公来寺里还愿，净空为他们孩子做的皈依。
“张氏的孩子是死于三月三吗？”
我忍不住问出口，老和尚不做声，他仅是叹了口气，阿弥陀佛一声，席地打坐。
等了半天也不见老和尚开口，我着急的直起身子，关键时候玩沉默，这不是存心的嘛！
“大师，张氏”
“傻子！”巫素素突然喊了声，抓住我的衣服，她盯着老和尚歪了歪头，“他，好像，好像圆寂了！”
我盯着巫素素眨了眨眼，圆寂？死了？这，这也忒突然了吧！
刚刚还站在面前说话的人，一坐下就没了？我不信，抬手探向老和尚的鼻息。
“不可以！”巫素素惊呼了声，我心头一震，缩回手，刚想回头询问，老和尚的尸身在我面前，像砂砾般散去。
我震惊的瞪起眸子，看着山风卷起粉末飘向远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叫声从身后传来，小沙弥手里拿着竹筒飞奔而来，他满脸悲愤、急切、再到视死如归的平静，所有的情绪仅是在瞬间完成。
看着小沙弥从跟前跑过，他甩出手里的竹筒，纵身跃起。
“不要！”我惊觉小沙弥的意图，大吼了声，飞升而起，扑向跳出山崖的小沙弥。
啊啊！
小沙弥悬在半空嘶声力竭的喊着，他努力抓着飞散在空气里的尘埃，这一幕无比熟悉，张氏也曾如此拼命的想要留下她孩子的片片寸缕。
老和尚定是知道自己快死了，他不放心小沙弥独活，才会将他交给净空照顾。真如净空说的那般，小沙弥又怎么会不惜命的追随老和尚离去？
想到这，我抓紧小沙弥，这是老和尚最后点想念，决不能让他死了。随着身子不断降落，我无法看清四周的情况，只凭耳边的沙沙声判断自己的处境，腾出一只手，试图抓住山崖上的树木，无奈这些树承受不了我们的体重，根根断裂。
这时，头顶飘来白锻，阵阵药香扑鼻而来。我抬起头，巫素素趴在崖边，一手缠着白锻，另一只手扣着岩石。
“我拉你们上来！”
巫素素紧张担忧的神情不断在眼前放大，这是她第二次为我担心吧！
我卷住白锻，缠在小沙弥的腰上，冲巫素素做了个OK的手势，一掌推在小沙弥肩头，“活着，不要辜负老和尚对你的念恩。”